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何姐言之成理,說的都是凌莉從未思考過的部分,她聞言有些慚愧,沈默不語。

她的確從來都沒有站在尹光輝的角度為他着想。

尹光輝家世顯赫,而她只顧着自卑,只顧着看見他那些光鮮亮麗的部分,卻沒有看見他的夢想因此受到阻礙。

仔細回想,當她肯定尹光輝的氣球作品時,他看起來是那麼高興、那麼受寵若驚,可見他的家庭並沒有在他的興趣上多加鼓勵與支持。

但是,即便家庭充滿阻力,他依舊如此堅持,就像他不惜演戲、不惜說謊,仍要堅持與她的婚姻一樣。

捫心自問,她有為尹光輝做過什麼嗎?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就連一開始,她向尹光輝提出假結婚的要求,被他拒絕之時,她也並未多做爭取,最後反而是尹光輝編出他是同志的理由,說服她答應。

與積極且勇往直前的尹光輝相較,她確實很被動,確實沒有為了她的幸福,付出太多努力。

她是一個這麼消極的人,怎能希望幸福憑空落到她頭上?

「好了,話說完了,我走了,凌小姐,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也請你加油,我很看好你在『儷影』的表現。」見凌莉沈吟良久,何姐相信她終會想通,話說到這裏已經足夠,向她頷首道別。

凌莉也向何姐揚手,目送她離開之後,就近尋了張椅子,將何姐交還給她的雜誌放到膝上,靜心閱讀。

何姐說得沒錯,這本雜誌上的尹光輝,是他無法割捨的一部分,就像她無法割捨她的父親一樣,她為什麼要因為她背負的原罪,逃離尹光輝的原罪?他和她同樣都不能選擇他們的原生家庭。

凌莉卸下心防,開始細心且專註地讀着雜誌訪談上的一字一句。

她看着尹光輝成長的經歷,看着他輝煌的事業成績與精采絕倫的家庭背景,看到訪問最末,卻看見一個如此成功的人物,他的心愿竟是退休之後,能夠沒日沒夜地混在氣球堆里。

凌莉忍俊不禁地笑出來,伸手撫過那行令人啼笑皆非的願望。

雜誌上的他,是她不認識的尹光輝,也是她認識的尹光輝,無法一分為二,同悌邵牽動她心緒,是她心中最柔軟溫暖的光輝。

「可是凌莉,我跟你說,我這個人就是無法保持客觀……只要我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就算他曾經做過不好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現在的他一黠關係都沒有。」

她早知道他是這麼無條件地喜歡她與呵疼她,為什麼她不能像他一樣,愛他愛得如此盲目,愛得如此耗盡心力,愛得如此不顧一切?

凌莉內心莫名震顫,一陣悸動,想將雜誌放回去包包里,那個一直被她藏在包包深處隨身攜帶的俄羅斯娃娃卻因此掉出來,散了一地。

不知道從哪一個娃娃的夾層里,落下一張尹光輝不知何時藏入的小紙片——希望你的願望里有我。

希望你的願望里有我……

始終如一的孩子氣,始終如一的美好,始終如一的溫暖,凌莉瞪着那張紙片,笑出來的同時,也哭了。

一如往常的上班日,一如往常的枯燥行程,被凌莉晾了兩個月的尹光輝,終於不耐久候,徹底凋零。

他坐在辦公室里,耳朵聽着何姐報告待辦事項,手裏將凌莉分享在動態消息里那張與父親的合照拉過來、又滑過去,反覆看了又看,然後頹然地倒在椅子上,西裝筆挺地軟成一灘爛泥,完全喪失求生意志,了無生趣。

這兩個月來,雖然凌莉偶爾會到「儷影」來拍照或開會,但是他一直秉持着對凌莉的承諾,只是遠遠地看着她,沒有上前打擾。

可是,一直在原地等很磨人……凌莉連一通電話或一封短訊都沒有給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要來找他?難道她已經決心再也不理他了嗎?

就算她決定這輩子再也不理他,好歹也要來找他談離婚吧?怎麼可以這樣無消無息……不對,呸呸呸!什麼離婚?尹光輝的表情越來越陰沈,也越來越精彩。

饒是何姐再冷靜、再聰慧,終於忍不住望着明明很能幹、很聰明,卻又很幼稚、很傻氣的執行長笑出來,決定換一件執行長應該比較有興趣的事情報告。

「執行長,外頭有一位凌小姐想見您,是要請她進來,還是就讓她在會議室里等?」

「不管是什麼林小姐還是張小姐,都叫她回去啦。」想到離婚大受打擊的尹光輝回話回得任性且有氣無力,完全沒有想到何姐口中說的是「凌小姐」不是「林小姐」。

何姐嘆了十分深長的一口氣,為萎靡的執行長開解道:「是『凌波』的『凌』小姐。」

「凌波」的「凌」小姐?凌波的……?

