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好,我叫二生娶她,二生聽話又和琥珀談得來,肯定會娶。」
「好啊,就叫二生娶她!」說完,應子丹起身欲出門去喝會醉的酒,哪知在門口遇上返回的殷琥珀,忍不住大聲質問:「妳是去了哪裏?一個姑娘家這麼晚還在外頭,難道不怕出事嗎?」
殷琥珀氣喘吁吁,好一會兒后才有辦法開口。「這、這個送你。」
一隻翠綠的玉玦遞至他面前,上頭還系有靛色細繩,應是出自「玉華閣」。
「我看你身上沒有佩戴什麼玉飾,所以自作主張幫你買了一個,老闆說這玉玦系在腰上還有避邪的效用。」不清楚他喜歡什麼,她只好照自己的意思挑了一個。
「為什麼送我?」
「不就你生辰嘛!不喜歡嗎?」如果他不喜歡,那她二十兩銀子就白花了。「我知道這是便宜貨,你看不入眼,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妳討厭我是不是?」
「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她從來就沒討厭過他。
「要不然為何送我玉玦?難道妳不知玉玦代表決裂的意思?」他沒好氣的問道。
冤枉啊!「我真的不曉得,要不我拿回去換好了。」
「不用了。為何突然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是我朋友啊。」她對朋友向來很好。
他當然清楚她對朋友有多好,不只朋友,甚至鄰居、客人她也一視同仁,壓根沒多大分別,一想到她也曾送禮物給上官鳴玉,他就高興不起來。
那個上官鳴玉是靠着家產而活,要不他哪能這般清閑當他的書肆老闆,跟白手起家的自己相比,他根本比不上,偏偏面前這小獃子不知是不是眼睛瞎了,對上官鳴玉如此迷戀,真讓他內傷。
「這種東西……不只送過我吧?」哼,原來只是朋友而已。
殷琥珀有聽沒懂。「什麼意思?」
「妳應該也送過別的男人禮物吧?」
好吧,他承認他很矛盾,想要琥珀又怕要她。
成親多麻煩,他不想受困一個女人,不過琥珀是特別的,他會寵她、疼她,她要什麼就給她什麼,只不過她未曾跟他開口要求過。
「你是說爹嗎?」
應子丹一臉詫異。「妳是說除了妳爹之外,我是妳第二個送禮的男人?」
其實不只爹,她還送過談二哥、左大哥、琉璃、上官公子、王二爹、小鄧子,不過第一個想到的是爹,才會說是爹,咦,應子丹怎麼看起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是啊。」罷了,看他心情似乎很好,她就不說實話了。
應子丹這才高興地收下禮物。
小時候家境不好,生辰時就母子倆一塊過,一人一個饅頭便了事,等他有錢有勢后,對過生辰亦沒多大興趣,倒是娘會每年為他煮一碗壽麵。
除了娘之外,這還是他頭一次收到禮物,心頭的滋味難以言喻。
稍晚,當談二生吹着口哨正要踏進家門,突然被一股蠻力給推至牆上,他來不及還手,便先聽見對方的聲音,是應子丹。
「二生,你若答應娶琥珀,我一定宰了你!」
談二生莫名其妙地被揪住衣襟,又聽了這番莫名其妙的威脅,待恐嚇他的人離開,他片刻還回不過神來地呆站在門口。
他是招誰惹誰啦?
