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到了子時,姬如鳳準時在黑牢裏頭展靈魂出竅的法術,因為久未使用,所以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完成,等到他脫離肉體時,都聽到老伯呼嚕呼嚕的打呼聲了。
“成功了!接下來就該出去找盼兒說這件事了!”姬如鳳的靈體穿過牢門,直奔出口,當穿越過看守黑牢的獄卒時,他停下來朝他們扮了一個鬼臉。
“哼!敢關我?如果那個假攝政王沒來,說不准我早成了你們的駙馬爺呢!”扮完鬼臉泄完憤,姬如鳳也不敢多逗留,但他又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只好直接跟着一隊巡邏的侍衛走出黑牢的範圍。
結果,姬如鳳陰錯陽差跟上了要去族長府第巡邏的侍衛隊,跟着跟着就進了苗族族長那比美皇宮的大宅了。
“這裏是哪裏啊?”姬如鳳跟在侍衛隊後頭走着,看到眼前的景觀愈來愈壯麗,深感不對勁,一般民宅會有這樣富麗堂皇的嗎?種種跡象都告訴他,這宅第非常有可能是苗族之長的。
既然是苗族之長的府第,那麼那個假傅玉衡應該也是在裏頭才對,跟着這一隊侍衛繞來繞去可能也找不到出口,不如就去看看那個冒牌貨,說不定能夠找到機會揭發他或是殺了他。
下定決心后,姬如鳳跟着侍衛們巡邏的路線走,總算看到一群婢女打扮的女孩子,看她們手裏拿的華服及日常用品,看起來應該是要給年輕男子的,這宅子裏有身份地位年紀又不大的男人能有幾個?姬如鳳不清楚,不過他願意賭一賭。
所以,他跟在那群婢女後頭走進宅子的後院,來到一座精緻華美的小院落,遠遠的,姬如鳳就看到守在門外的漢服侍衛與太監,不禁慶幸自己壓對了寶。
婢女們進了屋內,將手裏捧的東西一一交給僕役后就離開了,姬如鳳探了一下,屋子裏清一色全是男人,除了傅玉衡以外沒一個熟面孔,要說他是真的攝政王那才有鬼!真正的傅玉衡不會把沒見過幾次面的下人帶在身邊,更何況是出遠門這種大事,身邊一定會有幾個忠心的內侍,而那些人姬如鳳是熟到閉上眼睛也能叫出名字的。
姬如鳳走進屋內,來到傅玉衡身旁,試探性地在他面前揮揮手。
“看不到,真的看不到。那好,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以白白放過呢?”姬如鳳盯着眼前的假傅玉衡,開始端詳這個冒牌貨的破綻。
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看不出來他哪裏不像傅玉衡,就連行為舉止都模仿得維妙維肖,姬如鳳甚至還伸出手去摸摸那張臉的觸感,結果找不到任何假冒的證據。
“可惡!你這張臉皮是什麼做成的?居然看不出破綻!好,沒關係,找不到你的破綻那我殺了你永絕後患總行了吧?”
姬如鳳開始在屋子裏找可以殺人的利器,在他找利器的當兒,傅玉衡起身進入房間換衣服,最後,他終於在侍衛的身上找到一把短刀,正適合他使用。
雖然姬如鳳現在處於靈魂狀態,一般人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但法力讓他可以碰觸到他想碰的東西,取一把短刀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可是取了短刀之後他發現,以他這樣的姿態要殺人是很方便,可是在旁人眼裏就會變得很詭異。而且這樣目標太明顯了,容易讓他躲過去,一擊不成,下一次要偷襲就沒那麼簡單了。
所以姬如鳳決定,他要附身在侍衛身上才下手。
他挑了一個看起來武功最好的侍衛附身,趁着傅玉衡換衣服時悄悄靠近他,從懷裏摸出那把鋒利的短刀,一鼓作氣用力從背後刺下去。
“啊——”慘叫聲差點震破姬如鳳的耳膜,在血花飛濺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胎記。小時候他經常跟傅玉衡一起沐浴,他的身上有哪些特徵他可是一清二楚,而長在右下腹的胎記是少見的心型,除非胡人見過博玉衡的裸體,否則不可能連這些胎記都模仿得維妙維肖……
“玉衡?”姬如鳳輕輕喚了聲,只為了確定他的身份。
“如風?”怎麼可能?這聲音如此熟悉。傅玉衡搗住傷口,不可思議地着眼前的隨身侍衛,這人怎麼發出和如鳳一樣的聲音……
傅玉衡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卻發現眼前一團黑,恍惚之間,他竟然看到了半透明的姬如風,下一刻,他便昏厥過去。
“刺客!來人啊,有刺客!”外頭的守衛聽到慘叫聲正在趕來,腳步聲喚醒姬如風的思緒,他連忙離開侍衛的身體,朝外頭狂奔而去。
他出來的時間已經快過一個時辰了,若不想讓肉體死掉的話只能盡量趕回去,方才傅玉衡渾身浴血的一幕不斷在他腦海里衝擊,他早已分不清什麼是事實、什麼是虛假了……
***
“你到底是怎麼了?突然沒了氣息,嚇死我們了!”盼兒看着緩緩睜開眼的姬如風,素手輕拍胸脯,一副驚魂甫定的樣子。
“……”姬如鳳才睜眼,就看到盼兒和嚴若離出現在他眼前,他稍稍扭動脖子,放眼四周還是一片石壁,而且暗無天日,他很明顯還待在黑牢,那這兩個小妮子是怎麼進來的?
