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已步至門邊的文承熙轉過身,看着她挑眉問道:「怎麼,你不樂意幫我守門?」
見狀,符子燕又縮回太師椅里,垂下眼瞼不敢看他那雙寒光迸射的黑眸。「小符子不敢……」她可沒這麼大的膽量敢忤逆大魔頭的命令。
文承熙這才勾起唇一笑,在她一雙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目送下推門離去。
「這個文承熙究竟有什麼毛病?接二連三找我麻煩又要我替他守門,分明是對我有成見!」
人一走,門一掩上,符子燕趕緊手忙腳亂地拉好袍子裏的綢褲再套回鞋襪,一張悄顏已經紅如晚霞。再這樣下去,她還沒探清楚這個魔頭的底,自身的名節可能會先不保。
事情到此為止吧,她不能繼續在東廠待下去了,反正這趟冒着性命之危混進東廠的舉動,至少讓她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文承熙這個魔頭行事作風果然是喜怒無常,讓人猜也猜不透,所以,倘若日後喻芳真的嫁進來,該怎麼伺候這個「魔頭丈夫」呢?
這樣不行,她還是得快點找機會離開這裏,回去警告喻芳嫁來以後少惹文承熙,以免受這個魔頭的折磨。
【第三章】
整整一宿,東廠專設的刑堂不斷傳出捿厲的哀號。
一名被折磨得近乎不成人形的男子伏趴在地上,渾身沾滿鮮血,儘管意識已經不清楚,嘴裏還是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
「還不快點從實招來?太子究竟派你上尉相府做什麼?」負責問訊的錦衣衛邊問,邊將手中那條帶剌的長鞭甩向男子。
頓時,血腥味濃重的刑堂里又傳出一陣騎人的嘶喊聲。
男子渾身上下皮開肉綻,粗嘎的嗓子吼叫着,「文承熙……你這個該被千刀萬剛的死太監!即便你把我殺了,我也不會招出一字半句」
文承熙斜靠着長案而坐,只手托着下頷,就算是一夜未眠,他俊美的容顏依然瞧不出一絲疲憊,幽湛的黑眸始終炯炯有神,猶如這座不見天日、黑暗陰森的刑堂中唯一的光殼。
「你以為激怒我,就能死得痛快,一了百了?」溫醇悅耳的聲音在刑堂中回蕩,卻只是更教人不寒而慄。「看來,你跟你家主子都太低估我的能耐了。」文承熙冷笑道,望着模樣慘不忍睹的男子,對一地怵目驚心的腥紅鮮血視若無睹。
「你這個魔頭!有種你立刻殺了我!」他那冰冷的目光令男子打了個冷顫,發出氣憤的嘶吼聲。
文承熙別開眼,失去了耐性,臉上毫無情緒地下令,「將他泡進鹽水,再柃出來曬在院子裏。」
「遵命。」話語一落,兩名身手矯健的錦衣衛就上前欲將男子拖出刑堂。
饒是再膽大的人,聽見自己接下來即將受到生不如死的對待,肯定也會嚇得渾身發軟,更何況男子已經被拷打得半死不活,在聽見這聲命令后,他不禁全身發抖地大吼,「文承熙,你這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惡人!」
端起桌案上的雪蓮茶,文承熙慢悠悠地道「進了東廠大門,你我都已身在十八層地獄。有那點力氣大吼大叫,倒不如好好想想你要怎麼活着走出這裏。」
「文承熙,你不得好死——」
「眼前不得好死的人是你,不會是我。」文承熙淡淡打斷男子的詛咒。
兩名錦衣衛見狀加快腳步將男子拖出刑堂,就怕動作太慢觸怒了督主。
「督主。」小六子站在刑堂門口出聲行了禮,不敢貿然進入。
「什麼事?」文承熙大手掀開茶蓋,一股濃郁特殊的茶香立即將刑堂中瀰漫的血腥味沖淡了些。
「王公公沒有督主的吩咐,天亮時又私自出宮了。」小六子恭敬的稟告。
「我已經特許他可以自由出宮,不礙事。」
「還有一件事……」說到這,小六子突然支吾起來。
「說。」
「啟稟督主,方才督主要小的通知小符子讓他先回自己房裏歇息,可是小的剛剛去了督主的寢房,並未見到小符子。」
喝茶的動作倏然停住,文承熙面色一沉,黑眸轉冷,渾身散發出教人顫慄的殺氣。
「東殿裏外都找過了嗎?」他這一句話又輕又緩,卻已讓刑堂中所有人都打從心底發寒。
小六子跪了下來,道:「都找過了,還是沒看見人……小的斗膽猜測,小符子恐怕是跟着王公公一塊出宮了。」
話才剛說完,便聽見刑堂內傳出一聲冷笑。
「我只有特許王大富可以自由出宮,其它人沒我的命令,何以能擅自出宮?」
文承熙說著,順手將茶蓋往地上一摔,俊顏不怒反笑。
刑堂里的錦衣衛全都跪了一地,所有人屏着呼吸不敢喘氣。
「督主請息怒,小的一時不察才會犯下此等大錯。督主儘管責罰小六子,千萬彆氣壞了身子。」小六子自行請罪的說。
文承熙眯起黑眸。宮中裡外、東廠上下眾人都要聽他發號施令,這個小符子可真是好大的膽子,扮成太監混進東廠挑起他的興緻后,竟又私自離開?!
