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鄒定叡沒理會兩人,逕自望向微詫的江初香,對她淡淡勾起了唇。
看見他眼中那抹溫潤,她心中一暖,這才意會過來他是特地現身給她撐腰的。
「我的妻子人選本該由我自己決定,不是任何人說了算,且初香至今還未被我休離,名義上她仍是我的妻。」
周氏心急道:「可她……」
「孩兒知道,過去初香確實做了不少令人無法苟同的事,對於娘親也不曾盡過一天的孝,娘親會想為孩兒另擇正妻是人之常情。」
鄒定叡一兩句話便接管了偏廳里的發話權,即便是身為當家主母的周氏也難敵兒子那股威嚴,縱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隱忍下來。
「既然如此,那麼何不給初香一個機會,正所謂日久見人心,假若她真不夠格當我的妻,那麼到時候不需要娘親為我作主,孩兒自會要她離開。」
「如果她離開,叡哥哥就會選我嗎?」葉琇容大喜。
「如果真有那個時候,再說吧。」鄒定叡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葉琇容咬緊了下唇,聽得出來他對江初香深具信心,大概打從心底認為不可能會有那一天。
兒子都開了口,一向聽夫隨子的周氏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冷着臉答應下來。
「好,那就聽你的。」
江初香小臉一喜,兩眼迸射出光芒,連聲謝過周氏。「謝謝娘的成全,我一定不會辜負娘的期望,定會好好表現。」
「可別是虛情假意才好。」葉琇容酸溜溜的見縫插針。
周氏假意咳了一聲,別開了臉,因着不想拂了兒子的面,所以難聽的話始終忍着沒出口。
江初香不以為忤,反正有最重要的人為她撐腰,信賴她,看見她所付出的努力,並且回以真心待之,對她來說便已足矣。
她看向鄒定叡,發覺後者也正望着她,眼中有着熟悉的玩味以及戲謔,還有着她還沒習慣的親昵。
她笑了笑,回了他一個準備迎戰的自信眼神。她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絕對不會敗給一個喜歡演戲的古代閨秀。
等着瞧吧,她這個准下堂妻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將世子妃之位搶回來,讓眾人對她心服口服!
公平競爭才剛開始,周氏就這麼剛好的染上風寒,一連病了幾日,雖然給大夫把過脈也喝了幾帖葯,但還是不見起色。
葉琇容自然不會落下這等大獻殷勤的機會,自然是晨昏定省,外加支使隨她一起寄住在將軍府里的丫鬟婆子日日為未來婆婆煎藥湯,再親自雙手呈到周氏的嘴邊,做足了樣子。
至於江初香這邊嘛——
「這是什麼?」周氏嫌惡的拿帕子掩着口鼻,瞄着江初香抱來的那一瓮什物。
「是讓娘補身子的藥酒。」江初香笑咪咪的說。
「胡來!這大白天的,守規矩的婦道人家怎能喝酒。」周氏不悅的斥道。
「娘,我這藥酒不一樣,主要的基底是珍貴的補藥,還加了……」
一提起自己最拿手的絕活,江初香如數家珍,臉上泛着令人不敢直視的光采,一時之間看懵了周氏。
這、這跟她所熟悉的江初香完全判若兩人啊。
「娘平日的吃食多是精緻佳肴,糖油鹽什麼的自然下得重些,日子久了對身體是有害無益。」這是現代人的健康經驗談,用在古代人身上自然相通。
周氏半信半疑的瞅着她,眼中的嫌惡卻散去了些。
見她沒面露排斥之意,江初香繼續往下說:「娘雖然容貌不減,依然風姿綽約,但畢竟是生養過孩子,身子骨自然不比從前,要是不留心,即使是一個小小的風寒也很可能落下病根。」
「你怎麼會懂得這些醫理?」周氏眼露懷疑。
「娘太抬舉我了,這算不上是醫理,而是一些養生之道。」幸虧她早想好了說法,一席謊話說起來是行雲流水般的順暢。
「你年紀輕輕也懂養生之道?」周氏更好奇了。
「就是這陣子一個人住在南園,夜裏睡不着的時候多讀了點書,加之上回我一時犯傻想不開傷了身子,所以對養生方面就多了點好奇心。」
