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幾分鐘后，一群人回到廚房，一個個面色古怪的直瞅着展皓群；倒是夏千晴緊張極了，頻頻問着，“怎樣？客人說湯如何？”

“他們說……。

老廚師們一人一句道——

“太好喝了！他們從來沒喝過這麼特別的魚湯！”

“說他們這次真的來對了！果然等待是值得的！”

“還會推薦我們餐廳到那個什麼部落格的，說下次要再呼朋引伴來喝喝看呢！”

夏千晴笑彎了眼，“真的，每一個客人都這麼說？”

她興奮的回頭望了望展皓群，就見對方給了她一記“你看吧”的眼神。

“你們大家來喝喝看吧！”老蘇一人發一根湯匙，客人的部分已經送出去了，那剩下的一點殘餘湯頭，可以讓大家喝喝看。

真有這麼好喝嗎？

所有人全舀了一匙往嘴裏送，一時間，每人臉上都出現陶醉的神情，纏繞在舌尖那又酸又甜的鮮味，實在讓人難以忘記。

難怪客人喝了還想要喝，甚至指定下次回來要再點這道湯呢！

“不過，要是客人真的回來，我們下次要拿什麼魚湯出來給客人喝？”難不成再讓老蘇弄酸一鍋湯來改造？

問題是，沒人知道那鍋湯究竟是怎麼做出來的，只除了……

同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盯上了展皓群。

“你們幹嘛這樣看着我？”

夏大榮咳了咳，姿態放低，臉上多了點懇求地開口，“這個，展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請你教教我們，要怎麼做出那鍋湯來？”

“夏伯父，方才我只是一心想把味道改去，在我之前，湯裏面本來就調味過，我哪記得要怎麼調出來。”原本的味道如何而來，他雖然有辦法知道，但不想去研究。

“那……展先生能不能常常來廚房走走，我們一起研究一下怎麼變出那個味道來？”見對方臉上沒啥表情，夏大榮急了，“我知道展先生可能是來自什麼大餐廳、大飯店，也許不能對外泄漏獨門秘方，我們沒有要打探什麼，因為客人喜歡，才想和你研究剛才隨手做出來的湯……”

展皓群遲疑起來，他只在這裏停留三個月，如果常常都在幫這群人，那他不就少了很多時間去找小紅豆，甚至……少了和夏千晴聊天的機會。

他覺得自己挺喜歡和夏千晴講話，她很像小紅豆帶給他的親切感，在她身上總有着意想不到的驚喜。

如何才能多製造點機會和夏千晴相處呢？

於是展皓群故意露出難色，“這……我是因為要謝謝夏小姐的早餐，所以才想替她解決困難。”

“好，那就叫阿晴天天煮早餐給你吃好了！”夏大榮想也不想就提出這樣的意見，顯然忘了人家廚藝那麼好，自己也可以弄早餐吃。

“這樣展先生就可以天天來我們這報到，一起和我們解決困難。”

老闆說話，大家自然一致贊成。

角落邊的夏千晴則傻了眼，怎麼著，昨晚還對展皓群大發雷霆的老爸，這會兒不但對他另眼相看，還把她這個女兒日後的早餐都賣給他了？

“等等！”她出聲抗議，“你們每個人都喝過湯，我還沒喝呢！”

起碼也得讓她知道，自己被賣去當早餐傭人的報酬吧！

一根湯匙被送到了她面前，她唇一含。

五秒后，展皓群好笑的看着小手揪着他衣服的女人，恍若討食的小狗兒不斷對着他搖着尾巴流口水示好。

“我每天早上除了替你煮早餐外，你若需要中餐、晚餐，我一併煮給你，拜託你，想辦法重製出這一鍋湯來！”

常常溜出門的夏英雨雖然不知道餐廳里發生什麼事，卻也察覺家裏面的廚房好像出了什麼事。“哇，小妹，今天是要慶祝什麼嗎？又是蛋、包子、火腿呀！還有那麼多小菜，什麼時候我們早餐變這麼豐富呀！”

