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閉上眼,在心底輕輕嘆息。
李容芸猛地從三人座沙發上坐起,大口的喘着氣。
汗濕的長發貼着她的臉頰,她茫然的瞪着陌生的房間,隔了好一會兒才突地反應過來。
又夢到那天晚上了。
她困擾的用手撫着疼痛的額,心跳得太快,像是要從胸膛蹦出似的。
這兩年來,她常會夢到那些她並不是很想記得或回憶的事,每次驚醒,總流了一身冷汗。
若僅僅是夢到就算了,但她也同時記起了自已現在的處境——
她、被、綁、架、了!
綁匪是夢裏的男人,時間則是距離那一夜的兩年之後。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她實在無法理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自昨晚重逢至現在,她的農服一直都完整的穿在身上,不像上回那樣難堪。
李容芸深深的嘆了口氣。
自從兩年前那個早上,父親直闖飯店“捉姦在床”,想趁機逼胡於宸娶了她,卻反而惹得他惱怒離去,這兩年來他們再也沒見過面。
她可以理解昨晚他所顯露的怒火,卻不明白他綁架自己做什麼。
當時他認定了她和父親一起算計他,連帶着也厭惡她。關於這點她從沒企圖想解釋,反正……他們往後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至少當時她是那樣以為的。
她從沒想過他不但再次出現在她面前,還綁架自己。
感到左手仍酸麻着。她拉開掛在左腕的水晶手鏈,輕按着那道平同藏在手鏈下的疤痕。
昨晚真的太逞強,明知左手當年傷了手筋,她還使儘力氣演奏鋼琴,也難怪會痛成這樣。
算了,綁架就綁架吧!反正現在的她孑然一身,沒什麼好擔心牽挂的,況且她也從不是那種遇到困境就驚慌失措、坐以待斃的人。
說服自己放寬心后,李容芸起身下了地,走至門邊試圖轉動門把。
門,開了。
她錯愕的瞪着輕輕一轉就鬆開的門把,沒想到居然沒上鎖,看來綁匪不是太有自信,就是太不專業了!
走出房間,李容芸躡手躡腳的下了樓,卻意外的發現屋內一個人也沒有——至少她沒碰上。
好奇的打量了會兒四周環境,大理石的地板、深色的傢具、純白而無任何裝飾的牆壁,塑造出一個清冷的空間。
整棟房子乾乾淨淨,甚至看不到什麼雜物,看來平時並無人居住。
光裸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忍受着大理石冰冷的溫度,李容芸在考慮一會兒之後,決定順從正咕嚕咕嚕叫的胃,踏進廚房覓食。
還好她本來就沒抱什麼期待,因此在發現那大得誇張的四門對開冰箱裏,只擺了幾顆蛋時,也沒有太失望。
如果這間屋子裏就只有綁匪先生一個人住的話,那冰箱裏有放東西就很了不起了。
將蛋自冰箱中拿出,李容芸又東翻兩找了好一會兒,才從柜子裏找到一瓶未拆封的沙拉油跟平底鍋。
只是煎個蛋而已,應該不難吧?她遲疑了幾秒。
算了,她好餓,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乾脆的將平底鍋放至瓦斯爐上,倒了油,開火。
“你就算想逃跑,也不需要搞出這麼大陣仗吧?”
正當李容芸手忙腳亂之際,某個清冷的嗓音驀地自身後響起。
她有些狼狽的回頭,赫然見到那個昨晚綁架她的男人正站在廚房門邊,皺眉瞪着自己。
好吧好吧,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瞪她的原因……
“我不是故意的……”她嘆息,放下手中的鍋子,語氣很無辜。
“我看綺竹做菜明明就很簡單,哪知道原來煎個荷包蛋也這麼難?”
她的人是還好,只有手被濺起的油噴到,生出幾個醒目的紅點,大概半天後就會消掉,但臉上表情卻尷尬萬分。
“所以你就差點把我的廚房給燒了?”胡於宸瞥着那隻被燒得焦黑的平底鍋,再看看牆上被薰黑的磁磚,若非她無措的表情太明顯,他實在很難不懷疑她有什麼其他企圖。
要不是他及時趕回家,還不知道會釀出什麼災情。
“我就說了,我不是故意——”她氣虛的道。
她也不想弄成這樣呀!不過就是肚子餓了想煎個蛋吃嘛,誰知道那些綺竹做起來輕而易舉的動作,自己竟然會搞到燒壞鍋子?
胡於宸沒再說什麼,只是走上前將燒壞的鍋子扔進洗手槽,然後從剛自超商買回來的袋子裏拿出麵條、雞蛋、青菜和炸醬罐,其他則冰入冰箱。
李容芸錯愕的看着他翻找出另外一隻鍋子,裝了水、放在瓦斯爐上開火,甚至還熟練的洗青菜,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去把碗筷找出來。”見她愣在那兒不動,他開口吩咐。
這房子是他的,卻沒來過幾次,雖然應有盡有,但很多東西他自己也不知道放在哪。
“噢。”李容芸傻傻應了聲,然後開始找碗筷。
直到她乖乖把那套全新的碗筷和湯匙都拿出來,順便仔細清洗了一遍后,才突然想到……
他們這樣……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除了那些斯德哥爾摩症的患者之外,有像他們關係這麼和諧的綁匪和肉票嗎?