“醒來啦!醒來就好!”這次發話的是嚴若離,她扶起姬如風的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你也真是的,居然裝死嚇我們,你說,這門龜息大法是哪裏學來的?怎麼能夠龜息如此之久?連身體都有些冰冷……當真是嚇死我們了,還以為費了一番大功夫進來只能救出一具屍體。”
屍體?姬如風苦笑,一刻前他的確是屍體沒錯,沒有氣息沒有體溫是正常的,難怪嚇壞了這兩位嬌滴滴的姑娘。不過,靈魂出竅這種靈異說法還是別提的好,免得讓她們嚇完一次又一次。
“沒什麼,我只是躺一下而已,哪有你們說得那麼誇張?什麼龜息大法,我聽都沒聽過,又怎麼可能練過?對了,你們怎麼進來的?這裏是黑牢啊,外頭的守備很嚴的……糟了!要是讓他們發現而放火燒牢就完了!”姬如風猛然想起隔壁老伯對他說過的話,凡遇人劫牢,獄卒必會放火燒牢,將劫獄者與牢犯一起燒死,如今有人闖了進來,又是兩名弱女子,怎麼可能沒人發現?
“放火燒牢?”嚴若離冷笑:“原來你也聽說過這種事,大部份的苗人都知道黑牢易守難攻,不過,外頭的侍衛及其他犯人全讓我給迷倒了,這附近的報訊兵一時三刻之內也醒不了,就不知道誰會來燒我們?”
黑牢雖是苗都內最難破的牢獄,但也不是無法可破,至少在她花了半天搜集黑牢的地形與巡邏交班時間后,回去與盼兒商討至夜半,總算找出救人的方法,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那關鍵性的地圖。
說起來,要不是她的公主身份顯貴,她絕不會知道黑牢在建造之初曾經留下一條秘密通道,只是通道早已荒廢,需要花一段時間尋找方位,在進入秘密通道救人前又把外頭負責看守的侍衛們迷倒,再加上附近能夠通鳳報信的報訊兵也都被她迷倒了,如此一來她們才能夠爭取到一段時間好救人。
“那我們要怎麼出去?這附近就是族長的房子,很容易被發現的!”先前他是以靈魂狀態出去才不被發現,現在可是活生生的三個人,絕不可能無聲無息地離開這裏。
“我們都能排除萬難進來黑牢了,就代表一定有萬全的準備可以救你出去,鳳王不必擔心。”盼兒輕笑,清麗的臉龐充滿自信,讓姬如鳳安心不少。
“行了,要說話出去有的是機會,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姬如鳳,你還能走嗎?”
