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啊!我是……我是突然想到要來找夏教授您……”
“找我?”
“嗯，我想謝謝夏教授，謝謝您幫我寫推薦函……”風子離隨口找了個爛理由。
“應該不是道謝這麼簡單吧!”夏羿沉着臉，想知道風子離到底有什麼目的?
“那個……夏教授，我可不可以跟你換個零錢?我到處找不到認識的人可以幫我……”刻意攤開的皮夾，風子離挪好角度，故意讓夏羿能看到裏面塞着幾張時下年輕人流行的大頭貼。
“風子離……”
“啊!這是嫦娥昨天硬拉我去照的，她說你比較古板，不會喜歡這種年輕人的活動，又覺得跟我很投緣，所以沒事就拉着我出來吃飯，之後我們就一起去拍大頭貼。”
照着那女人給他的台詞，他一字不漏全講了出來。
“風子離。”夏羿目光放沉，聲音更是冷凝得可怕。
風子離僵直身子，命令自己不要發抖露餡。
“我是要問你準備換多少零錢?你說那麼多，還是沒講到重點。”
風子離聽得張口結舌，怎麼?他……不是要問自己這些大頭貼是怎麼來的嗎?
不管了，反正那女人要他做的事情他都做了。
隨口報了個數，風子離換好零錢，飛也似的拍拍屁股閃人。
夏羿的眸色變得益加深沉，望着他消失的背影許久，心中感到一陣不痛快，嫦娥什麼時候和風子離這麼要好?
之後兩天，風子離總是用各種借口出現在夏羿身邊，假裝不小心露出更多張兩人相偎的貼紙，故意說著跟嫦娥晚上又跑到哪去玩了。
反而每次夏羿想找龐嫦娥，她總以有約推拒，問她跟誰出去，她也以朋友名義打發過去。
光看夏羿的表情一次比一次還凜冽，風子離就愈說愈心驚膽戰，他真怕夏羿在某天受不了時，自己的小命會不保。
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夏羿的研究告一段落後，他便不容龐嫦娥拒絕，直接命令她出來吃飯，他要問清楚這女人和風子離這幾天到底在幹什麼。
去國科會報到后，夏羿趕到約好的餐廳，與他碰面的竟然是池瑤瑤。
“不是你約我出來吃飯的嗎?我記得嫦娥是這樣跟我說的耶!”池瑤瑤的神情相當無辜。
反觀夏羿，臉色陰晦。“你說是嫦娥打電話給你，說我約你吃飯?”
“是呀!”
好，非常好!
夏羿眼中冒出怒火，他瞪着毫不知情的池瑤瑤，掏出手機。
電話是通了，不過接起來的人不是龐嫦娥，而是一個男音，還是一個他常聽見的聲音。
這表示什麼?表示她現在正和風子離在一起。
“叫嫦娥聽電話。”
“對不起，夏教授，嫦娥說她不想跟你說話。”
“叫她來聽電話。”凜冽的聲音足以凍死人。
“那個……嫦娥說，有什麼話明天再說。”風子離吞了吞唾液，頓了一會兒道：“還有，夏教授，她叫你千萬不要去她家找他，不然，她今晚就不回家……嗯，最後她說，要你好好享受美好的晚餐。”
夏羿瞪着被掛斷的手機，眼中的怒火燃燒得滋滋作響。
“怎麼?嫦娥說了什麼?”認識夏羿這麼久，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生氣的模樣，池瑤瑤畏懼地問。
“沒事，我們吃飯吧!”什麼叫作好好享受美好的晚餐，他看那個女人的小屁股是準備吃上一頓打了。
隔天，他接到風子離的電話，約他見面。
見面時，風子離交給他一封龐嫦娥親筆寫的信。
“其實昨天我們就在餐廳外，她堅持一定要等到你和池助教兩人吃完飯才肯離開，我不曉得嫦娥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她看着你離開的目光並不快樂，我只知道她很喜歡你，所以，如果有什麼誤會，請你們儘早解釋清楚。”真糟糕，他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上那女人耶!不然，怎麼會想幫她說話，甚至，一而再的幫她做事。
“信我交給你了，我走了。”風子離覺得自己好偉大，帶着還沒萌發就夭折的感情，好讓他喜歡的人快樂的生活。
只是人沒移動半步，他就被夏羿拉住，一臉茫然看着攤向自己的掌心。
“拿來。”夏羿道。
“拿什麼?”
“你和嫦娥的那些大頭貼。”
半晌，風子離才反應過來。
搞什麼，這男人太小氣了吧!他都讓出喜歡的人了，還要拿走唯一能紀念的東西。“夏教授，你……”
“一張也不許剩，統統交給我。”夏羿目光如炬的瞪着他。
小氣的男人，心胸狹隘，真沒氣度!風子離低罵幾聲，還是乖乖的交出照片來。“夏教授，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嫦娥，不然，會有很多人想珍惜她。”好比是他。
“你不會有機會，她心裏只有我。”用一句話打退咬牙切齒的小情敵，夏羿轉而拆開淺綠色的信封。
“還有，風子離，你該把心思多放在學業上，別浪費時間去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別人說什麼，你就做什麼，這麼沒主見怎麼行?有點自主能力，別讓人牽着鼻子走，你呀……”
又來了!
為避免耳朵遭殃，風子離趁他一不注意，長腿一伸，溜了。
自顧自講了許久，過於安靜的四周讓夏羿皺眉，一扭頭，咦?人什麼時候走了?
