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那是一間瀰漫著墨香的書房。
畫案后掛着一幅畫,是一副美人橫卧花心的畫。
畫上提了句詩,字的墨色相較於畫還很新,是之後才寫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苑懶回頭
半緣修道半緣君
短短四句,將畫者的心緒表露無遺。
“爹,這幅畫是你畫的?”稚嫩的臉龐仰起,佟李齊問向父親。
佟胤玄停下手邊的工作,回頭和兒子一起看向自己年少時的畫作。
畫上是他珍愛的女人,也是他唯一的妻子。
“是啊。”半響,他才將視線調向兒子。
英氣勃發的眉像他,靈巧流轉的眸似她,這個有着他和她優點的孩子,是他們的孩子。
“畫上的女子是娘嗎?”佟李齊又問。
“是啊。”他仍是同樣的答案。
“可是這詩的寓意……”佟李齊忍不住蹙起眉。
這分明是悼念失去的戀情,爹提這首詩不對吧?依他由旁人的口中聽過的爹娘相識過程,似乎‘長千行’的前半段比較合適。
“曾經見過滄海的浩瀚,便不會被其他流水所震撼;除了圍繞巫山的纏綿雲霧,別處的得雨霧實在無法使我動容;饒是行徑奼紫嫣紅的花苑,亦不會回頭駐足;一半是因為修
養身心,一半是因為你呀!”佟胤玄低喃一陣,隨後淺淺一笑,又是那兩個字:“是啊。”
“很奇怪不是嗎?”佟李齊仍覺得奇怪。
“那是因為爹曾經傷了你娘的心,逼得她離開,所以才會提上這首詩。”說到這兒,佟胤玄顏色一黯。
每當想起自己一意孤行對她造成的傷害,他的心底仍是難受。
不知道那段過去的佟李齊可不這麼想,只見他雙眼一亮,幾乎忍不住衝動地開口問。
爹娘的感情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在邊關哪個人不把他們的感情當成一段佳話,從小他就把這事當傳奇故事聽,偏偏就是有一段過往任誰都支支吾吾,不肯告訴他。
他有預感就是爹說的這一段!
佟李齊小心克制自己不要過於表露出心裏的好奇,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喔,是這麼回事?”
掃了兒子一眼,佟胤玄不知道該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到底是父親,那有可能看不出來?
年紀小小已經懂得隱藏自己的心思,不動聲色的套話,而且套的還是自己父親的話,真不知道這是教育失敗還是太過成功。
“唔……看來要制止你跟着你娘出去談生意了。”
“嗯?”佟李齊沒聽清父親的低喃。
佟胤玄才想着,妻子窈窕的倩影便出現在書房門口。
“李齊,你爹在工作,別吵他。”水胭脂招招手,要兒子過來。
“爹說要告訴我畫上那首詩的意思。”佟李齊不卑不亢地開口,沒有把心裏記着知道的模樣給表現出來。
眉蹙春山,水胭脂倒是有問題。
“李齊,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一件事,不只是要不表現出內心的慾望就夠,更要懂得以退為進,這才是上策。”即使看齣兒子對那件事的在乎,水胭脂卻是來一場機會教育,
而非制止兒子過問。
“是,娘。”佟李齊畢恭畢敬地回答。
在佟家是慈父嚴母的情況,對佟李齊來說,父親絕對好商量,母親就要好生應付才行。
佟胤玄倒不是那種對兒子百般寵溺的父親,只是已經有一個嚴肅的母親,他沒必要再施加壓力給兒子。
“切記這點,等你學會了以後,要上手是很簡單的,到時候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沒有弄不到手的。”
“這不是重點吧……”佟胤玄簡直拿妻子沒轍。
水胭脂曾經說過,培養過一個水銅鏡讓她深切的體會到教育要從小紮根的重要性,尤其他們只有一個兒子,所以她對佟李齊的‘當家養成教育’更是絲毫含糊不得。
“孩兒了解。”
“脂兒,你是來找李齊的?”未免這對母子再出現任何驚人之語,佟胤玄忙不迭地問。
水胭脂搖首,“胤徽和綺羅來了,所以我來看看你得閑了沒,要不要一塊兒用午膳。”
“李熙也來了?”聞言,佟李齊臉上出現興奮的神情。
佟李熙是佟胤徽和水綺羅的兒子,和佟李齊不但是堂兄弟,也是打小玩在一起的好兄弟。
“嗯,快去吧。”水胭脂朝兒子露出淺笑。
佟李齊跑了幾步,有回過頭來,怯生生地開口,“下午還有夫子的課……”
“夫子今日派人來說好像吃壞肚子……”水胭脂點點唇兒,下一瞬綻開慈母的笑容,催促他,“安心去玩吧。”
“我以為你會要他上完課再去找李熙。”目送兒子步伐輕快的離去,佟胤玄怪視了妻子一眼。
“總得讓他放鬆放鬆,否則一味學習不知道休息,哪能有成效?”她是看得長遠。
唉,可憐的兒子大概還以為娘突然轉性了。佟胤玄暗襯。
“他們怎麼突然回來?”合起賬冊,他也決定放鬆一下。
“李熙身子同他爹一樣不好,每次一到冬季便趕着回長安京,今年他的身子調養的不錯,說什麼都要來看看‘無暇’。”
這些年來,邊關種起了大量的白花,每逢嚴冬,那種花便會盛開,給寒冷的冬日帶來另一種不同的粹白純潔。
對,那種花的名字就叫‘無暇’,據說是由邊關的大富人家——佟家開始種的。
每到冬季,佟家上下每個人臉上都掛着歡愉的笑容,沒有人會在這個季節里吵架,整個佟家瀰漫著一股溫暖而舒適的氛圍。
夫妻兩人相偕來到早已擺上暖爐的涼亭,亭子四周圍繞着滿滿的‘無暇’。
“今年的花開得真美。”柔媚的視線掃過盛開的‘無暇’,水胭脂輕聲道。
佟胤玄伸手接住鵝毛細雪,“嗯,雪倒是比去年下得小。”
滿庭院的‘無暇’,她曾說不愛孤芳自賞,所以他總會在她會賞花的日子提早回到府中,最後乾脆每到冬季便要各分號的掌柜將賬冊送進佟府。
“今日是小雪,才能出來賞花不是嗎?”如果是下大雪的日子,她根本不可能到庭院賞花,這是她和他的約定。
“我以為是因為我在,所以才出來賞花。”他打趣道。
水胭脂笑而不語,媚眸專註地瞅着他為她栽種的花朵。
佟胤玄順着她目光望去。
那飽經風雪淬鍊的‘無暇’,就像他們的感情,在經過風風雨雨的考驗后,越發貞潔純白一樣。
不過無論‘無暇’開得再美,都比不上她。
在他的心中,她才是唯一的無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