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張南卿口中,她還得知趙知行也是出身豪門,是震達集團總裁趙觀達的孫子,他本來是震達集團的副執行長、威達建設的總經理,將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後來一場意外傷了左腳,從此變得陰鬱寡言,甚至無心事業,最後還主動要求到遠達這間小公司窩着。
當她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她就發現他的腳有點跛,但其實她不覺得那有多嚴重,至少他還能走,只是有點慢,有點吃力。
他轉世之後,仍是如此富貴的出身,可卻又因為行動不便而自暴自棄,放棄了大好前程,她不禁感到難過。
在他還是齊世文的時候,他也有着萬丈雄心,但因為身弱而有志難伸,甚至還英年早逝,如今,他成了趙知行,原有大好前途,甚至是接班人的不二人選,卻因為意外而斷送前程。
前世今生,竟有如此令人不勝欷吁的巧合。
她想起他們的承諾跟約定,他答應來生再遇,要與她廝守終生,而她則答應要助他創一番氣象,崇敬他、榮耀他。
老天幫忙,他們得以跳過尋找彼此的階段。這一世,他除了左腿有些不便,身強體壯,並無毛病。而她,沒忘記自己精通醫術,她相信她一定能做些什麼,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正想着,有人開門進來,正是趙知行。
見她坐在床上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他微頓。
他所知道的紀凡希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喜歡熱鬧,一獨處就渾身不對勁,可她醒來已經三天,至今未嚷着要出院,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且她的目光沉靜,笑容溫柔,也不再像從前那麼嬌縱跋扈,待人處事謙遜有禮,常把有勞了、感激什麼的掛在嘴上,說話老是文謅謅的,像是在演古裝劇。
但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醒來看見他的那一瞬間,莫名熱淚盈眶,恍若隔世再相見般衝著他喊殿下。她是怎麼了?難道失憶會讓她像換了個人一樣嗎?
「你醒了?」趙知行淡淡的說。
「嗯。」夏珞瑤定定的望着他。
趙知行心中更困惑。她從不曾這樣深深的看着他,尤其在他發生車禍變成瘸子之後,她就常常嚷着要離婚,要不是她父母攔着她,她早把事情鬧大,後來她也發現自己擺脫不了這場婚姻,便選擇消極面對,天天玩到夜不歸營,就算偶有幾天待在家,也與他形同陌生人般毫無互動。
那樣的她,此時此刻卻用崇敬、懷念又欣慰的眼神注視着他?老實說,他真的很不習慣,但不知為何,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以前他鮮少作夢,可打從十八歲開始,他經常作着同一個夢,在夢裏,所有人都穿着古裝,而他是個尊貴卻體弱多病的皇子,有個婢女全心全意的照顧着他,與他為伴。即使在夢中,他都可以感覺到他們是多麼的相愛。可後來,他病得越來越嚴重,終於卧床不起。
病榻前,她哭得斷腸,他安慰她,與她互相許諾在來生相遇、相愛、相守。
我等你——這是夢裏的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夢境往往到這兒就結束了,他從來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他死了嗎?那個婢女後來又怎樣了?他在等她嗎?她又何時出現?他不知道,但他卻從未忘記過她的名字、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她一切的一切。
多年來,他當然也談過幾次戀愛,但卻無法真正用心經營,導致無疾而終,他似乎總下意識的尋找一張熟悉的臉孔、一雙溫柔的手、一對深情的眼眸,但夢裏那個女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後來他在爺爺的安排下娶了紀凡希,本以為兩人終能日久生情,無奈她不愛他,而他心裏始終有着另一個她,一個他甚至不認為存在在這世上的女人。
此刻看着紀凡希,不知怎地讓他想起了那個女人溫柔深情且熟悉的眼眸。
想到這兒,他不免覺得自己可笑,居然把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聯想在一塊兒,於是他收回遐思,冷冷的道:「醫生說你明天就能出院。」
「是嗎?」夏珞瑤一聽,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是嗎?」他瞥了她一眼。「你想回哪兒去?」
