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但是於培武也常常看着她毫無怨言及甘之如飴的神色想,會不會其實,沈蔚藍根本就樂於保持這段戀情地下化的狀態,好方便他隨時以任何理由拋棄她?

她很努力回報他的愛,卻還是不自覺愛得委屈。

瞧!她終於打開心防說願意嫁給他,但是,卻還是為這段婚姻押上了一段日期,一個他能夠拋下她,她也終於能夠還他自由的日期?

她不願意牽絆他,似乎也不敢相信她擁有他這麼多、這麼多的愛。

他到底要怎樣令這個女孩愛他愛得更多一點?也令她愛得更有自信一點?

於培武看着沈蔚藍鬧不過起鬨的眾人,走到舞台上拿起麥克風的身影,心中突然感到莫名酸澀難受。

說到底,她就算答應嫁他,他也永遠都會是個差了一點點、始終走也走不到真正位置的丈夫,無法擁有她一生一世?

連嘉莉注意到於培武難看的神色,忽而從包包里拿出一樣物事,遞進於培武的掌心。

「給你。」

「什麼?」於培武放下筷子,疑惑揚眸。

「蔚藍掉的,我忘了還給她。」好吧!她承認她原本有些惡作劇的念頭,想把這樣東西藏起來,捉弄沈蔚藍,令她慌張失色。

但是,於培武現在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五味雜陳、太難看了!看一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被一個毫無心眼且百依百順的女人搞得暈頭轉向,其實還挺可憐的。

這對笨蛋情侶檔,究竟要這樣你追我跑到什麼時候啊?

「你太君子了。」連嘉莉突然對着於培武,下了一句沒頭沒腦的結論。

「什麼?」於培武看了看連嘉莉遞來的記事本,又看看連嘉莉,間問。

「你自己看。」連嘉莉指了指他手中的小本子。

於培武打開那本怎麼看都有點眼熟的記事本內頁,翻開第一頁時,才想起這本小冊子跟他用來記錄沈蔚藍瑣事的那本小本子是同一個款式,只是封皮不同顏色罷了。

翻開看,每一頁端正清麗的字跡都記錄著他明明白白的習慣與喜好。

他的領圍、慣穿的襯衫品牌、愛吃的食物、喜歡的機械錶、鬧鐘習慣調快五分鐘……

愛他嗎?她怎麼可能不愛他?她不再只是關注他給予她的恩情,付出的是與他逐漸相等的愛……

於培武突然覺得自己好蠢!

沈蔚藍說過她愛他,但是他對她的愛情沒把握,正如同她對他們之間未來沒把握一樣。

她沒自信能夠配得上他,但他只要令她賴也賴不掉就好了呀,她自卑地跨不過來,他為什麼不自己走過去?他不只是太君子,面對感情也太不長腦子。

自卑感?高攀不上?等她為他生了三個小孩,成天被小孩粘得不象話,鎮日被柴米油鹽醬醋茶煩死時,再來跟他談吧!他要讓她知道,他這輩子沒有打算離開她,她也別想用任何理由推開他。他要扶正他與她之間的關係,穩穩地坐上她丈夫的位置,就是現在!

即使他在沈蔚藍心中一直是個不被允許到位的情人或丈夫,他都已經打定主意要這麼做。

於培武將沈蔚藍的記事本收進胸前暗袋裏,與他的那本一同貼在胸口,信步往歡樂的正唱起情歌來的小舞台上走去,將沈蔚藍的手從那位不長眼的方姓大廚手上抓回來。

「我老婆不跟別人唱情歌。」於培武說。

一時之間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的沈蔚藍一楞,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方姓大廚也一頓,整間包廂的歡樂氣氛登時一凝!

「這麼驚訝做什麼?你剛才不是答應要嫁我了嗎?」於培武親昵地摸了摸沈蔚藍臉頰,在怔楞的她額上印下一吻。

沈蔚藍突然覺得自己掉進異世界!

