第十七章
「我有哪兒不好?」淚水瀰漫雙眸,羅夢脫口質問,嬌嫩的聲音,帶着心痛和不甘,還含着多年的怨,縈繞在書房裏。
沈飛鷹卻沉默不語,垂首僵站在原處,不回答,更不回應。
尷尬、羞慚,一齊湧上心頭,羅夢再也承受不住,珠淚一顆顆滾落粉頰,像只受傷的可憐小鹿,啜泣着飛奔離去。
【第七章】
他不要她。
羅夢捂着唇,含淚飛奔過迴廊,不顧旁人擔憂的目光,奔回羅家最精緻、屬於她的院落,又恨又羞、又氣又惱的撲倒在床榻。
那麼多年了,都那麼多年了……
如果他不喜歡她,或是心中有別的女人,為什麼不早早娶妻?他愛的是別人,還娶妻生子,或許她就會死心……
不不不,她不要他愛別人!更不要他娶別人!
埋首在織錦被褥里,淚流滿面的羅夢,惱恨的攥緊小拳頭,用力扑打着無辜的被褥,把被褥都槌出一個凹痕。
可惡的男人!
天底下最可惡的就是他!
她明明就知道,他對她也有情意,這些年來更能感覺得到,他雖隱匿得很好,卻偶爾以為她不注意時,望來的熱燙目光。
可是,她想破了腦袋,也不能明白,他為什麼沒有半點行動,連個跡象或暗示都不曾給過她,更別說是向爹爹提起,不但急壞了她,連爹爹都急白了好多頭髮,連鏢師們也時時流露關愛的眼神。
原本,她看出來了,沈飛鷹很是在意,兩人之間的身分差距。
在她十三歲之前,他只是她的保鏢護衛,從不主動參與堂里的鏢案。可是,那年之後,除了照顧她之外,他憑着實力,得到總管的位子,贏得堂內所有人的信任。
爹爹本來就對他視如己出,見他如此能幹,後來更是直接,把堂里的事務全盤交給他打理。
當時,看他如此積極,她還以為,他這麼做,是為了她。
她心中暗喜的等着,原以為等久了,他終於會有一天,將朝她伸出雙手,將她緊擁在懷中,娶她為妻,疼疼寵寵的愛她一輩子。
但是等啊等、等啊等,她一直等到十八歲,沈飛鷹還是不動聲色,要不是出了她清白被淫賊杜峰所毀的事,求親的人們不把她煩死,也要懷疑她為何遲遲不出嫁,用「關愛」把她溺死。
大風堂的規模,己比起爹爹經營時,還要大上好幾倍了。
她還以為,這樣應該夠了,日日夜夜滿心喜悅的,等着他會開口示愛、盼着他對爹爹提親。
但是,沈飛鷹卻從來沒提過,非但避着她,還避得更遠了。
她明示暗示了自己的心意,幾乎什麼法子都做盡,做到整個大風堂,連遲鈍的徐家兄妹都知道,她對他一往情深,還要不時裝作昏倒,每次都倒在他懷裏,此舉的難度,要是沒有時常練習,還不能倒得像她這麼準確。
即便如此,他還是佯裝不知,次次都當睜眼瞎子。
過去幾年來,沈飛鷹美其名是大風堂總管,為爹爹擔勞解憂,可是她清楚得很,實際上他忙裏忙外,也是為了逃避,與她共處的時光。
雖然,他還是會來她這兒,對她晨昏定省,可是他再也不肯輕易靠近,每次她前逼,他就後退,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遠在天各一方,比牛郎織女隔得更遠。
之前,她一直不敢對自己承認。
如今,她再也不能不承認。
打從一開始,沈飛鷹留在這兒,就是為了報恩。
爹爹都跟她說了,他認為自己欠了爹爹一百二十八條人命,要等到還了這恩情后,才不會再自認是仆。
而今,他欠的那些條命,己經全數還盡了。
更可怕的是,不久之前,她所接獲的字條上,清楚所寫的消息,幾乎教她慌了手腳,險些萬念俱灰。
旁人說過,她的眼波,像是一把最柔最軟卻又最鋒利的剪,任何男人遇着她的眼,就像是遇着了剪刀的布,全都要乖乖就範,無論是怒氣、霸氣還是殺氣,全都心甘情願,被剪得粉粉碎碎。
可惜,她卻剪不碎這隻鷹的雄心,攔不住他的豪情。
鷹,聰明、獰猛、高深莫測,讓人難以捉摸。聰明如她,相處了這麼多年,也捉摸不住他。
沈飛鷹啊沈飛鷹,她在心裏呢喃着這個名字,知道要是再不想想辦法,他這隻鷹就要展翅高飛,飛出她的掌握了。
她從不知道,他對她的打算,只知道外頭多的是青春多情的小黃鶯,多的是會對他投懷送抱的少女!
剛才在書房的所作所為,己經是她的極限。
沒錯,她可以強迫普通男人,但是那樣的男人,是不能強求的。話說回來,普通的男人,她又怎麼會看得上?
羅夢含淚蜷縮在床榻旁,只覺心疼難忍。
這麼多年來,沈飛鷹打理她吃的、用的,百般保護,甚至比爹爹還要更加疼她。
他知道她喜歡吃什麼、用什麼;知道她愛什麼、討厭什麼。更知道他為了不讓她挑食,特別向無雙要了食譜,冬日裏怕她冷了,夏夜中又怕她熱了。
他雖然忙着堂里的事,卻也什麼都事先幫她備好。
而且,只要他沒有出鏢,就會夜夜亮着他屋裏的燈。當上總管之後,他唯一的要求,僅僅是所居的院落,要在她的院落旁邊。
她就不懂,他既然會心疼她,為什麼還不肯與她成為夫妻,就此在大風堂里安居,甚至還……還……
沾淚的小手,探到綉枕下,摸到那張字條。
不行。
羅夢爬坐起身,咬着嫩嫩的唇辦,抹去臉上的清淚,重新振作精神,拒絕被他的推拒打敗。她雖然已經沒了耐心,但是,並不代表,她也沒了辦法。
非常時期,就得用非常手段。
這一點,她多年前就知道了,甚至成功的實踐過。
小手,將字條握得更緊。
她下定決心。
該是再去見「那個人」的時候了。
五年多以前,江湖俠客杜峰收到一紙信箋。
那時,他可是個風流俠士,雖然做的事情均是「未經家長同意」,但是從來沒有姑娘家抱怨過,個個非但心甘情願,還「用過都說好」,個個有口皆碑、爭相推薦。
直到她。
天下第一美人,羅夢。
四月初八,東郊城外十里亭。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詩很美、字很美、夢更美。
他收到信箋后,自覺「聲名遠播」,懷抱着美夢興沖沖的到場。望見十里亭中,那窈窕的身影,確實名不虛傳,天下人沒有妄言,羅夢果然是當今第一美人。
她太美,美得讓人心軟,心憐,心疼。
軟軟的一笑,每個男人都要心頭一疼,立刻丟下手裏的刀或劍,用空下來的、微微顫抖的那雙手,去捧住她的笑。就連見過無數美色,自認「閱歷豐富」的杜峰,一時也覺得三魂六魄被勾走了一半,腳下輕飄飄的,走到她面前。
當那嫩軟的紅唇,誘人的輕啟時,他都快醉了。
「快走。」羅夢淺笑,眼裏歉意盈盈。
杜峰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楞楞的張嘴,吐出一聲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