“行。”雖然他魂魄才剛回到身體裏,身體還是有點不聽使喚,不過這種情況下他自己不走路難不成還讓人家姑娘背出去嗎?傳出去一定會貽笑大方。
“走吧。”盼兒與嚴若離一人一邊攙扶起蒼白的姬如鳳,透過秘密通道離開黑牢,等到三人走出那條秘密通道時,天色都已經快亮了。
姬如鳳一接觸到微弱的日光,眼睛忍不住眯了起來:“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客棧是不能回去了,我在西北角那邊有一間草屋,先到那兒躲躲吧。”嚴若離朝着荒涼的西北角指了指,現在她們帶着黑牢的囚犯哪兒也不能去,只能先躲起來再說,幸好她行走天下別的不多,就是房子多。
“且慢。”三人原本欲行的腳步卻被盼兒拖下,只見她素手向暗處一揮,像是打着暗號,樹林中立時出來三個人。
三個人之中,有一個人姬如鳳是認得的。
“劉叔?你怎麼會在這裏?”姬如鳳的疑問最先冒出口,這不是傅玉衡身邊侍候了十幾年猶如親人的太監劉叔嗎?為什麼會在這裏?
“老奴已在此恭候殿下多時,請殿下與老奴走一趟吧。”劉叔率着身旁兩名微服小太監深深向姬如鳳行了君臣之禮,接着來到姬如鳳眼前。
嚴若離正打算抽刀防衛時,卻被盼兒制止。
“嚴姑娘,這三位是攝政王的人,不會對鳳王不利的,請嚴姑娘放心。”盼兒此時的言行舉止又恢復成皇宮內溫柔得體的小宮女,讓嚴若離有些無所適從。
“難道你真是鳳王?”嚴若離放回長刀,改向姬如鳳求證,這一切事情都太荒謬,雖然她一開始就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不過這種從頭到尾都讓人家要着玩的感覺可個好受。
“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自己是假的。”姬如鳳苦笑,轉而看向老劉:“劉叔,我跟你走,不過我希望你能夠跟我說明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殿下放心,時候一到,不用殿下請託,老奴也會將一切合盤托出。”
***
安置姬如鳳的居所,是一座臨湖典雅的小水榭,水榭四周鳳景迷人、背山面水,在滿是老林與猛獸的苗疆境內,堪稱是世外桃園。
只是,面對如此美景,姬如鳳的心情還是好不起來,因為他的心裏一直掛記着昨晚他所殺的那個假攝政王,那胎記是如此鮮明,那聲輕問是如何不敢置信,此情此景盤旋在他腦海里不肯離去,讓他痛苦萬分。所以,當其他人接受小太監的安排下去休息,只余兩人獨處時,姬如鳳迫不及待想問出傅玉衡的下落,如今他只盼昨夜那人真是假扮才好。
“劉叔,你人在這裏,那代表玉衡他人也在附近,你能不能讓他出來我一面?”
劉叔面向窗外、背對姬如鳳,面對姬如鳳的質問卻久久不語。
“劉叔?”姬如鳳再次試探輕喚,這劉叔是看着他長大的,平時有什麼事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說是傅玉衡最信得過的家人,如今卻吞吞吐,可見事態嚴重。
“殿下,您歷經多日來的折騰,應該先休息才是,等殿下精神好一些時,老奴再告知殿下攝政王的下落可好?”
“……傅玉衡是不是出事了?”只有這一個可能性,才會讓劉叔這樣推三阻四遲遲不肯答話。
只見劉叔身子一震,卻強顏歡笑面對姬如鳳:“殿下說的這是什麼話?攝政王神通廣大,天下局勢盡掌握在他手中,身邊高手如雲。又怎麼可能會受傷?殿下定是思念情切,才會這麼說的吧。”
姬如鳳站了起來,高瘦的身影覆蓋住劉叔因為年老而萎縮的身高。
“黑牢秘道的地圖,是傅玉衡吩咐你們交給盼兒的吧?”黑牢創建之初的地圖這麼重要的東西,也只有傅玉衡這樣詭計多端的人才能想辦法取得。
劉叔不答話,姬如鳳只好繼續說下去:“既然他知道黑牢的地圖可以救我,就代表他知道我人在黑牢裏頭,他之所以能夠即時找來地圖救我,是因為他人就在苗疆境內,甚至有可能,他人就在苗都、就在公主身邊,對不對?”
