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本小泉內閣總辭,市場觀望,日經225指數二十六日早盤在市場缺乏明顯方向下,指數在乎盤上小幅振蕩。全部三十三類股中,二十類股上漲、十三類股下跌。其中,礦業類、非鐵金屬類、玻陶類股漲幅較大:海運類、纖維製品類、空運類股跌幅較深……”
卡洛斯一手翻着文件、一手靈活操縱着MB,嘴裏念念有詞,一會才發現自己剛剛十多分鐘都在對牛彈琴。
“季瑀?”
“啊,說到哪了?”
季瑀回神,趕緊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好掩飾幾秒前的恍神。
他試着在腦海里搜尋剛剛談論的話題,但一點效果也沒有。不只是今晚,他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已經持續一個禮拜了。
那一晚纏綿之後,翌日,Pearl竟然不告而別!
他應該很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兩個人一拍即合,狂歡整夜,不必詢問姓名、不必關心對方情緒,也不用介意自己說了哪句話惹對方不開心。
他從未羨慕弟弟季珷的美滿家庭,也沒有二哥季竮為愛犧牲的勇氣,更別說像大哥季戩那般,為了與心愛女人長相廝守,竟拋棄一切,退隱山林。
這一切為愛做出的瘋狂舉動,對崇尚自由的他來說,簡直是比瘋狂更瘋狂。
但經過那一晚,季瑀卻像是被打通了穴道,突然開竅了。
她離開的那個下午,一個擦身而過的女子身影,突然讓他想起了她。而後,思緒像泄了洪般,一發不可收拾……
開始時,他極力反抗這種荒謬的反應,想像對付習慣性頭疼般,用工作和其它女人這些特效藥來抑制。
之後三天,他拚命的與女人約會、上床,試圖以更狂烈的性愛來取代那一晚的記憶。直到第四晚……他竟然像得了強迫症,一碰女人就頭暈。
至今的發展顛覆了他的思維,超出他所能控制的範圍。
但他不是個凡事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人。
他深刻體會到那種不可不的渴求,他想見Pearl,無時無刻不惦着她,渴望、思念、貪戀……用任何感情用事的字眼來解釋,他都不介意了。
這樣的變化就像坐雲霄飛車,不但帶給季瑀從未有過的新奇感受,甚至……就像是吸了毒般,非要靠“她”才能解救了。
“劇院的工程怎麼樣了?”
“誰跟你說劇院啊?那是昨天中午的話題了。”
他用力合上文件夾,失去耐性的起身。
季瑀趕緊道歉。卡洛斯這才轉身說:
“我花一整天做的會報,你竟然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我……”
季瑀用拇指按撫嘴唇,他需要酒,唯有一杯濃烈的龍舌蘭才能將舌尖遺留的Pearl的甜美稀釋。
“你到底怎麼了?整個人失魂落魄,好像……”
卡洛斯早就感覺他不對勁了。
他們兩人無論是工作、生活,都密切得像是兄弟;也多虧有卡洛斯在身邊,他才能對異地的生活適應得如此快速。
所以以卡洛斯對他的了解,他早為他這陣子的反常舉止找到合理的解釋了。
“像什麼?”
季瑀以茶當酒,坦蕩的望着他。
卡洛斯並不急着下結論,他那張黝黑的臉露出詭異的笑容,眯起眼,欲言又止的點起一根煙,笑看着他不說話。
“到底怎麼啦?”
“你戀愛了!”
卡洛斯突然張開手臂,高聲歡呼着。
他這舉動把季瑀嚇了一跳,雖然身在自己的辦公室,方圓二十公尺里也只有他們倆,但他還是尷尬的猛搖頭。
“你瘋啦?”
他抓起筆扔向卡洛斯。卡洛斯接住,露出得意的笑。
“不,瘋的是你,你戀愛了。”卡洛斯指着他,確定的說。“那幸運的女人是誰?”
“你別瞎猜,我只是……最近工作有點累。”
“不不不。”
卡洛斯搖晃着那隻夾着煙的手,開始猜測道;“是CECI銀行總裁派翠西亞?還是茲暘投資的財務長安妮?喔……”
他往後挪動身子,雙手比了個女性身體曲線。
“應該是伊柔的明模桑妮亞吧。”
季瑀越聽頭搖得越激烈。
“NO!NO!NO!”