這麼說也有理,周氏點點頭,心中剛起的疑竇自然地消了下去。
「那這藥酒是你親手泡製的?」
「是。」江初香點頭,順手就開封,取來茶盞,當著周氏的面倒了一杯。
周氏有些驚訝,還來不及細問就看見她甚是闊氣的喝了個精光,這才意會過來她的用意。
她定知道自己信不過她,怕她會在藥酒里動手腳,才當自己的面親身試酒。
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舉動,而且也不知她這分孝心是真還是假,佴是看她心思這麼細密,周氏對她的不喜與敵意無形中也淡了些。
「娘要是信不過這藥酒,可以找精通醫理或葯膳的人來試試。」江初香用帕子擦凈了嘴才說道。
「慢着。」見江初香行了禮就要退下,周氏也不知怎地,忽然喊住了她。
「娘還有什麼吩咐?」她睜大了眼,表情不安,擔心周氏欲將藥酒退回。
「這酒里都放了什麼樣的葯?」周氏忽然好奇起來,沒想過昔日的惡媳居然有這麼一份巧思,還懂得泡製養生補身的藥酒。
聽她這麼一問,江初香提在胸口的那口氣才緩了下去,表情亦不再那樣忐忑。
她笑着回答,「我給娘飲的是加了枸杞、生地黃、蓖麻等藥材后,用黃酒浸泡而成的藥酒,娘病了多天身體虛疲,喝了這藥酒可以補虛損,還可益肝腎,治體倦乏力,待娘病好后,我再給娘送上養生滋補的藥酒。」
周氏邊聽邊點頭,一邊留了幾分心眼打量她,發現她眼兒有神,眉宇之間散發一股聰慧自信,令人越看越順眼,很難再用惡意的眼光看待她。
「你這些方子都是從書里看來的?」周氏雖然出身名門世家,不過嫁做人婦掌管內宅之事以後對書本學識早就疏怠了,醫理養生類的書籍更是碰也沒碰過。
「是,再加上我自己的融會貫通。」江初香心虛的笑了笑。
「嗯。」周氏沒多說什麼,只是看她的眼神與以往大大不同。
「娘如果沒其他的吩咐,那我先下去了,不打擾娘休息。」她很識相的退出了房間,一路上還琢磨着剛才是否有說錯話或者說了什麼招人起疑心的話。
雖然沒人會相信她不是真正的江初香,更沒人會相信她來自別的世界,不過總歸還是小心為上,畢竟在這裏她無依無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江初香是多心了。
周氏在找人驗過藥酒,確定裏頭成分沒問題后,便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每晚入睡之前喝了一碗,連着數日下來不僅風寒慢慢轉好,就連人也精神多了。
與此同時,江初香的藥酒生意更是風生水起,越來越具規模了,聽經手這事的管事說已有其他藥行想加入,進一步詳談合作事宜。
漸漸地,外頭的人開始知道征北將軍府里有個頗諳藥酒的人才,但究竟是誰還是沒人曉得,因為出外打點契約等事的都是府上的管事。
因昔日的惡名太響亮,江初香認為還不是自己拋頭露面的時候,因此將這些交涉的事託交給那些管事,當然得了好處也少不了他們。
不僅如此,先前她泡製了養顏補身的藥酒讓鄒氏姊妹們喝出了口碑,就連府里一些愛美的丫鬟婆子,私下都來攀談示好,也想分得一些藥酒喝喝。
到後來就連兩位姨娘也得了消息,開始頻繁進出南園。至於周氏那邊,早在她房裏的大丫鬟過來南園打探時,江初香就給送了一大壇過去。
甚至安平侯鄒昆陽那邊,每逢就寢前也多了一碗活絡氣血的藥酒進補,可以說府里上下的食膳都受江初香影響不少。
這日下午,鄒定叡行經南園時,看見江初香一個人忙着整理新購入的中藥材,額上汗水點點,一身薄料衣裳都濕了大半。
他不出聲的端詳一會兒,返回雲朗居后沒多久,南園這邊就來了一撥人。
「王管事,這些人是怎麼了?」江初香剛忙完,還沒力氣升火煮飯,才想隨便吃幾個大餅填肚了事,就看見一撥下人被王管事帶進了南園。
王管事笑道:「小姐好福氣,世子爺心疼小姐一個人在這裏忙活兒,憂心小姐會操勞過度,所以特地吩咐下來,往後讓這些人伺候小姐。」
畢竟江初香的去留尚未成定局,即便她名義上仍是世子妃,眾人還是尊稱她一聲小姐,不失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