「她在哪裏?」尹光輝從椅子上跳起來,瞬間復活,語調飛揚。

「在會……」會議室三個字都還沒有說完,尹光輝人就不見了。

尹光輝以畢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奔到會議室門口,雷霆萬鈞地將大門推開,他心心念念的凌莉就站在那裏。

凌莉聽見開門聲,回首,揚眸睞着尹光輝,朝他笑得燦燦的。

「尹執行長,你好。」

尹光輝揉了揉雙眼,望着凌莉的身影,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是真的凌莉!會對他說話的凌莉!

不是剛才被他拉來拉去的那張照片,不是這些日子以來,只能遠遠看着,只會對別人笑與對別人交談的凌莉……

尹光輝怔怔地望着凌莉,胸中情感澎湃翻湧,一時間,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好。

凌莉緩緩朝他走近,卻沒來由地向他自我介紹,眼底都是笑。

「我是凌莉。凌波的凌,艹字頭的莉。」

尹光輝直到聽見她自我介紹的這一刻,才徹底回神過來。

凌莉剛才喚他什麼?執行長?她居然還向他自我介紹?

尹光輝原本飛揚的心情瞬間被踩進谷底!

慘了慘了,這麼疏離的口吻,這麼正式的稱呼,凌莉一定是來找他談離婚的!尹光輝大難臨頭,五雷轟頂,轉身就想拔腿跑出會議室。

「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不要聽。」他決定使出偶像劇里的必殺大絕招,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平滑的嗓音卻在尹光輝身後悠悠柔柔地響起,話音中有抹幽微笑意。

「嗄?你說什麼?」他逃跑的腳步猛然僵凝,匆匆忙忙地回過身來,盯着凌莉的眼神十分不可置信。

他聽見什麼?他幻聽了?尹光輝揉了揉眼睛、拉了拉耳朵,接着又擰了擰大腿,然後又痛到開始滿地亂跳了。

「我說……請問,你可以跟我結婚嗎?」凌莉拉了拉頰邊的發,朝他笑得有些靦腆,開口重複。

經過這陣子的沉澱與整理,她的父親、她的工作,與她的生活,漸漸都回到常軌,於是她決定好好面對她的感情,好好面對她的婚姻。

雖然,這是她第二迴向尹光輝求婚了,可是,如今的狀況與上次不同,再度開口,她仍感到十分緊張。

這回她要開誠佈公、一五一十、不顧一切,真誠地向他坦白,全然地、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給他,只要他願意,從今以後,與她禍福與共……

凌莉咽了咽口水,直視尹光輝眸心,對他緩緩地道:「我有一個很愛酗酒與賭博的父親,他日前中風,目前住在護理之家。」

「我、我知道……」由於凌莉的態度十分鄭重,令尹光輝也不知為何突然緊張了起來,只能點頭傻傻地回應。

「他從前時常打我,也時常向我勒索金錢,甚至還會跑到我丈夫工作的地方鬧事,我不敢保證他痊癒之後,會不會又故態復萌,為我或我丈夫製造麻煩,但是我希望有一個人能陪我面對這些變數,所以可不可以請你跟我結婚,走進我充滿麻煩的人生里,成為我或許有點倒霉的丈夫?或許你下半輩子都會被我拖累,但是,能不能請你,任勞任怨地,牽着我的手一起,陪我度過風雨?」

她沒有說出什麼太好聽的情話、太動人的對白,可是,尹光輝的鼻子卻不爭氣地酸了。

凌莉是一個那麼害怕成為他人累贅的人,她究竟要鼓起多大的勇氣,經過多少掙扎與煎熬,才能決定到他身邊來,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

尹光輝胸口一融,想疼寵她的心情泛濫得無以復加;他朝她伸展雙臂,毫不猶豫地將她擁進懷裏。

「我不能娶你,我已經結婚了,我的妻子永遠都只有一個,她從來都沒有拖累過任何人,更沒有拖累過我。我負荷她,心甘情願,即便未來充滿變數,任勞任怨,都不會後悔。」尹光輝摟她摟得好緊,緊到幾乎擠出她胸腔所有的空氣。

凌莉在他懷中淚光一閃,毫不意外她會聽見這樣的回答。

「那麼,你的妻子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了。」她在他懷中輕嘆了一口氣,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他的氣息里。

他夢幻、美好、光輝,始終如一,從他們相遇之時就是,一直,都是。

他在她的願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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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演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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