“那是……”卡洛斯就是不罷休。
“都不是!”季瑀終於妥協了,“是Pearl。”
“Pearl?她是誰?”
卡洛靳聳肩,兩手一攤,狐疑的望着他。
“就是……你還記得奔牛節那天晚上,我們喝酒;然後對街有一群吉普賽人——”
“喔喔喔……”卡洛斯打斷他的話,猛吸兩口煙,按熄,收起笑,認真的模樣很像黑社會角頭。“你真的瘋了。”
季瑀失望的笑,他以為會得到比剛剛更熱絡的回應。
“有什麼不對嗎?”
“大錯特錯。Pearl是很美,每個男人都想得到她,包括皇室的貴公子們,但對不起,我們只能看,連碰都別想。”
卡洛靳無情的手一揮,希望能讓他打消妄想。
忽然,一股衝動令季瑀差點說出那晚他與Pearl是如何激情纏綿。而他口中那神聖不可侵犯的珍寶,竟毫不遲疑的將自己的處子之身獻給他……
那一股驕傲,讓季瑀翻攪多目的思念徹底潰決。他不想再壓抑任何對她的渴盼,如果有翅膀,他一定毫不遲疑飛到她身邊。
“為什麼?她是個女人,只要是男人都可以得到她。”
“對,她是女人,但你別忘了她是個吉普賽女人。”
“那又怎麼樣?”
季瑀一心只想得到,什麼都不想管。
“兄弟,”卡洛斯一臉嚴肅,彷彿參加喪禮似的起身走到季瑀身邊,語重心長的拍着他的肩說:“世上女人這麼多,不差她一個。想要刺激,你甚至可以找個男人,愛怎麼玩就怎麼玩。但聽我的勸……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別試圖改變,因為那很愚蠢,最好趕快忘了她,忘了Pearl。”
“可是……”
卡洛斯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頭,示意到此為止,然後帶着文件夾退出辦公室。季瑀則楞楞坐在那,一步也無法移動。
忘?我也想啊!季瑀在心裏對自己說。
天知道,他根本身不由己,因為那一晚,她已經把他的心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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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個星期。
季瑀雖投身子工作中,但無法集中的心思不但讓進展處處受阻,更平白製造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而卡洛斯自從那天警告過他之後,兩人便鮮少獨處。
他強烈感覺卡洛斯是故意疏遠他,好讓他沒機會詢問或試圖說服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這天,他按照行程,準備動身前往藝術廳的興建工地做最後巡察。經過卡洛斯的辦公室時,他半強迫加威脅的要他一起同行。
車上,兩人幾乎沒有交談。
卡洛斯埋首於文件中,暗示不要任何人打擾。季瑀望着車窗外的風景,靜靜抽完一根煙,在接近目的地時,終於開口。
“我花錢請三家徵信社幫我找Pearl。”
卡洛斯怔了一下,沒有抬頭也沒有回話。季瑀抓起煙盒,本想再抽,但遲疑了兩秒又蓋上蓋子。
“有兩家一聽是吉普賽人便直接拒絕。另外一家不到二十四小時就回電,拿來的資料有十幾個叫Pearl的西班牙女人,但就是沒有她。”
卡洛斯嘴角微撇,冷淡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我勸過你,別浪費時間。”他終於抬頭,臉上少了平時的開朗,多了份嚴肅。“那是一個你進不去的世界。”
“但……”
季瑀很想跟卡洛斯說說當晚的情況,這樣卡洛斯或許就能稍稍理解他被思念煎熬的苦,但直覺卻告訴他不要。
事情驚喜得如奇迹般發生,卻又無聲迅速的結束。
原本失望的心情被卡洛斯這盆冷水一澆,現在他不但沮喪,更絕望得好想遠離這地方,到一個陌生國度放逐自己。
車子停在幾近完工的藝術廳正門口。
早已等在那的工地主任、股東等等,一行十多人,立刻上前迎接。
他才下車,側門方向便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雖然工作同仁試圖將他帶離,但季瑀眼角的餘光還是瞄到了那個令他魂牽夢繫的身影。
“滾出去!”
