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哼!裴成雲,你以為我會怕你嗎?你不過是個小小管事而已,逞什麼能?」爹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但對方既已欺到頭上,唐紹明沒道理任人宰割,當然要回敬。
「你是裴成雲!」唐老爺突然大喝,終於想起來了。
「是的,唐老爺。」看來唐老爺認識他,裴成雲微微地笑。
「爹,你幹什麼喊那麼大聲?」差點嚇死他。
唐老爺不管兒子在嚷什麼,連忙對裴成雲陪笑臉道:「你說得很對,生意是要做長遠的,事實上,紅絹和白綢也沒有相差太多,‘雲錦繡坊’的綉功出名,光是收藏雲錦亂針綉法就已經很值得了,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我們絕對不會計較。」
「唐老爺,多謝您不跟我們計較,不過我們還是會賠,這次的綉品我們不收錢,謝謝您的寬宏大量,若無事,在下先告辭了。」原本沒打算用裴府來對付他們,既然唐老爺對他有印象,他也不反對儘快將事情解決。
「爹……」
「閉嘴!」唐老爺喝斥兒子,但面對裴成雲立刻堆出滿臉笑,「謝謝裴管事,希望這次的事情不會造成我們雙方的不愉快。」
「當然不會,唐老爺不用送了。」
唐老爺一路送裴成雲離開唐府,等關上門才鬆了口氣。
「爹,你為什麼突然那麼怕裴成雲?」唐紹明沒好氣的問道。他想出氣已經等好久,上回被打得不成人樣,這次非討回面子不可,沒想到他爹……
「你誰都可以得罪,可千萬別得罪裴成雲。」唐老爺嚴厲警告。
「他很出名嗎?」
「是很出名,以殘忍無情出名,他是京城裴府的大少爺,我只有遠遠見過一面,差我想不起來他的長相。」
「京城裴府?是據說富可敵國的那個裴府?!」唐紹明也嚇了一跳。
「對,就是那個裴府。裴成雲逼死親爹、害死二娘,自己的妻子也無故失蹤,還趕走弟弟,你說這種連親人都不會善待的人,你得罪得起嗎?」
太恐怖了,唐紹明連連搖頭。
「所以別去招惹他。」
「爹,看來我還比較孝順。」他沾沾自喜地說。
「……」
鳥鳴啁啾,又是一個很舒服優閑的早……
「煦少爺,請你快點下來吧,不要嚇奴婢了。」小霜站在樹下,雙手捂着臉,不知萬一小少爺跌落她是要遮眼不看還是趕緊捨命救主子。
「小霜姐,他沒有嚇你,他是在看鳥巢。」易如煦看了眼鳥巢,原本還有幾隻嗷嗷待哺的小鳥,如今已經不見了,他感到有些失落。
「煦少爺,求求您快點下來吧。」爬那麼高他不害怕,她已經怕得開始顫抖。
「好啦,他馬上下來。」沒能看見小鳥,他心情不太好,下來的時候手一個沒抓穩,整個人直直往下跌落。
小霜來不及考慮該不該捨命護主,小小的個頭已經往前沖,準備當小少爺的墊背,然而有一抹身影快過她及時接住易如煦,她頓時鬆了口氣。
易如煦掉下來,裴成雲牢牢接住。
不知是不是太大膽,小小的臉蛋沒有一絲懼怕。
「不怕摔死嗎?」
「這點高度還好,只是會皮肉疼而已。」他又不是沒摔過。
「煦兒,如果哪一天再讓爹看見你爬到樹上,爹一定打斷你的腿,知道嗎?」
易如煦似懂非懂,小霜卻嚇了一跳,這樣威脅似乎……不太恰當吧?
「知道嗎?」
「是,爹。」要打斷他的腿?還沒人這麼說過,果然是爹,所有同學都說爹都是很嚴格的,原來他爹也一樣,唉。
「這才乖。」
「爹,上回您說如果他回房乖乖睡覺不吵您和娘,就要帶他出去玩,可是您到現在都還沒有實踐您的諾言。」他痴痴盼了很久。
裴成雲想起了這件事,便問小霜:「煦兒今天有課嗎?」
「姑爺,沒有。」
他牽起兒子的小手,「他們去找你娘,然後再出去玩。」
「好耶,太棒了!」
易琴瑟昨夜讓裴成雲纏到快天亮才入睡,但在聽見煦兒爬樹讓小霜受到驚嚇的尖叫,人便清醒了過來,梳洗完畢,一家三口用過早飯便出門去了。
說是玩,其實只是上街逛逛,不過對易如煦意義不同,因為他今天有爹娘作伴。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裴成雲牽着妻子慢慢而行。
「煦兒真的很高興。」這條街她陪煦兒走過不少次,除了前幾次還有些新鮮感,之後還沒見他這麼高興過。
「他會好好彌補這五年的缺憾。」
「別太寵他。」她不希望有個太任性的兒子。
「兒子是用來教的,他只寵你一個。」
「也別對煦兒太嚴苛,他其實很乖了。」
「他知道,他會好好將他教養長大,讓他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然後將來等他娶妻生子,他希望能兒孫滿堂……怎麼一直盯着他?」
「原本他還以為你是薄情的人,現在聽你說希望兒孫滿堂,讓他很驚訝。」她甚至覺得裴成雲應該是那種會為了事業到處奔波,不太照顧家庭的男人。
裴成雲輕嘆。「縱然錢財富可敵國又如何?他情願不留遺憾。」
染上他雙眸的孤寂深深感染了易琴瑟,她猜他這五年或許過得不太好,絕不像他說的那樣普通而已。
「娘說爹年輕時做生意很強勢,不懂得替人着想,凡事總要逼得對方退無可退為止,在娘不斷的勸告下,爹因為愛娘終於為她改變自己的原則,後來他做人處事總留三分餘地,綉坊的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娘說要去愛一個人很容易,但若要為對方改變自己可不是簡單的事情,無盡的付出倒不如改變自他更加來得可貴。」
「你希望他為你改變什麼?」他從不改變,卻甘願為她成為繞指柔。
「他希望你能真正打心底覺得很快樂,倘若有什麼痛苦的事不能對他說,便學他一樣徹底遺忘,別放在心底繼續折磨自己。成雲,他想看見你笑得很幸福,你是他的丈夫,你若不快樂,他也不會快樂。」
無視眾目睽睽之下,裴成雲伸手將她擁在懷裏,鐵臂牢牢擒住,似是永遠不再放開。
「容兒,能找回你,又得到煦兒,他已經很快樂了……真的。」五年的痛苦相思已將他折磨得快不成人形,抱持能找到她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如今,只要再完成一件事,他便能真正遺忘過去。
「爹、娘,煦兒也要抱抱。」
易如煦小小的身子往回沖,一把抓着爹和娘,就算四周都是人,他也不覺得丟臉,反正有爹娘陪着嘛!
原來是你……
這一切……原來都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對吧?
是又如何呢?爹。
一個許久未有的惡夢驚醒了他,裴成雲坐在床上重重喘氣,看見易琴瑟睡得安穩,他隨即翻身下床走出房門。
在離開裴府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作那個惡夢,沒想到今晚竟又……
「爹,您恨他對吧?是啊,您是應該恨他,畢竟是他故意害死您的——到死之前,您還是這麼想的吧?對您而言,他不該出生在這世上,除了娘之外,您最恨的人……應該是他。」深秋夜沉冷,他的低嗓回蕩在秋夜裏更顯寂寥,胸口也一陣一陣痛。
「成雲,怎麼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