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刁母嘆口氣,“也許吧。對了,上回淵源說要幫你找個靈巧的奴婢,已經找到了,只不過她是啞巴,但手腳很利落,往後就讓這丫頭伺候你了。圓兒,以後他就是你主子,知道嗎?”
刁不患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娘,你怎能讓個姑娘來照顧我?而且我也說了,我會靠自己。”
“我知道你很行,但身邊沒有人還是很危險,圓兒很貼心,對你會有幫助的,這點你非順着我不可,要不就別叫我娘了。”
刁不患無法反抗只好默默接受。
刁母離開后,圓兒留在正廳。
“你叫圓兒?”刁不患聽到氣聲,又淡淡地說:“往後要麻煩你了”
心底唯一的人已經讓他趕走了,他必須振作起來,不能讓其他人替他擔心。
晚上,上官絮與白武再度來到。
“蘇穎要我轉達一句話給你--你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上官絮無奈地說。
刁不患臉上神情不知是悲還是喜,“笨蛋……果然像是她會罵我的話。上官師父,謝謝你,不患一輩子感激你。”
他不知道上官絮與白武幾時離開,因為心底的惆悵讓他暫時忘了外界的一切。
在權蒼山時,他體內的毒便發作了,昏迷了三天,等清醒時,雙眼已經看不到
了,是白武送他回來。為了不在蘇穎面前露出破綻,他佯裝自己沒有失明,並找來
柳昭合演那齣戲,他相信蘇穎必定看不出來,只是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的
心他已經開始思念她了。
這是他的抉擇,他絕不後悔。
不知過了多久,刁不患想起身旁還有個人,“圓兒,你真的不能說話?”他聽
見小小的氣聲,“不能說話也好,至少不像我必須故意說狠話來傷人,傷得還是我
最愛的人。圓兒,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朱隸給他的毒除了讓他失明也變得比較虛弱,練武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事了,
如今還能維持正常作息已經是盡了他最大的努力。
圓兒輕輕扯着他的衣袖。
刁不患淡淡一笑,“放心,我沒事,只是有點累,有事我會喊你。”
圓兒這才離開房間。
刁不患靜靜坐在床上,目光望着前方,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什麼也瞧不見,但
那抹情影卻始終在他腦海里。
他眼角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時節遞嬗,轉眼隆冬又將至。
一年了……他與蘇穎在一起的時間和失去她的時間己經一樣長了。
這段時間,他在圓兒的幫助下努力學更多事,現在,日常生活已難不到他了,若不是知道他真的失明,還真沒有人會察覺到他是個盲人。
他與圓兒也成了知心朋友,因為她總是靜靜聽他說,周遭的人都勸他不如娶了圓兒,甚至好友也贊同。
“我瞧圓兒伺候你挺不錯,你不如娶了她,給她一個名分,免得耽誤人家姑娘的青春。”柳淵源一面說一面盯着站在一旁的圓兒。
“柳二,別胡說,圓兒就像我妹子一樣。”
柳淵源又笑道:“既然是妹子,不如圓兒嫁給我吧?哎呀,圓兒瞪我了。”
“我才不會把我最寶貝的妹子嫁給你,省省吧你!”
“那你打算一輩子一個人嗎?你都把嫂子趕走了,難道真要孤家寡人?”
“我的毒恐怕解不了了,不知哪時會走,娶了人家又讓人家守寡,豈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嗎?”
“那至少替刁家留個后吧。”柳淵源惋情道。
“……”
刁不患受不了他老愛亂說話,匆匆把人趕走,接着又對圓兒說:“別理柳二,他老是不正經!不過他倒是說對一件事,圓兒,我該請娘替你找門親事,不然耽誤你的青春,我就罪過了。”
圓兒抓着他的衣袖,用力一扯。
“你在害羞嗎?”
圓兒又用力一扯。
“不是害羞,那就是開心?”
圓兒最後乾脆抓着他的手,使力搖晃。
刁不患察覺這是兩人相處這一年來最親密的貼近,圓兒很貼心,知道他不愛人家碰觸,便儘可能不碰他,今天她竟會直接碰他,想必是太激動了。
“讓你嫁人我也不舍,可是女大當嫁……我是不可能娶你,不是因為你不好,你真的是個好姑娘,只是我心底有人了,即使那個人不在我身邊,我也只會想她,想她過得好不好,想她是不是很快樂,是不是偶爾也會想起我……如果她能偶爾想到我,那我就心滿意足了。柳二總說我傻,既然很愛,又為何能眼睜睜看着她離開?但這哪是傻呢,讓她一個人面對孤獨這才是最殘忍的作法,畢竟,我不知何時會死……我情願苦我自己一人,也不要她陪在我身邊等着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死亡。
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我以為日於一久就能忘記她,沒想到隨着時日一長,我反而更想她……唉,真是的,我怎麼會突然說這些話,圓兒,你聽聽就算了,知道嗎?”
刁不患說完最後一個字,聽見微弱的環泣聲,他不解地伸手往前碰觸到圓兒的臉,頰上有淚,他一愣,心跳突然加快。他從未碰過圓兒,第一次碰卻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很像是、像是……
“我終於等到你說想我了……”她顫着聲音說。
不是圓兒的聲音--他也不曾聽過圓兒的聲音,又怎認得出來--然而這聲音分外熟悉。
有可能是她嗎?
“小穎?你不是、不是……”
“你這個大笨蛋!”蘇穎罵了他后又狠狠抱住他,“你真是個大笨蛋!”