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手抱陶前,直挺挺的站在那。
“請聽我說,我只想請總監看一下我們的舞團,一個機會……我只要一個機會。”Pearl才站穩,立刻又上前央求。
“我說過了,總監不在,而且我們已經有配合的舞團,檔期都排到一年後了,沒有位置再安插你們。”
“不在這裏也沒關係,只要一個小舞台,只要能——”
“夠了!我沒時間聽你廢話。”
男子手一揮,再次把Pearl推開。但這回力道似乎過大,直接把她推一倒在地。
季瑀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上前攙扶。Pearl才抬眼想道謝,一發現是他,眼神立刻閃爍,小麥肌膚上明顯看到紅暈。
“起來,小心。”
“謝……”
“走開!”
棠突然從身後冒出來,毫不客氣的將季瑀推開。
卡洛斯見狀,立刻上前說:
“請你禮貌一點。”
“剛是誰先動手推人?禮貌?你們教教我啊!”
“棠,不要。”
Pearl伸手過來拉他,為了阻擋,還將身體擋在他前面。
這樣一來,季瑀剛好可以好好看看久違的她。
一襲藏青加橙橘色的斜領上衣、深色長裙,頸子上掛着大小不一的項煉,她披着一頭長長的黑髮,銀色手工耳環在發間若隱若現。
季瑀最終還是將視線停駐在那無瑕的臉龐上。
水銀般閃亮的黑眸,在陽光下有種不真實的美,她的皮膚因汗水而發亮,鼻子比印象中的還挺,那張小嘴少了西班牙和吉普賽人的厚實豐潤,比較像是東方人的細緻嬌嫩。
一想起那晚無數次的激情擁吻,季瑀幾乎按捺不住直往上沖的熱情,好想上前抱住她。
“你……怎麼會在這?”他看了一眼身後的棠。
“不關你的事!”棠嗆聲。
“拜託你別這樣!”Pearl轉身,雙手按在棠的胸口上,用吉普賽語說:“吵架不能解決問題。”
季瑀回想剛剛聽到的話,於是問:
“你在找工作?”
“我們。”Pearl轉回身來,但不敢與他視線交接。“我們有一個舞團,有自己的樂隊、舞團,我們想爭取演出的機會。”
季瑀點點頭,低頭忖度。
“我或許可以安排……”
“真的?”Pearl又驚又喜。
“季瑀!”
不等棠開口回絕,卡洛斯已經先一步衝上來。
但季瑀抬手制止他說話,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知道這很瘋狂,也清楚此例一開,將來勢必會衍生許多問題,但這一刻……他只想留住她,為了留住她,他什麼都管不了了。
“一切按照程序來,你們先回去準備,明……後天到這來試演,我會請一些舞者和負責的人來評審,只要通過認可,你們就有演出的機會。”
“後天是嗎?那我得儘快回去準備了。”
Pearl一臉興奮,開心得笑不攏嘴。但身後的棠不但不高興,反而一臉敵意的瞪着季瑀。
“不用了。我想,這樣高級的地點不太適合我們的舞劇。”
“棠!你胡說什麼?”
Pearl用吉普賽語問他。
“我胡說?Pearl,你不會看不出來這傢伙對你有意思吧?”他也用族語回答,旁邊的人全都呆楞的看着兩人。“我不會把你往坑裏推,你最好離這男人越遠越好。”
“棠,你冷靜點,我們就事論事好不好?我們爭取了多久才有這機會,一旦簽約,很多人的問題都解決了。”
棠低頭,直直注視着她。幾秒后,他又抬起臉望着季瑀,接着邊搖頭嘴角還泛起冷笑說:
“不,我不答應,這傢伙要的是你,我絕不會讓他得逞的。走!”
他一句話都沒對季瑀說,抓着PEARL一轉身就離開。季瑀本想追上去,卻被卡洛斯強硬的擋了下來。
季瑀無奈的望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滿是遺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那個叫棠的男人不接受你的好意。”
卡洛斯叫站在一旁枯等的人員先進去,等人都定了他才說。
不為什麼?是他們自己過來請求拜託的不是嗎?”
