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藺淳才剛要起身,驀地,馬車忽然劇烈搖動,司徒朗臉色一凜,扔掉手中的水袋,將手伸入矮几底下,抽出暗藏的短刀。
「爺兒,有土匪!」布簾被掀開,車夫驚慌失措的大叫。
司徒朗冷靜的觀察半晌,臉色一沉,高聲斥道:「不對,瞧那些人的刀法,整齊劃一,訓練有素,怎可能是一般趁火打劫的土匪,根本是有人想喬裝成土匪,好名正言順對商隊不利。」
「啊!」車夫發出一聲慘叫,身中數箭,立刻倒落下來。
「居然敢動我的商隊,定要讓這些人知道,我司徒朗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爺兒,當心!」
不聽藺淳的勸,司徒朗手持短刀,掀開布簾,跳下逐漸放慢速度的馬車。
一群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黃衣大盜,全都矇著面巾,見人就殺。
那些大盜刀法利落,功力精湛,就連商隊聘來的鏢師都難以抵抗,一個個被砍殺,場面很是血腥駭人。
「藺淳,保護爺兒,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土匪,全是練家子!」今日輪值帶領商隊的吳禹安在遠處大喊。
司徒朗高舉手中的短刀,銳利的刀鋒劃過想突襲他的黃衣人,鮮血噴了他一身,但他眉頭皺也沒皺一下。
咻!
黑暗的大漠中,忽然傳出放箭聲,前端抹上劇毒而發黑的長箭,一枝緊接着一枝破風射來。
「爺兒,當心!」藺淳大驚失色,沒想過對方竟然派出了這麼精銳的弓箭手。
司徒朗一轉身就看見一枝來勢洶洶的黑箭,直衝着他的胸口射來,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一道纖細人影閃身而過,奮不顧身的往前一撲,為他擋下這一箭。
「啊!」右肩中箭之人不禁悶哼一聲,隨即倒進司徒朗懷裏。
司徒朗驚愕看着懷中的人,發現「他」身形瘦弱嬌小,穿着商隊為了辨識身分而特別縫製的褐色行裝,頭上也戴着一頂褐色帽子。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不顧性命危險救他?
「爺兒,這裏有我和禹安,您快回馬車裏。」藺淳與吳禹安趕過來,圍在司徒朗身前,兩人劍術高超,一路上已經解決不少蒙面土匪。
「朗哥……」熟悉的聲音從懷中人的口裏傳出。
司徒朗一愣,伸手抬起那人的臉,目光旋即大震。「容夏」
沐容夏忍住肩上的劇痛,焦急的檢查他身上是否有受傷,確定他毫髮無傷后,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太好了……朗哥,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容夏,你怎麼會在這裏?還有,你身上為什麼穿着商隊的衣服?」看她痛得直冒冷汗,司徒朗不假思索的抱起她,在左右手的掩護之下,鑽進了離自己最近的一輛馬車裏。
「二小姐!二小姐!」躲在馬車裏的翠音一看見是司徒朗,立即從暗櫃後方鑽出來。
「翠音?」看見沐容夏連貼身伺候的婢女都帶上了,司徒朗更加驚訝。
「朗哥,對不起,是我拜託何總管幫着我們主僕倆一起混入商隊,請你別怪罪……」沐容夏已經痛得唇色發白,但還是強顏歡笑着。
好不容易可以見上朗哥,想不到竟是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
「二小姐,你流了好多血!」翠音嚇得大哭,雖然從小跟在沐容夏身邊,也見過她練劍習武時不慎受傷的模樣,但那些都是小傷,不像這次,是整片肩膀都染上大量鮮血。
「該死!」看着她蹙緊柳眉,一張臉毫無血色,司徒朗氣得低咒。
「朗哥……對不起。」沐容夏以為他是責怪自己多管閑事,喃喃道歉。
「你救了我一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不是你。」兩人自小認識,交情甚篤,既像兄妹也是志趣相投的至交好友,司徒朗怎麼可能捨得見她為了自己而受傷。
「朗哥,我……啊!好痛!」沐容夏伸出左手按着毒性開始蔓延的右臂,痛得不斷倒抽冷氣。
「翠音,按着你家小姐,我要將箭拔出來。」司徒朗當機立斷的下令。
「二少爺,您不是在開玩笑吧……」翠音已經泣不成聲。
「翠音,就聽朗哥的。」沐容夏忍痛開口。
翠音不敢不從,幫忙按住沐容夏,然後眼睜睜看着司徒朗將毒箭拔出來。
箭拔出的那一刻,緊緊忍住尖叫的沐容夏咬破了嘴唇,痛得流下無聲的眼淚。
雖然早已經清楚她異於尋常女子的堅強,但親眼目睹這一幕,司徒朗內心還是大受震撼,心底瞬間湧起一股憐惜。
他連忙脫下外袍,蓋住沐容夏發顫的身體,然後伸出雙臂擁住她。「沒事了,有我在這裏,你會沒事的。」
「朗哥……」沐容夏聽見他的承諾,不禁動容泛淚。
這一回總算是她救了他一命。
他也會像喜歡姊姊那樣喜歡上她嗎?