“對不起，二哥，那不是給你的。”

咦？不是他的？那他的早餐咧？

夏千晴比比桌上那鍋粥，“你的在那邊。”

他瞄見了餐桌上的老爸也是默默扒着粥，一點抗議的聲音也沒有。

夏英雨皺眉，妹妹搞那麼多食物出來，不是給家人吃，是給誰吃？

答案揭曉。

夏家新房客展皓群現身，夏千晴急忙送上熱騰騰的炒蛋、包子、青菜、豆漿、稀飯和小菜，末了還不忘問他一聲，“要不要來點水果？”

夏英雨一副下巴就要掉下來的模樣，瞪着面前拚命討好展皓群的小妹。

“不用了，你別這麼忙，趕快坐下來吃點東西。”展皓群招呼她跟着坐下。

“我早就吃過了。”

“吃過了？”展皓群頗為驚訝。

“是呀！我昨天晚上太興奮了，睡不着，今天早上天沒亮就醒來了，所以一早就在廚房弄東西吃了。”

“有那麼興奮嗎？”他好笑着，只為了那鍋湯？

若夏千晴喜歡，他很樂意每天做些不同口味的湯給她嘗。

她吐吐舌，“又不是只有我這樣……”

隔壁夏大榮傳來輕咳一聲，夏千晴笑了笑，沒有把在客廳見到睡不着的父親一事說出來。

看來，他們父女兩人都睡不着。

對，就是為了那鍋令兩人難以忘懷好滋味的魚湯。

十幾分鐘的早餐時間，夏千晴不停歇對展皓群噓寒問暖，這中間，看得夏英雨好不是滋味。

“小妹，為什麼那男人有包子吃，我和老爸就只有白粥一碗？”以及一小盤肉鬆和炒蛋。

可惜抗議聲無人理會。

“吃飽了？”她盯着放下筷子的展皓群。

“嗯。”

“好。”沒給二哥繼續嘮叨的機會，她抓起身邊的男人，一溜煙的就往隔壁海鮮館的廚房跑。

“好，開工了！”一聲吆喝，就連夏大榮也迫不及待放下碗，追上那兩人。

被留下的夏英雨完全傻了，怎麼著？才一天的工夫，他老爸對待展先生的態度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讓他更加不解的是，這樣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嚴重，狠狠瞪着面前好像在享用飯店自助餐早餐的規模，再比照自己碗裏的一顆水煮蛋和一片白吐司，他的小妹和漠視一切的老爸，究竟是中什麼邪了？

所有人的改變展皓群自然感受得出來，尤其一進廚房，那群人一字排開的熱烈歡迎模樣，簡直誇張到像在看喜劇。

在他看來，那鍋挽救大成功的魚湯確實不錯喝，但和他真正的料理比起來，只是小兒科而已，如果不是因為夏千晴……

目光追逐着那道在廚房穿梭忙碌替他準備食材的小身影。

他根本不會出乎幫忙，他來台灣只是為了找小紅豆，並不想帶來什麼意外驚喜或是暴露自己的身份。

答應用早餐來換一道料理，只是為了抽出時間和夏千晴相處，卻沒料到得到的效果這麼好，幾日下來，除了偶爾必須幫忙送外賣，夏千晴一有空就喜歡黏在展皓群身邊。

這下，真的如展皓群的意了。

但是自己為什麼特別想要親近她呢？恐怕是因為夏千晴身上有着許多和小紅豆相似的特點，像是一樣的熱心助人，甚至有時候動作舉止都和記憶里的小紅豆完全一樣。

不，應該說夏千晴還是有點不一樣，小紅豆害羞，因為臉上的大紅痣，讓她有時候見着人都不敢抬頭，但是夏千晴就如同陽光一樣開朗活潑，不知道小紅豆長大後有沒有可能就像夏千晴一樣……