“殿下……讓老奴侍候您休息吧……”劉叔宛如沒聽到姬如鳳咄咄通人的問話,盡想着辦法要轉移注意力。
攝政王吩咐過了,在大事未成之前,什麼話都不能對鳳王說,以免他擔心。
“劉叔,是不是從我決定來苗疆迎娶公主時,傅玉衡就在暗中進行什麼事,卻不肯讓我知道?我朝與苗族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劉叔抬頭迎視姬如鳳逼問的眼神,畢竟薑是老的辣,他不可能因為姬如鳳的三言兩語就把傅玉衡的吩咐拋諸腦後。
“鳳王,時候不早了,若是鳳王不想休息,那恕老奴告退。”
“劉叔?”面對劉叔絲毫不肯鬆懈的態度,姬如鳳不禁氣餒,為什麼每個人都把他當成孩子一樣,有什麼事都不肯跟他說?就連待他如親弟的傅玉衡也是這樣!
姬如鳳雙肩垂下,望着劉叔離去的背影,拳頭緊緊握住:“沒關係,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查。”
***
一刻后,姬如鳳出現在嚴若離的房間內。
“誰?”嚴若離警覺性大,不論身體多累,只要一有鳳吹草動立時起身手握長刀萬分戒備。
其實她當初根本不應該跟着姬如鳳來到這地方,她應該回到父親那裏與族人並肩作戰,畢竟在這場聯姻里不管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想藉機打擊苗族,只是,當時的她一心只掛意着姬如鳳的安危,壓根兒沒想這麼多,後來靜下心時,才想到或許可以從鳳王這裏打聽到一些消息,至少不要讓苗人處於挨打的劣勢。
“是我,姬如鳳。”姬如鳳在房間外的小廳中坐下,以免失了男女之防。
“是你。”嚴若離放下長刀,鬆了一口氣,穿上衣物後來到前廳,看到姬如鳳一臉頹喪的樣子,不由好奇。
“怎麼了?為什麼垂頭喪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嚴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請你務必答應我。”姬如鳳說得萬分誠懇,好像除了她以外沒人可以幫他了,這樣的態度讓嚴若離吃驚。
“究竟是什麼事,難道你不能找那個劉叔幫忙嗎?”堂堂一個鳳王,居然還得跟她這個外族人求助?
姬如鳳苦笑:“若是他肯幫忙的話,我就不用坐在這裏打擾姑娘了。”
“……那你說吧,我能幫得上忙的就盡量幫。”
“我想請你帶我入苗族族長的屋子找一個人。”
嚴若離挑眉,要她進自家屋子找人?這不是監守自盜嗎?
“誰?”
“攝政王傅玉衡。”
***
姬如鳳將臉塗成黑色,長發束起裹上長布,再換上一套苗人男性的衣服,跟在換裝易容的嚴若離的身邊簡直就像一對苗人夫婦。
白天他們就在族長的宅第外頭觀察,發現里裡外外都是人,好像正在忙着什麼事,嚴若離便抓來一個路人詢問。
“喔,那是因為今天是元聖皇朝的攝政王與公主的大喜之日,自然會有很多人進出羅,今晚族長還要席開三千桌宴請所有族人呢,看你們應該不是住在苗都的人,連公主大婚都不知道,趕緊回家換上最漂亮的衣服,準備今晚參加公主的婚宴吧。”
“大婚,對呀!我怎麼就忘了他們就要成親了……”姬如鳳喃喃自語,複雜的神色讓人難以猜測內心正在想什麼。
“怎麼,你捨不得了?看着原本該是屬於你的新娘子投入別人的懷抱,心裏應該不好受吧?”嚴若離見他感傷,以為他捨不得那個假公主,心裏酸味四溢,忍不住說了幾句難聽話。
倘若她沒負氣出走,攝政王也沒來攪局的話,今晚應該是她與姬如鳳的婚禮才對,怎知世事難料,今晚攝政王要迎娶假公主,而真公主卻和敵人扮成了假夫妻。
“說什麼話呢,原先我決定前來迎娶公主也只是為了皇朝,除卻利益聯姻外,這場婚禮原本就不合理,我又怎麼掛懷?我只是擔心今晚的婚禮會不會出亂子,苗族是否是真心誠意與我朝聯姻,還有,胡人會不會趁虛而入。”
嚴若離面露訝異:“你是說,胡人有可能趁今晚打來?”
“這只是我的猜測,實際情況不一定會是這樣子,不過,這場婚禮倒是省了我們不少麻煩。”
“怎麼說?難道你想……?”
姬如鳳一笑:“正如嚴姑娘所想,走吧。我們回去換上最漂亮的衣服,準備參加今晚公主的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