沐容夏滿是苦澀的想着,雖然已經虛弱得睜不開眼睛,意識正重重墜落,但是她仍能感覺得到他正緊緊抱着自他的溫柔與承諾,加深了她踏上此行的主要目的一她會跟來大漠,就是想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
只要有機會,她一定要將自己多年來的感情,毫無保留的告訴他。
三個月後——
「二小姐,你瞧,已經看得見城鎮了!」馬車裏,翠音掀開小窗的布簾,興奮的指着遠處的建築物。
沐容夏一邊喝着濃稠烏黑的湯藥,一邊抬眼瞧去,果真看見熟悉的景物。
突地,馬車停下,入口的布簾被掀開,一抹昂藏的身軀移進了寬敞舒適的車廂,隨即馬車又開始動了起來。
「容夏,葯可喝下了?」司徒朗關心道。
沐容夏的臉頰暗暗發紅,低下頭繼續將碗裏的湯藥喝完。
日前她為了追隨司徒朗,只留下一封要上山尋師的家書,便趁着深夜,帶着翠音一起喬裝混入司徒家的商隊。
原本她還苦惱着要何時讓司徒朗知道自己也跟來了,想不到商隊一踏上大漠,便遇上土匪劫殺。
為了救他,自己受到嚴重的箭傷,或是因為內疚,或是出於感激,這三個月來,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着她。
起初她因為箭毒而發著高燒,白天他總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乘坐的馬車裏,夜裏紮營的時候,他會親自將她抱入營帳內,親手幫她安頓好。
他雖然心性狂放霸氣,但是照顧她的時候卻非常細心,有幾次翠音都已經累得打吨兒了,他仍照看着她的情況,還親自喂她喝葯。
雖然經過這陣子的調養,箭傷看似已經痊癒,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劇毒深根在五臟六腑尚未除去,只能日日服用師父贈予的藥丸,暫且壓抑毒性,為了不讓他愧疚掛心,她仍裝作一切無事,甚至連翠音都未透露,就怕她嘴快說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不會又發高燒了?」司徒朗將手心貼上她的額頭。
他這般自然親密的舉動,讓沐容夏不禁低垂螓首,嘴角微微勾起。
她嬌羞的樣子讓他一愣,隨即正了正心神,微微尷尬地笑道:「對不住,我照顧你習慣了,差點忘了你的傷已經痊癒,男女有別,我可不能再隨便逾矩。」說完,他不着痕迹的將手收回來,確定她已將湯藥喝完,出聲吩咐車夫停下馬車,起身就要離開。
沐容夏心一緊,立刻伸手拉住他。「朗哥……你別走。」
司徒朗頓了一會兒才回頭看着她,想起那日他終於找到忘塵花,準備啟程返回京城,她卻趁着四下無人時,對他說的那些話。
「朗哥,有件事我想對你坦白。」那時候的她,與平日開朗颯爽的模樣不太一樣,臉色紅艷,眼神充滿羞澀。
他還記得自己當場一窒,不太習慣她露出那樣的表情,很不自在的別開了臉龐。
「有什麼話,等回到馬車上再說,藺淳和禹安還在等着我們。」司徒朗語氣輕鬆的說道,拍拍她的肩膀。
看見他從自己身邊走過,沐容夏趕緊扯住他的袖子,心急道:「朗哥,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混入商隊,跟着你一起來大漠嗎?」
看她滿臉赧色,一副羞於啟齒的模樣,他不由得打趣道:「你該不會是為了逃婚,才離家出走,跑來大漠找我?」
女大當婚,既然沐容春的婚事已經訂下,難保沐家不會動了替沐容夏找一門好親事的念頭。
沐容夏極受沐老爺疼愛,從小很少受到太過嚴苛的規範,可以說是快將她當兒子一樣在栽培,造就了她不喜歡受到拘束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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