現在是員工聚餐,他們所有共同的朋友與同事都在這裏,於培武沒搞錯吧?

他要不要這麼高調?她以後在CielBleu還要不要做人?她以為,她只要默默的,當一個低調的妻子就夠了,一個讓於培武沒有任何負擔,不需要負太多責任的妻子,一個即使他跟她分手離婚了,也不用承受任何輿論壓力的妻子。

「我跟我老婆的喜宴就在CielBleu補辦,喜宴菜色給你想,明天晚上提菜單給我。」於培武對那個膽敢牽了沈蔚藍手兩次的方姓大廚說。累死他!

「好了,改天再請大家喝喜酒,走了,蔚藍。」於培武拉着沈蔚藍的手,在整間被嚇傻、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的眾人前走下舞台。

「去哪兒?」沈蔚藍獃獃地問。

「去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戶政事務所還沒下班。

「呃?」沈蔚藍在異世界裏遲遲回不了神。

她是有說要嫁他,但是……要不要這麼趕時間啊?

周圍突然響起一陣抽氣聲、驚呼聲,然後是鼓噪歡呼聲!

「登記!登記!」

「結婚!結婚!」

「喇舌!喇舌!」

真是的,這群與他共患難的神經病!於培武朗笑出聲,將沈蔚藍手上那張可以抽獎的號碼牌拋給連嘉莉。

「給你抽!以後別說我沒關照你女兒的尿布錢。」於培武在眾人的驚愕聲中,快快樂樂地帶着沈蔚藍離開包廂。

「培、培武,等等啦!」終於從異世界裏回神過來的沈蔚藍吶吶開口。

「什麼事?」於培武停下腳步,揚眸看她。

沈蔚藍要是這時候再敢跟他說什麼還錢不還錢、家用不家用、十年就願意跟他離婚,她就死定了!

沈蔚藍望着於培武與她對上的兇巴巴視線,與他當初提要和她交往時的兇狠眼神如出一轍,心中急涌而上的綿密情感是如此溫暖並且柔軟。

她早就忘了她原本想對他說些什麼,總之,不管是什麼,那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愛你。」千言萬語,最終只剩下這一句。

於培武長臂一伸,牢牢地將她擁入懷裏。

「不管你錢要怎麼還,總之,你這輩子都跑不掉了。」他如此蠻橫地回應。

這個平時好說話得要命,一緊張卻會兇巴巴的男人,沈蔚藍在他懷中揚起微笑。

她緊貼着這具即將依靠一輩子的胸懷,耳邊聽着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從父母離世之後,第一次感覺到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金錢、債務、恩情、同情、愛情……只要是眼前這個男人,什麼身分、什麼成分,又有什麼要緊?她要如同他為她所做的,盡全力與他相守。

沈蔚藍仰頭,心滿意足地看着於培武,唇邊揚起的笑顏燦爛如花。

半年後,結婚以來遇到的第一個過年,沈蔚藍終於搞懂了,於培武當初說的那句「不管你錢要怎麼還,總之,你這輩子都跑不掉了」是什麼意思。

她現在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剪不斷理還亂,因為,於培武說,為了方便她還錢,所以,他開始讓她管錢,管他和她的錢。

於培武的存摺、她自己的收入、餐廳每間分店的營收、給於媽媽的零用錢、保險費、水電費、收來的房租……

當初她欠於培武的錢要當作於培武給她的家用,所以她的薪水一部分是用來補家用,然後還要算給於媽媽的錢跟樓上樓下的水電費,買垃圾袋跟醬油的錢,存款還會有利息進帳……就算,她對數字再怎麼敏感,她都有種越算越亂的感覺。

糟糕!又打結了!

沈蔚藍頹然地倒在書桌上,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怎麼她以前不讀會計呢?