“放棄吧,我早說過不要跟吉普賽人打交道。”卡洛斯朝藝術廳的方向走了兩步,轉身,微眯着眼,欲言又止的說:“你的目的被棠看穿了。”
“你胡說什麼?我哪有……”
“他說不會答應,因為你根本是想利用演出的機會得到Pearl。”
卡洛斯說完,立刻轉身往廳堂大門走。季瑀則是呆站在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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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瘋了,真的瘋了!
季瑀坐在車裏,睜睜望着對街那一幢亮着燈的屋子有一個小時之久。
他腦子亂鬨哄的,自從那天在藝術廳廣場巧遇Pearl后,他完全喪失正常的思考能力。等了三天,確定她和那個叫棠的男人不會出現,他便循着線索找遍每一個吉普賽人聚集的城市,最後終於在卡地茲找到了她。
他看看錶,問問自己,是要繼續像個懦夫一樣坐下去,還是要開門下車,像個男人勇敢的走過去敲門?
突然,Pearl家那扇斑駁的木門猛然被推開,力道之大,從撞擊的聲音就可以聽得出來。
這狀況讓他毫不猶豫的推開車門,往那方向奔去。就在他抵達的同時,屋裏突然傳來幾個男人的吼聲,隨即就看見一個女人被推了出來。
季瑀一認出是Pearl,立刻上前將她扶抱起來。
Pearl看見他,驚訝的臉上掛滿淚痕。
“怎麼又是你?”
“你為什麼老是被人扔來扔去?”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狽,於是低頭,刻意閃躲他的目光,但錯愕的眼中看得出些微驚喜。
這時,門再次被推開的聲響將兩人拉回現實。
棠站在門前,背光的臉上怒氣騰騰,彷彿隨時會衝上前來大打出手。
“你真是陰魂不散!又到這來幹什麼?”
他說話的聲音吸引了附近無聊的人,大家紛紛圍靠過來,像等着欣賞表演似的看着事情發展。
“我來找……你們。”他不想引起誤會,趕緊修飾了自己的用詞。“談談舞團試演的事。”
“你聾了嗎?喔……我忘了,你是東方人,根本聽不懂我說的話。”棠用吉普賽語說完,立刻惹來一陣訕笑。
聽不懂的季瑀一臉無所謂,但Pearl卻看不下去。
“棠,他是好意,你何必做得這麼過分!”
“你幹嘛處處幫他說話?看清楚,他不是西班牙人,更不是吉普賽人,跟一個東方人沒什麼好說的,叫他滾回他的國家去!”
他的演說又引來眾人歡呼,但Pearl只是冷笑,推開季瑀走上前說:
“如果你真這麼了不起,就使出耍嘴皮子以外的本事,找到謀生的路,改善大家的生活啊!”
“你住嘴!”
棠毫不遲疑的手一揮,直接賞了她一巴掌。季瑀見了,也立刻上前,重重推了棠的胸口。
深覺被挑釁的棠,雙手握拳,一擺出架式就往季瑀的臉連揮兩拳。但季瑀也不是省油的燈,精通馬術的他反應靈敏,不但輕鬆閃過,還用手順勢一撥,讓棠差點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眾人見狀,立刻開始鼓噪。
這時,突然有個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
“Pearl,你真大膽啊,竟然帶着外人跑到這裏來撒野!”
琵琵就站在棠身後,火上加油的說。現場敵對的氣氛越來越明顯了。
“我沒有,我只是……”
“英雄,”琵琵走到季瑀面前,用食指輕輕的、極具挑逗的劃過他的下巴。“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上什麼大麻煩了?”
“你走開!”
Pearl突然拍開她的手,然後抓着季瑀轉身要走。
“Pearl!”
棠突然大叫,然後用吉普賽語說了一句話。
Pearl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季瑀聽不懂,只感覺被抓的手更緊了些。接着她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拖着他突破人牆,快步往前走。
“在哪裏?”
“什麼?”
“你的車!”
她腳步沒停,開始顯露緊張的神色。季瑀往旁邊一指,她就像發現救兵似的,急奔向車子,彷彿怕身後有人追上來。
“走!快開門啊!”
季瑀沒有多問,迅速打開車門,兩人分頭鑽進車子,他立刻轉動鑰匙發動引擎,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朝沒有盡頭的夜裏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