秋意漸濃,紅葉飄落,為大地添上幾分寂寥。
淡淡的、幽幽的,頗有蕭瑟的秋……
「啊——」
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嚇得路上的行人自悠然閑適的氣氛中驚醒過來,紛紛左右張望,想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
左看沒人,右看前頭正是「九輸賭坊」的招牌。
招牌下的大門突然摔出來一個狼狽的中年男人,男人慘叫連連,還來不及奪門而出,衣領便讓探出來的大手給跩了進去,砰地一聲,大門關上落栓,杜絕外頭的揣測。
不過也毋需揣測,凡是看到這一幕的人大概都清楚是發生什麼事,肯定是有人賭輸了沒錢還,正在讓賭坊的打手教訓着。
唉,賭果然害人不淺,可依然有不少人妄想一賭運氣,結果沒贏到錢,反而輸到連褲子都得拿去典當,所以沒啥好同情。
賭坊外頭一片祥和,裏頭則是凄慘無比。
輸錢的人被揍到躺在地上連連哀叫。
「應、應爺,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饒過我這一次吧!我一定、一定馬上回去籌錢,別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就要殘廢啦。」臉上淤青、手傷了、腳斷了,他已算是半個殘廢。
應子丹冷眸微瞇,寒光筆直射來,倒在地上的石旺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就怕又惹得他不高興,他一不高興,他便要遭殃。
「殘廢?我還真想把你打到殘廢,看你還會不會要你年近六十的親娘出來幫你擋門,還敢不敢叫挺着大肚子的妻子賺錢供你賭,還想不想連不滿五歲的娃兒也推出來為你盡孝道?像你這種毫無擔當的男人,活着簡直是一種恥辱,但打你會弄髒我的手,所以……」
那是不打了嗎?石旺睜大眼睛,期盼的等着應子丹接下去的話。
「換人繼續打。」他打得手酸,需要休息一會兒。
「什麼?!」還打啊。
接着,眾人七手八腳繼續朝石旺下手,應子丹在看,每個人都打得很起勁,好似不下重拳就無法表達對他的敬重。
「應爺,再打下去真的會死人。」左明非輕聲提醒,萬一鬧出人命,他就麻煩了。
「哼!我還會怕死這麼一個人渣嗎?」就算鬧出人命,他也有辦法堵住官府的嘴。
「是不怕,不過義母說不準鬧出人命,希望應爺別忘記才好。」他雖是拿應爺的薪俸,偶爾也會聽聽老人家的話,敬老尊賢嘛!
應子丹喝了口熱茶,瞪左明非一眼。
左明非很清楚他這眼神的含意,隨即傳達命令:「住手!」
賭坊內的人都很清楚左明非等於是應爺的□,只要應爺不開口,左明非所說的話就代表應爺的意思。
既然應爺沒表示意見,那代表確實是要他們停手了,一干人這才收拳退開。
被狠狠痛揍而倒地不起的石旺再也不敢亂叫,事實上他也沒力氣叫了,半死不活的他,一腳已伸進棺材裏。
「送他去嚴大夫那裏。」左明非再次下令。
「等等。」應子丹開口阻止。非常不爽看見有男人這麼孬種躲在女人背後,愈想不禁愈火大。「再打斷他一條腿……」
石旺一聽,登時昏了過去。
眼看真的會鬧出人命來,左明非連忙再次進言道:「應爺,今兒個是初一。」
眾人驀地想起,對啊,今天是初一,旁人要吃素,賭坊則是不見血,剛剛打得太起勁,一下子忘記這事,連忙把手上的鮮血抹去,佯裝沒發生事情。
今天是初一,那又如何?
左明非伸手往左邊牆上一指,一張寫着賭坊內十戒的紅紙上,第一條便是:初一、十五賭坊內嚴禁見血。
應子丹轉過頭,看看面前那幾個故作無事的傢伙,只能悻悻然地說:「放了他。」
左明非隨即吩咐道:「快送他到嚴大夫那裏。」嚴大夫是他們賭坊專門送人過去醫治的地方。
很快地,石旺被人抬出去,地上的斑斑血跡也擦得看不見,賭坊內頓時恢復一片和樂,大門也再次打開歡迎顧客上門賭運氣,平靜得好似不曾發生慘案。
「應爺,您今天脾氣不太好。」身為貼心的屬下,就是要為主子分憂解勞。
最近,他沒有一天好過。
自從那晚差點碰了琥珀之後,他夜夜難眠,就算上「湘春樓」也是敗興而歸,若非已尋到解答,他還以為是自己玩過頭提早「不行」。
每回多看琥珀一眼,就很想把她拉到樹叢后、房間內,反正只要是沒人看見的地方都好,與她恣意交歡,滿腦子想這種□的事情,卻得不到滿足,哪個男人心情會好?