他的心早被橈得奇癢難耐,怎麼可能就這樣放了她!
「上回我要人去查的那件事,辦得如何了?」文承熙話鋒忽地一轉。
小六子沒有迅疑,不假思索地回道:「京城中所有符姓人家未出閣女子的畫像還有身家底細都已經備妥,就等督主吩咐。」
「呈上來。」文承熙命令道。
「遵命。」
不久,一堆畫卷與一本藍皮本子便將檀木長案擺得滿滿的,文承熙只手撐在額側,一手翻閱起騰滿密密麻麻字跡的本子。小六子站在桌案旁,攤開畫卷供主子片刻過後,一張娟麗清秀的女子容貌自畫卷上躍入文承熙眼底,他翻着紙張的手頓了頓,眸中稃上幾分興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畫上的嬌顏。
就是她了,那雙水靈的眸子他一定不會認錯。想不到她穿起女裝會是這副模樣,比起扮成小太監要順眼多了。
沒有察覺自己眸光變得激切,文承熙忍不住勾起唇,笑意更深。瞅着畫中人好一會,他才低下頭閱覽她的底細。
符子燕,符侯爺的庶出女兒,今年芳齡十五,由於娘親在府中不受寵,連帶她這個侯府庶出的千金也不受重視——「符子燕……」文承熙低聲念出她的名字,心湖跟着泛起若有似無的鏈漪。
「督主,是否要派人將此女帶回東廠?」極懂得察言觀色的小六子問道。
「不必,派人盯住她就好,每一日都要回來向我稟報她的一舉一動。」
「是,小的這就吩咐下去。」
望着畫卷中淺笑嫣然的女子,文承熙的眼底染上一抹連他自己也不知的濃烈。
「子燕,你這些天都上哪兒去了?可快把娘急死了。」
侯府大宅院裏,一名美麗的婦人緊緊拽住符子燕的手,激動不已的責怪。
符子燕神色透着心虛,連忙哄道:「娘,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我在董府待着,陪喻芳解悶啊。」
娘親雖樂天知命可惜有點軟弱怕事,丟了女兒想必也不敢吭聲,加上說話又沒分量,絕不可能帶人上董府尋人,她就是算準了這點才敢撒這種謊。
也幸虧她夠機靈,趁着王公公想出宮上賭坊時找了個借口,讓對方一併帶上她,等一出宮到了京中的賭坊,王公公眼裏就只有白花花的銀兩以及賭局輸贏,沒多餘心思看好她,她便神不知鬼不覺的趁亂開溜,讓「小符子」無聲無息的就此「消失無蹤」。
「你這孩子,怎麼老是讓娘擔心。」侯府三姨娘鄭氏緊挽着女兒,在院子裏的石凳落坐。「你沒給董小姐惹什麼事吧?」
「娘不是老誇我機靈嗎?我怎麼可能會隨便惹麻煩。」
「現在的董府,可不是往昔的董府了。」鄭氏壓低聲音道,「往後董小姐就是文承熙的妻子,可不能隨便得罪。」
「娘,你不覺得奇怪嗎?太監怎麼能娶妻?這不是誤了喻芳下半輩子的幸福嗎?」
「子燕,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鄭氏嚇得花容失色,急忙塢住女兒的嘴。京中各個地方可皆有東廠的爪牙躲在暗處監看呢。
「我是替喻芳感到難過。」符子燕不服氣地拉下娘親的手,替好友打抱不平。
「你還說!」鄭氏難得強硬的斥道。
「好啦,娘別生氣,我不說就是了。」符子燕抿了唇,不情願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