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然而,這些事對於沐容夏來說,已經太遙遠,她根本不會知道,加上她要離京的事決定得太倉促,也沒人通知司徒朗一聲,所以他根本不曉得。
他只是將她懸記在心上,想着等奔走完兄長的事,得空再上沐家見她……
只是他怎樣也想不到,當他上沐家找人時,沐家卻告訴他,沐容夏已經隨他兄嫂一起去了偏僻荒涼的漳閩縣。
「夏兒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如何勸也不肯聽,執意要跟她姊姊一起走。」沐堯升一臉心疼的說著,這時的他,少了過去的意氣風發,多了一分無奈的蒼老。
這個消息讓司徒朗感到無比震撼,心底有種巨大的失落感,使他感到莫名的痛苦。
於是他更下定決心,要趕緊解決兄長被貶一事,這樣一來,沐容夏才會跟着一起回京。
試了一段時日,太子派來的人,總算成功種活了忘塵花,並且又種出了數棵新花根。
「朗,御醫將新種出來的忘塵花與相合的藥材煎成湯藥,已經讓重病不愈的人喝下,此人喝下湯藥若是沒事,御醫便能將湯藥呈給父皇服用,只要父皇的病一好,便不會再懷疑我的忠誠。」太子特地趕來司徒府,通知司徒朗這個好消息。
一聽,司徒朗心中的大石卸下一半,滿懷希望的等待着。
他冷落新婚妻子多時,林宛婷表面上裝得賢慧懂事,內心卻對經常得獨守空閨充滿諸多埋怨。
埋怨日益加深,她便開始不甘寂寞,經常出外拋頭露面,與京城中年輕氣盛的貴公子在酒樓尋歡作樂。
還是何總管看不過眼,私下向他稟報林宛婷公然與男子出入酒樓,甚至不顧禮節,經常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司徒朗原本不信何總管的話,直到某天夜裏,他與太子為了避人耳目,故意假藉上酒樓作樂,實際上是商量秘密要事,不經意撞見林宛婷與宰相之子過從甚密。
她並未發現他也在場,只顧着與身旁的男子打情罵俏,兩人連雅間的門都未關上,完全毫不避諱。
司徒朗只是冷眼看着,並未馬上上前拆穿或制止。
當下,他赫然想起沐容夏曾提醒過他林宛婷行為不檢點的流言,當時他非但沒有相信她,反而為了林宛婷這個下作的女人責怪她。
他居然錯怪沐容夏了!
思及此,司徒朗握緊鐵拳,憤而起身。
「朗,你怎麼了?」南宮兆真訝異的跟着站起。
司徒朗一站直挺拔的身影,旋即引來酒樓里眾人的目光,坐在角間的林宛婷一察覺,整個人臉色都嚇白了。
「夫君……」她微顫着嗓音,不自覺地低喊一聲。
他沒有發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片刻,然後轉身大踏步離開。
這一刻,他氣自己也惱自己,再也無法繼續忍耐這段時日對沐容夏的思念。
司徒朗返回府里,把自己關在書房,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娶了神似心上人的妻子,但是他的心始終覺得空着一塊,他甚至沒發現,自己思念沐容夏的時間,多過於對沐容春的想念。
正因為思念,他終日感到鬱悶,過去不管發生什麼事,無論開心或煩憂,都是沐容夏陪伴在身旁,都有她一塊兒分擔……
混亂的思緒,忽然變得明朗。
司徒朗睜開因為沉思而閉上的眼,激動萬分的站起身。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這段日子會這般悶悶不樂,也明白為什麼夜裏一闔眼便想着沐容夏而徹夜難眠。
他的心,早已經偏向沐容夏,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不斷逃避。
她不在他身邊,他簡直度日如年,做任何事都不對勁,他似乎……早已愛上了她。
司徒朗的心猛地一震。
若不是因為愛上她,又怎麼會為了她吃不好睡不着?如果不是愛上她,他又怎會時時刻刻牽挂着她?
是了,他早已愛上沐容夏,只是他省悟得太遲,又被自己的固執蒙蔽心眼,才會到現在才明白對她的感情。
他善解人意的容夏,他現在就想見到她!