於培武好笑地站在他被數字搞得一團亂的妻子身後,足足欣賞了她傷透腦筋的背影良久,才出聲喚她。

「蔚藍。」

沈蔚藍趴在桌上的腦袋瞬間抬起來,起身投入那個為她張開雙臂的懷抱里。

「媽還好嗎?」沈蔚藍抬眸問於培武。

雖然於媽媽沒有說,但她就是知道於媽媽今天的落落寡歡是因為於大哥今年又沒有打算回來吃年夜飯的緣故,於媽媽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於大哥,手機都沒有回應。

仔細想想,她已經嫁給於培武半年了,竟然連於大哥一面都沒見過,她與於培武辦在CielBleu的喜宴,於大哥也沒出現。

她好同情她婆婆喔,於大哥再怎麼可惡,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兒子,什麼錢啊債啊,哪有血濃於水的親情重要?她若有所思地撫了撫依然平坦的小腹。

「媽說要午睡,我就上樓來了。你別擔心,她很好,有你這麼好的媳婦怎麼不好?」於培武吻了她發心一下。

還是女生貼心,他常常都覺得沈蔚藍比他更注意母親細微的情緒。像今天,一早沈蔚藍就跟他說,晚上要吃年夜飯,媽媽找不到大哥,心情一定很差,要他盡量抽空陪母親。

沈蔚藍也真的沒說錯,方才母親趕他上樓時,眼角依稀有淚光,但是,他幫不上忙,沈蔚藍也一樣愛莫能助。

他的大哥,真的令他很煩惱……

沈蔚藍望着於培武憂慮的神色,突然開口問道:「培武,你借給大哥的錢……」

「怎麼了?」前陣子,他主動去找他大哥,與大哥一陣談話過後,不計前嫌地借了他大哥一筆錢。

他問過沈蔚藍的意思,沈蔚藍雖然面有難色,但也沒有持反對意見,於是他就借了,很慷慨地,像當年借沈蔚藍一樣,抱着一種這筆錢或許回不來的心態,就是給出去了。

「其實,你借大哥錢的時候,就想過這筆錢大哥可能還不出來對不對?」

「嗯。」

「其實,你當初借我錢的時候也想過,我欠你的錢可能沒辦法還對不對?」

「嗯。」於培武想了想,猶豫了會兒才點頭。要這麼說,也是可以。

「……」沈蔚藍突然覺得有些氣悶,嘆了口氣,把臉埋進於培武胸膛里,不知道在對自己當年的沒用生氣,還是在對於培武的善良生氣。

於培武愛憐地輕撫過妻子的長發,笑着問道:「你嘆氣是因為不喜歡我借大哥錢?還是不喜歡我抱持着的心態?」

「都不是,我只是覺得帳好難算。」於培武要借誰錢、要捐多少錢,甚至是要在路上撒錢,她都不介意。

她只是有點感慨,於培武真的是個心好軟的人,如果,當初她不是那麼孤苦無依,恐怕也不會得到他如此多的關注與喜愛。

「你現在才知道帳難算啊?從前還一天到晚凈想着跟我算?」於培武失笑。

沈蔚藍忿忿地咬了他胸膛一口。「你這麼愛布施,為什麼CielBleu會賺錢?」

「CielBleu當然會賺錢,除了你跟我大哥,你還看過我借誰錢不用還?」於培武抓起沈蔚藍的手,回咬了方才那隻咬他的小貓一口。「我想,也許我當時借你錢的時候,就已經把你划進家人這個圈圈裏,打定主意不會讓你跑走……蔚藍,我想我愛你,比我所知道的還要早。」

很討厭……這男人總是輕而易舉地說出一些令她感動到想哭的話。

沈蔚藍賭氣似地開口說道:「……還有嘉莉姊。」

咦?嘉莉姊有嗎?連嘉莉只有提過於培武租她房子,房租從薪水扣這部分,有借錢不用還這一樁嗎?沈蔚藍說完之後,自己也迷惑了。

「嘉莉?嘉莉哪有?」於培武很認真地思索了會兒。「嘉莉當時有經濟困難,我的確有租過她房子,但她的房租老早就從薪水裏扣完了,而她拖欠的幾期需要我先暫墊的銀行貸款,也老早就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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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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