她微頓。「請問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您?」趙知行挑了挑眉。「失憶居然能讓人找回了禮貌?不過你的用語似乎有點誇張了。」
「很抱歉,我一時改不了。」
聞言,他微怔。她將抱歉掛在嘴上已夠教他驚訝,而她說的一時改不了更讓他疑惑不解。依照她的意思,她這樣說話似乎是種習慣,但明明她就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相信怪力亂神,但老實說,自她醒來之後,他幾度想命人幫他找個道行高深的法師來看看她是不是溺水的時候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還是……
忖着,他又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
「你說我想回哪兒去是什麼意思?」夏珞瑤遲遲等不到回答,又再問了一次。
「你要回娘家嗎?還是……」
「你要趕我回娘家嗎?」她急問,「我沒做錯什麼吧?」
趙知行又是一愣。她這話可說錯了,趕?明明就是她巴不得想要離他遠遠的。
「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了?我會改。」做錯事要被趕回娘家的是紀凡希,不是她,可是現在她就是紀凡希,所以紀凡希的一切好與壞,她都要概括承受。
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她,沉默了幾秒鐘,然後伸出手覆上她的額頭。
他的手心才剛碰觸到她的肌膚,她的身體倏地緊繃,臉紅耳熱。
趙知行把手縮了回來。「你沒發燒。」可那緊張擔心的反應又是為了什麼?
夏珞瑤紅着臉搖搖頭。「我……沒有,很好。」
看着她臉紅害羞的樣子,他的胸口莫名一悸。他從不曾看過她這個模樣,他實在很不想這麼說,但他真的覺得她這次酒醉落海,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真不是件壞事。
他坐到病床床沿,定定的凝視着她。「你真的都忘了?」
迎上他的黑眸,她點了點頭。「我該記得什麼嗎?」
她記得的,跟他知道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她所有的記憶都是關於他們的前世,紀凡希的記憶早已隨着紀凡希的離開而消失。
「我們不是一對恩愛夫妻。」
果然!難怪他的態度那麼淡漠,所以他另有喜歡的女子?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尤其他還是豪門富戶之後。
「你、你有幾個妻妾?」夏珞瑤怯怯的問。
趙知行一怔,然後唇角一勾,差點兒笑出聲,隨即他驚覺到,這是他自發生車禍以來,第一次有了笑的念頭。
「法律規定我只能有一個妻子。」他帶着幾不可察的笑意回道。
「欸?」她訝異的瞪大眼睛,真想不到在不可知的未來,男人只能擁有一個妻子,否則便是犯法。
「那她……喔不,我跟你感情不睦?」夏珞瑤疑怯的再問。
「感情不睦恐怕不足以說明我們的婚姻狀況吧?」趙知行眉心微微一蹙。「我們並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你一直都不愛我,尤其在我瘸了之後,你天天吵着要離婚,還說要搬回娘家住。」
「抱歉。」她真心的代紀凡希向他道歉,他一定很傷心吧?
他微頓,饒富興味的瞅着她。「你為什麼要道歉?」
「為她……不,為我之前的種種作為。」夏珞瑤的眼裏充滿歉意及憐憫。「我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以後不會了。」
趙知行倒抽了一口氣,內心五味雜陳。
她的個性變好了,這是好事,但他真的很不習慣,畢竟這不是他印象中的她。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會回娘家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她眼底漫着一層淚光,深切的望着他。
他心頭一撼,一時之間無法將腦中所想化成言語——你變可愛了。
出院后,夏珞瑤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真正搞清楚身處的時代跟環境,二十一世紀的台灣,真是處處驚奇。
在這兒沒有皇帝或什麼一國之君,而是叫總統,而且他還是百姓選出來的。以前的衙門現在叫警察局,捕快跟衙役名叫警察。那些文武百官跟地方官吏,現在叫議員、立委、市長、縣長、區長、立法院長、行政院長什麼的。
趙知行住在精華地段的一棟豪邸里,偌大的房子裏除了他跟她,沒有別人,他說因為她常常不在家,家裏沒有傭人等着伺候她,只有家事人員按時過來打掃及收送換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