「煩哪。」他想要的卻得不到,不煩才怪。
「天沒塌、地沒崩,『湘春樓』您也走得勤,怎麼還會煩?莫非是姑娘沒伺候好?」
「不是沒伺候好,是……」挑錯了人,他想要的要不到。驀地,對上左明非那雙好似藏有算計的眼眸,應子丹勾勾手指,招他靠近問道:「有什麼法子能讓不喜歡你的人臣服於你?」
原來是人事方面的問題,既然有問自然有答。
「看對付的是什麼人,依不同的人有不同招式。若是要對付敵人,可以分輕傷、重傷、半死不活,輕傷又分……」
不想聽他廢話連篇,應子丹迅速打斷他的話,「對方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太清楚左明非的個性,絕不會讓他抓到把柄到娘面前邀功。
「女人也分多種,看應爺是希望對方死心塌地愛你或是任你擺佈。」
「這兩者有何差異?」
「無論是死心塌地或是任人擺佈,都是很聽話,差別在於對付的手段以及對方心甘情願的程度有多少。若是死心塌地,那就得花金錢、花功夫去討好、誘惑,萬一不成功,就白白浪費時間……」呃,有人不高興的瞪他了。左明非立刻識相的轉口道:「不過我想應爺出馬,肯定馬到成功不會失手。如果只是要對方單純的任你擺佈,那就好辦,除了直接用金錢之外便是用威脅的方法,若對方是無關緊要的話,建議用金錢,畢竟要花時間的事情太麻煩了。」
假使用錢好辦,他早就成了,哪還需要左明非出主意,不過威脅……這倒不失一個好法子,琥珀的弱點大概就是那個整日沉迷賭博的老爹了吧。
「應爺,敢問您是要對付哪一名姑娘?告知名字,明非可以提供更詳細的方法,保證手到擒來。」偶爾助紂為虐也是應盡的義務。
「不必了。」有他插手只會愈幫愈忙,說不準還沒成功就先栽了。「對了,最近殷萬年還有來嗎?」
「沒有,照着應爺的交代不讓他靠近賭坊半步。」
「不,從現在開始,他想過來就過來,老人家嘛,別太苛求,小賭怡情,讓他玩小的就好。」他也是懂得體恤老人家。
等殷萬年掉入陷阱后,那丫頭便插翅難飛了。
殷萬年……嗯,應爺是在打什麼主意?
老闆不在,「竹林小館」特別忙碌。
殷琥珀一個人忙進忙出,額頭沁滿薄汗,手不得閑、腳不得空,打早上開店便是這般熱鬧景象,讓她忙得沒空坐下來喝杯茶,恨不得有三雙手、三雙腿,無奈事與願違,她終究是一雙手、一雙腿,只好繼續不停忙着上菜、下廚煮麵。
黃昏之刻,她終於得空暫時拋開待會兒還得整里的混亂歇歇腿。
斜陽映射,暈黃的光落在她臉上,大大吁了口滿足的氣,實在是又累又充實的一日。
偷了點時間,她閉目凝思。
爹已經答應她不會再賭,他們欠夏府的錢可以在年底還清,到時應該就會有好日子過了,真好,明年一定要帶爹到其它地方走走。
娘過世后,爹一蹶不振,甚至染上賭癮,曾經,她以為往後的日子必定難過,沒想到也有雨過天青的時刻。
哎呀,她其實也很幸福。
殷琥珀甜甜一笑,伸個懶腰,準備撐起疲憊的身子收拾凌亂,哪知方睜開眼,便瞧見站在面前的應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