她的動作頓時一僵。
但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兩年前那一晚的他太脆弱、太溫柔了,也可能是從昨晚至現在,他並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傷害的舉動,總之她很難對他有什麼懼怕的感覺。
不過胡於宸顯然沒空理會她的胡思亂想,這時鍋子裏的水已經煮開,他將麵條投入鍋子,煮了一會兒后將青菜也丟了進去。
過了幾分鐘,待麵條和青菜都煮熟后,他撈起來瀝去水份,最後才將雞蛋打入鍋中。
李容芸瞪着他流暢的動作,明明覺得跟這個不太熱的‘綁匪“聊天很奇怪,卻還是忍不住開口,”沒想到你居然會煮麵。“
“只會弄弄簡單的東西而已,以前還是窮學生時沒錢常上館子。”他覷了她一眼,“芙娘可是燒得一手好菜。”
誰知她的後世竟連煎蛋都不會?
“很可惜我不是你那已故的前女友。”她攤攤手,沒有因被比較而生氣。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她從未想過和誰相比。
曉得她根本不記得前世之事,胡於宸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將面拌上炸醬,再撈起半熟的蛋擱在最上頭,便弄出兩碗簡單的炸醬麵。
他是打算報復她沒錯,但不會用“不給吃不給喝”那種低級手段。
前晚什麼都沒吃,早就餓得慌的李容芸眼睛一亮,暫時忘記自己的肉票身份,開心的捧起其中一碗,坐在用以區隔廚房和餐廳的小吧枱邊吃了起來。
胡於宸不急着動筷,反而若有所思的覷着她愉快吃面的模樣。
她是芙娘轉世應當是無庸置疑,只是這一世的她顯然變了許多,無論是在個性或想法上,似乎都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芙娘。
芙娘有着高超的廚藝,而李容芸連煎個蛋都會燒掉廚房這點就不提了,他可沒忘記兩年前她和李鵬聯手擺了他一道。
即便他早打算娶她為妻,以圓幾世期盼,卻痛恨被算計的感覺,所以兩年前氣得當場直接離去。
之後他因公司臨時有緊急情況趕回大陸處理,被他留下來跟蹤監看李容芸的部屬,卻在沒多久後傳來她進了另一個男人房間的消息……如同她出現在他飯店房內那般,而且不只一次。
他惱恨她,恨她輕易作踐他尋覓三世又珍愛無比的女人,也不只一次後悔自己為何兩年前沒帶走她,讓她有機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甚至還和那個穆什麼的建築公司老闆交往了大半年。
所以在動用各種關係想辦法把李鵬弄進牢裏,並確保他永不得翻身後,胡予宸決定直接綁架她,將她留在身邊好生折磨泄恨,以平復他這兩年來的怨氣。
儘管要怎麼“折磨”,他心裏還沒個底。不過那不重要,反正現在她的人已經在這了,他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想。
“沒想到你的廚藝還不錯嘛。”她顯然並不知道他腦中正轉着什麼念頭,不然不會露出那樣驚喜快樂的表情。
“這又不需要什麼技術。”胡於宸隱隱覺得奇怪。
好歹她父親李鵬是個身價數十億的商人,此刻他也不過是煮了白麵條和燙青菜跟蛋,提味的炸醬還是現成的,嚴格說來只是算得上高級一點的泡麵,況且他的手藝很普通,怎麼竟讓她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不過跟連煎個蛋都會燒掉鍋子的人比起來,他的廚藝或許真的算不錯。
“你可是胡於宸耶!會煮東兩就很厲害了。”她對商場上的事不甚了解,但這兩年來多少聽過他的名號,知道他在大陸的生意經營得很好,“不過,你剛才說……你學生時期很窮?”
“你不知道?”他這在育幼院長大的孤兒能在短短數年間突然致富,成為家喻戶曉的台商,早已被某些人當成傳奇性的故事。
當然他其實並沒有這麼厲害,主要還是依靠前幾世留下的知識和財富,這點倒是無人知曉。
只是他們父女處心積慮設計他,怎麼李容芸競連他的事迹都沒聽過?
她搖搖頭,“也只聽過你的大名而已,其他一無所知。”
與他共度的那晚,並不是什麼值得懷念或牢記的事,即便他再溫柔體貼,畢竟不是出於她自我意願的經驗,實在不是令人開心的回憶。
儘管在那之後她對“胡於宸”這名字稍微留上了心,卻也沒想過特地去查有關他的一切。
“我以為李鵬在要你爬上某個男人的床之前,至少會要你先做好基本功課。”
他淡淡譏諷道。
李容芸的臉色因他的話突地變得死白,手裏的筷子再也握不住,“啪”的一聲摔在桌上,反應激烈得出乎胡於宸意料。
他說這話時是有意諷刺沒錯,卻沒想到就連被“綁架”都還有興緻和他討論廚藝的女人,竟會在聽聞舊事時臉色如此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