“展師傅，水已經煮滾了，那接下來要做什麼？”

身旁的聲音將恍神的展皓群拉了回來。

“水滾后再加一次水，第二次滾開后就可以把魚頭取出備好準備油炸……”看看，現在他居然開始教起這群人除了魚湯以外的東西。

這一切又是因為夏千晴。

那鍋湯在花了三天左右的時間已經重製出來，昨天下午他瞧見夏千晴因為興奮幾晚沒睡好的疲憊樣，所以他特意好心下廚一次，想讓夏千晴好好休息一日，誰料到這女人才吃了一口魚肉，就哇哇叫的端出去與大夥一起分享。

結果就是，這群人狂奔進來抓着他的褲管，再一次上演誇張的拜師記。

為了保護他的褲子不讓人脫下，他自然是答應了把這道料理的手法教授出去，交換條件就是，夏千晴必須好好休息一天。

他不想再看到夏千晴頂着雙熊貓眼了。

“可不可以拜託你們一點，別再叫我展師傅了行不行？”這點，讓展皓群很頭痛。

“我們技不如人，師傅是一定要尊稱的。”老康今年雖然快六十，一樣喊個年輕人叫師傅喊得好自然。

“可是我聽不習慣。”放眼望去，除了三名跑外面的員工，其餘全是老字輩的長輩，一個個卑躬屈膝的叫他師傅，真的很奇怪耶！

“你別跟他們爭了，那是因為大家都服你呀！”端來配料的夏千晴走至他身邊，如果不是展皓群變臉的命令她，她也想和大家一起喊他一聲展師傅，“況且你確實是實至名歸。”

那鍋魚湯已經讓他們海鮮館近日生意大爆滿，一個個進來的客人都指定要喝那碗湯。

“這樣叫一叫，感覺我的年紀好像也很大似的。”他嘟嘴不滿。

夏千晴偷笑，沒想到這傢伙也有這麼計較的一面。

“展師傅，水又滾了。”

展皓群一聽，走至鍋邊，快速撈起完好的魚頭，動作利落的放入一旁早準備好的油鍋里炸，緊接着，糖、酒、醋、蒜苗……——下鍋，濃郁的香氣瞬間瀰漫在廚房裏。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展現什麼特別的廚藝時，只聽見展皓群說了聲——

“好了！”

好了？

所有人一致張大了嘴，這男人只把材料扔下去隨便炒炒就好了？

當他將魚頭完整的擺放在餐盤上，沒有落下一塊魚肉，夏大榮便明白，沒有高超手藝的人，是辦不到如此不缺一角呈現出食物最完整的樣貌來。

“不信的話，你們大家可以嘗嘗。”展皓群做出了請的動作。

這一嘗，不得了，真的跟老黃燒得完全不一樣。

“材料即便一樣，但使用的火候、調味料的量只要有差，口感就會差個十萬八千里。”

眾人點點頭，急忙把這句話塞入腦海中。

“你們就照我方才的方式做一遍，一樣可以調出同樣的口味。”對待這群有點年紀的學生，他打算用他們平日慣用的方式來料理，避免死記新作法，只要將自己熟悉的料理重新詮釋就好。

“皓群，你好厲害，怎麼都沒嘗一口，就知道味道已經夠了？”湊過頭來的夏千晴，滿臉佩服神情。

“聞香氣就知道了。”

又是聞？

夏千晴一臉認真的望着他，“你的鼻子很厲害嗎？”

“起碼任何味道我都能分辨得出來。”

有這麼厲害？“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呀？”

“以前當過廚師，現在……算是顧問。”他輕描淡寫道。

“你是廚師怎麼不早說？”

“早說能怎樣？”他好笑問着。

“這樣你就可以拿教學來抵房租了呀！”真笨，還白白付了一年的房租出來。

他哭笑不得，兩手一攤道：“又沒人問過我以前做什麼的。”

說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