他聳肩，將注意力調回，兩眼直盯紙上嫦娥給他的內容，眉間打的結愈來愈多。
一分鐘后，他覺得自己最應該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明天回台灣的龐重陽，抓來狠狠痛揍一頓。
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嫦娥為什麼會寫這封分手信給他?為什麼要說她喜歡上風子離?什麼叫作不再為難他?她竟把對他的喜歡說成了累贅，這什麼跟什麼嘛!
現在弄巧成拙，他倒要看看，龐重陽要怎麼負責!
中秋節，是個大團圓的好日子，對夏羿而言，卻是滿肚子怨氣加悶氣。
他想了一整晚，卻還是想不透龐嫦娥這麼做的原因；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容忍已瀕臨極限!
一個肯為喜歡的人付出而不求回報長達十二年後，又怎麼會因為一個外人而輕易的變了心?
但她為什麼故意找風子離演戲給自己看，是想要他放棄她?
活了三十年，這是夏羿第一次對一個人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和慾望，她想得太美了，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她!
“叮咚!”電鈴聲響。
門一開，一道纖麗的身影就撲進他懷中。
“瑤瑤?”
“羿，我好高興，我真的好高興。”
“瑤瑤，你再高興也不用抱着我吧?”夏羿把池瑤瑤帶入屋裏，七手八腳要將身上攀附的人扯下。
“你先坐下，我去拿杯水給你。”不曉得是不是自己錯覺，池瑤瑤的表情興奮得有點異常。
她接過水杯，含情脈脈瞅着他，感動的開口，“我好高興你願意等我。”
等她?
夏羿眉頭蹙了一下。
“嫦娥來找我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但是聽完她的說明后，我好高興，所以馬上就來你這裏了。”
“嫦娥找你……她找你做什麼?”
陷在興奮情緒中的池瑤瑤沒注意到他驟冷的口氣，她滿臉羞紅道：“她說你們已經分手了，還說，你其實對我念念不忘，要我快點來找你，跟你說清楚我的心意。”
她喝了一口水，鼓起勇氣道：“羿，我已經後悔當初愚笨的選擇，也明白你才是一直以來對我最好、最關心我的男人，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在一起嗎?”
他僵滯的面孔慢慢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充滿冀望的池瑤瑤，他驀地用力咒罵出來，“該死!那女人真的跟你這麼說?”
所有的困惑和不滿，都在這一刻得到解答，也讓他胸中的一把火燒得更旺。
她想犧牲自己，把他讓給別的女人!
她真是皮癢欠打，竟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
“羿，你怎麼了?嫦娥跟我說的事難道錯了嗎?”他臉上難看的表情令池瑤瑤察覺不對。
“錯得太離譜了，我沒有跟她分手，也沒有對你念念不忘。”全都是那個蠢女人在一廂情願。
“可是……嫦娥說，你答應去美國，是因為我會去的關係。”
“因為你?”夏羿眉頭攢得更緊，突然明白了什麼。“你也是隨行的助教人選?”
他只注意同行的另一位生物系教授，至於助教人選，他根本就不知道，學校愛派誰跟去就派誰，他無所謂。
看來嫦娥是知道了這件事，但卻完完全全的誤會了……該死!他就說過不要瞞着她，偏偏重陽硬要自己暗中進行。
“原來你……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我。”池瑤瑤喃喃自語，心裏仍舊懷有一絲絲希望，她哀求道：“羿，我真的不行嗎?嫦娥跟你在一起一點也不登對，更何況她只是個印刷公司的小員工，往後跟你相處在一起的是我，我可以在你的工作上幫助你，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
“瑤瑤，我已經有了嫦娥。”
“但是，你還是很關心我不是嗎?我一出事，你立刻來幫我，這不就表示你心裏還有我?”嫦娥說，只要盡量展現出可憐的一面，夏羿就會不忍心，因為他仍是在意着自己。
“那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把你當成朋友，而任何一個朋友若出事，我都會儘力去幫忙的，如果讓你誤會的話，以後我會盡量和你保持距離。”
“是不是因為我曾經懷過別的男人的孩子，所以你嫌棄我?羿，我把孩子拿掉就是希望能重新做回我自己，將來能和你一起在美國努力……”她不想死心。
“我愛她。”夏羿的聲音沉穩而堅定。
一句話，打斷她的妄想。
“為什麼……都跟嫦娥說得不一樣?我不懂，你明明就還對我這麼好，怎麼會不愛我?羿，嫦娥有什麼好，她能對你工作上有幫助嗎?我看除了給你惹麻煩和讓你生氣外，根本毫無用處!”池瑤瑤不肯相信自己會輸給一個長相、學識、能力都不及自己的女人。
“不要讓我再聽見你用這種口氣說嫦娥，那隻會讓我對你的感覺變得更差，我不希望將來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他冷絕的眼神讓人害怕，他從未用這麼凌厲的口氣對她說話過，池瑤瑤瞬間明白，她再也挽不回他的心了。
“抱歉，打擾你了。”她拎起包包，懊悔的離開。
夏羿盯着緊閉的門板狂聲咒罵，這就是嫦娥的目的——要他和池瑤瑤複合!
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的男人，再次狠狠瞪着表上時間，很好，該是去機場的時候了，先接了人，然後，他會讓那個笨女人知道，他可不是沒有脾氣的!
一家烤肉，萬家香。
這是中秋節不變的形容詞，不過若一條街全烤起肉來，還真是煙霧朦朧到有點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