刁不患又驚又喜,“小穎……”原來圓兒就是小穎,這一年來其實她一直在他身邊,他居然不知情。
“你這個笨蛋!可我就是捨不得你這個笨蛋啊!”她放聲大哭。
那時她隨上官絮離開,心都碎了。
沒想到刁不患竟然能這般無情對她?
直到她想通一件事才恍然大悟--
縱使刁不患演得很好,幾乎讓人找不到一點破綻,縱使他那張臉沒有一絲柔情,她還是能感覺到他其實是故意逼她走,因為她看他用左手摸下巴--她很早就知道他有這習慣,每當他用右手撫摸下額就表示他很高興,用左手則是在生氣,如果他真要逼她走,應當是很高興,又怎會不悅呢?於是,她行至半途便立刻折返。
雖然不知原因為何,可是她曾說過他再叫她走,她一定會真的離開,才請所有人幫着騙他,就是希望能聽到他說一句後悔,沒想到等了一年他才願意坦露真心,足以想見他有多會忍。
“小穎!”刁不患將她牢牢抱緊,想到她終究還是為了他留下來,內心有說不出的激動與思念。
他真的很想再見她。
“眼睛看不見又怎樣?”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人都會死啊,說不定我還比你早死,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願意陪你到最後一天,這樣才是共患難的夫妻,哪像你知道會死就趕我離開你,你真是大笨蛋啊!”哭完后又罵,罵完后又摟緊他。
蘇穎情緒爆發,連她都快控制不住自己。
這一年來不能跟他說話,只能靜靜在一旁看他,看他學習獨立、看他學習忍受寂寞,以及看他露出孤獨的神情,這一切她全看在眼底,不忍又不舍,偏偏他很能忍,什麼都放在心底不願說,只是與她說些不着邊際的小事,直到今天才完全傾吐出他的痛苦,其實她的心也很苦。
有好幾次,她多想說出真相讓他開心,可為了讓他明白自己也受傷,只好拚命
忍拚命忍,忍到都快內傷了。
“你是大笨蛋!”心裏的怒氣在看到他露出感傷的表情后消逝無蹤,她始終捨不得怨他,畢竟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她着想,她又怎忍心再苛責。
“是,我是笨蛋,天下第一的笨蛋!”只有笨蛋才會捨得放她走。“小穎,我真的捨不得看你一個人痛苦……”
“就算痛苦,我也想陪着你!我們是夫妻不是嗎?刁不患,如果你再叫我走,我發誓一,我最後一次發誓,我一定會離開你,知不知道,笨蛋?”
“不會了!不會再說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說了。”
失去一次的痛苦已經讓他徹底醒悟,怎可能再重蹈覆轍,今生今世,他都要纏着她。
兩人相擁,久久不分離。
刁母也在一旁頻頻拭淚。
永樂元年,有人自京城送來東西給刁不患。
是一封信以及一顆解藥。
蘇穎讀完信后,刁不患服下解藥,終於解了體內的毒,只不過他的眼睛並沒有立刻復明,而是慢慢恢復,直到來年,才總算重見光明。
刁不患趁着巡察各地雲方寨分店的機會,帶着蘇穎到江南遊玩,並來到蘇穎祖先的故鄉。
“我媽說我們蘇家歷代祖先就是住在這裏,之前他們來探親還有拍照片給我看……啊,就是這裏,蘇宅,沒錯!”眼前的宅子雖然和照片上的有些出入,不過門牌上有大大的“蘇宅”兩個字。
事情是這樣的:蘇穎已經放棄回到現代,可既然來到祖先的故鄉,她想了一個奇特的點子,打算和六百年後的父母聯絡--其實這是她曾看過電影“黑洞頻率”產生的念頭,電影裏男主角的父親在一個很隱密的地方放了個東西,男主角居然馬上就收到了。她記得媽曾經說過蘇宅外牆由上往下數第八列,由左往右的第七行有塊磚頭可以拿下來,如果她寫一封信放在那個地方,那麼等他們再來探親的時候,爸媽他們應該就會找到了。
就在蘇穎認真寫家書的時候,刁不患很快就找到那塊可移動的磚頭,她小心翼翼地把信藏進去。
信的內容除了告知父母她平安外,便是說她已經在古代安頓下來,也結婚了,並叮嚀他們不可將這件事說出來。
“我媽探親回來后就送我這個平安符,說是在江南一間大廟求得的,要我永遠都不可以拿下來。”蘇穎摸着掛在脖子上的紅色平安符,突然覺得奇怪,平安符怎麼摸起來凸凸的?於是她打開平安符,發現裏面除了黃符外還有一張紙。
她一臉錯愕地看着刁不患。
“什麼時候有這張紙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攤開紙,上頭竟是母親寫給她的信--
小穎,媽收到你的信了。說實在的,媽真的很難相信會有穿越這種事,而且還是發生在你身上,不過冥冥之中或許有註定,你註定要離開媽的身邊回到古代,既然是命中注定,媽也不能違背天意壞了你的姻緣,只要你平安,我們就放心了,你也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的。答應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委屈自己,知道嗎?
蘇穎邊看邊流下眼淚,原來“黑洞頻率”真的沒有騙她。
“我媽收到我的信了,她要我別擔心他們。”
刁不患抱住她,“別哭了,往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雖然這輩子她再也看不到親愛的家人,但至少她報過平安,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