釐清了自己的感情之後,這個念頭旋即閃過心頭,司徒朗立即奔出書房,找來何總管,吩咐他準備馬車與水糧。
「二少爺這是打算上哪兒?」何總管一頭霧水的問。
「我要到漳閩縣找容夏。」
何總管臉色一變,擋住了他的去路。
「老何,你為什麼要擋着我?」司徒朗皺眉。
「二少爺,沐二小姐已經回來了。」何總管的眼神十分哀戚。
「真的嗎?」司徒朗喜出望外。
「大少爺和少夫人也回來了,此時都在沐家……」
何總管話還未說完,司徒朗已經迫不及待的奔出府,躍至大門外的馬上,甩動馬鞭,朝着沐家而去。
遠遠的他便看見一輛馬車停在沐家門口,他笑了笑,更是加快了速度。
一到沐府門前,司徒朗難掩興奮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赫然發現大門敞開,門檐上掛了兩盞白色燈籠。
沐家人的痛哭聲驀然傳出,他頓時一震,迅速奔進屋內。
「朗?」司徒為一看到他,不禁詫異的站起身。
「怎麼回事?為什麼大伙兒都哭得這麼傷心?」
司徒朗看着廳里的眾人,心急的尋找着沐容夏的身影,卻發現沐容春垂頭拭淚,翠音則穿着一身白,發上還簪着一朵白色絹花,哭得特別大聲。
他登時覺得全身冰冷,一抹不祥的預感閃過心頭。
「二小姐,朗少爺來了,你有看見嗎?」翠音抱着懷裏的白瓷罈子,抽抽噎噎的說。
「翠音,你在說什麼?」司徒朗一臉鐵青地衝上前去,瞪着那隻白瓷壇。「你為什麼喊這個罈子二小姐?」
「朗少爺,二小姐已經死了,這罈子裏裝的是……二小姐的骨灰。」
翠音一說完,所有人頓時哭得更傷心了。
「不可能……不可能!容夏不會死的!」司徒朗一個踉蹌,雙膝便跪了下來。
「朗少爺,雖然二小姐不讓我說,但我還是要說,二小姐會死,都是因為當初救了朗少爺,體內的劇毒始終沒清,加上憂傷過度,最後毒入心脈,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救不活!」
翠音這番話,宛若晴天霹靂,無情的打在司徒朗的肩上,他咬緊牙關,握緊了雙拳,眼眶禁不住地泛紅。
他只顧着做自己要做的事,沒有再關心她的身子,才會沒發現原來她體內的毒始終沒有解……
司徒朗接過骨灰罈,依舊頹然地跪坐在地上,腦中閃過他與沐容夏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對他的好、對他的關懷,曾經為他做過的每一件事,甚至為了他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每一件事在此刻,都清晰的印在他腦海。
「朗,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勇氣告訴你。」眾人哭得正傷心時,沐容春忽然起身走了過來,一邊拭淚一邊說。
雙手緊抱着骨灰罈的司徒朗,恍若失了魂般,一動也不動,連頭也沒抬。
沐容春哽咽地道:「當年射箭嚇走母狼的人,其實是夏兒,不是我。」那時優秀的司徒朗不斷讚美她,導致她一時虛榮心作祟,才沒有開口解釋。
他聞言抬起俊臉看向她。「你說的是真的?」
沐容春慚愧地點點頭,望着他懷中的骨灰罈,眼淚直掉。
原來真正冷靜勇敢,而且一再救了他的人是沐容夏!遲來的事實,更加深了司徒朗的懊悔。
直到徹底失去了她,自己才終於恍然大悟,他對她的感情,早就不只是單純的兄妹之情,他愛上了她,只是因為他太盲目,始終沒有細細探索內心深處的情感,才會一直以為沐容春是他嚮往的完美女子,卻沒想到那不過是青澀年紀的純純愛慕罷了。
司徒朗萬念俱灰的抱着骨灰罈,緩緩站直身軀,轉身走出沐府。
「你想帶我的容夏去哪裏?」沐堯升阻止他離開。
「沐叔叔,容夏是因為我才死的,我罪該萬死,我要親手替容夏挖墳,讓她入土為安,這樣我即便是死,也才能死得心安。」
沐堯升老淚縱橫,聽見這番話,也無力再制止。
當夜,司徒朗在沐家祖墳附近,親手替沐容夏挖了一個墳,暫且先將她的骨灰罈埋下,好讓她能先入土為安,至於接下來的喪祭,他已經吩咐左右手準備。
【訂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