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端莊年少的西太瀞出來了,她也沒刻意做什麼打扮,但笑容可掏,語氣親切。「唐夫人,唐姑娘,這一大早的,不知道有什麼指教?」還一大早的?唐嫣一聽心裏就來氣,都過午了還早?
她哪裏知道西太瀞就是存心要噁心她。
再次看見這被唐夫人驕縱得目中無人的唐姑娘,果然眼裏仍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應該說她被母親呵護得太仔細了,資歷尚淺,不明白人和人的對應,是需要一層心眼隔着的,那麼赤裸裸,一下被人看到根底……讓人都不知道要怎麼說她才好了。
不過,一人討厭一個人不會輕易改變的,你越討好她,她反而更討厭你,雖然西太瀞有想過看在自己夫婿臉上,對這小師妹假以辭色,不過她的夫君很簡單說了「你自己看着辦就好」,那麼,她也就遵從自己的心意,與其在討厭自己的人身上白白付出笑臉,還不如對不討厭自己的人好一點。
「指教是沒有,我是想說你和天動也成親幾個月了,看你這府里空蕩蕩的,可以互相扶持的人也沒有一個。天動家大業大,大男人身邊只有一個正妻,會被人笑話不說,你一個女人家的,要打理這麼大的宅子,得多辛苦?男人娶妻為的就是要開枝散葉,我家嫣兒是自己人,與其以後天動納了不明來路的女人為妾,倒不如抬了嫣兒進門,嫣兒不同,她可以與你齊心,這樣的好事你打着燈籠也沒處找,一舉數得不是?」這唐夫人可吃過西太瀞油鹽不進的苦頭,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連客套話都省了。
這些日子,她鬧心得差點過不下去,都說兒女是來討債的,她這獨生女天天輪着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折騰得她恨不得隨便找個阿狗阿貓把人嫁出去,但是氣歸氣,不論怎樣都是從自己肚皮出來的,還是要為女兒的終身張羅設法。
子嗣是大事,拿這頂帽子壓她,把她當五指山下的孫猴子嗎?
「唐夫人說的話句句在理,想必師父是個有福的人,有夫人這麼大度的妻子,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準是不少,姨娘抬了一房又一房吧?」夫君,你可不能怪我把你師父拿來當槍子使,我也是被逼的。西太瀞心想。
這非要把女兒塞給別人為妾,沒臉沒面的師母是怎麼回事?開枝散葉的事情就真的不勞她們費心了。
「你這個目無尊長、污言穢語的女人,夫君就得我一個正妻,誰也別想來分一杯羹!」唐夫人氣炸了,慈眉善目的面具卸下,只差沒成了母夜叉。
「唐夫人可聽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那……還是可以抬為平妻的。」唐夫人心虛的說,就連嗓門氣勢都短了一大截。她還真是小瞧了這位大奶奶。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天動哥哥喜歡的人是我不是你。平妻?那還是抬舉了你,你要嘛乾脆答應,要嘛,自己下堂求去,真的是給臉不要臉了!」唐嫣再也坐不住,擰着快被她絞成鹹菜乾的帕子,也顧不得什麼淑女風度、禮法名聲,只想上前去抓花那個搶了她位置女人的臉。
那女人看着臉嫩手細,身邊瞧瞧有多少個丫頭嬤嬤伺候着,這些本來都該她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吃不好睡不好,反觀這個大大方方坐在首位上的女人,夫婿是南方水糧河霸主,單獨府邸而住,沒有公婆妯娌羅唆,府邸隨她佈置,銀錢隨她花用,還沒有一個人管得了她,她憑什麼?!
更氣人的是她嘴角那抹彷彿明了一切的笑,讓自己覺得難堪,無所遁形。
西太瀞文瀞的把左手貼着右手擺在大腿上,腕上的絞金環滑了下來,金光燦爛,花了人的眼。
膽子很肥啊,跟她公然叫板!潑婦的真面目遮蓋不住了?
「這是不可能的。」不過是愛慕虛榮又貪慕富貴的女人,「納妾,他如果點頭,我就讓位;他若不離,我便不棄。」她厭倦了和這對豺狼似的母女多費唇舌,把話說完,便想端茶送客,不想兩隻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還緩緩的幫她按捏。
「……夫君?」
「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都聽見了,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不離不棄,相依到老。
唐家母女兩張臉頓時如塗了鍋灰。不會她們之間的對話都叫他給聽了吧?
瞧那對夫妻蜜裏調油的樣子,唐夫人心裏像泡泡般破滅的聲音越來越多。
「天動,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無聲無息,怪駭人的……」湛天動回來,聽見小妻子有客,也不讓人通傳,便尋到這裏,恰恰好西太瀞的那鏗雛有力的宣言落入他耳中。
他心裏說有多歡喜就有多歡喜,雖然面露疲憊,精神上卻十分亢奮。
這會兒只見她摟着自己的胳臂,暈紅着小臉,又憨又嬌的模樣,看得他直想把她扛進房裏去。
「這是我家,我想回來就回來,往後師母若是無事,多費心在師妹身上吧,她這樣的性子,只怕山上的大熊見了她都跑。」西太瀞瞪着眼,掐着湛天動胳膊堅硬的肌肉,不敢噴笑出來。
哇哈哈,連大熊都要退避三舍,她都不知道自己夫婿這挖苦人的功力如此深厚,然而,手裏的黏膩感教她忽然一怔。
唐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讓唐夫人拖走了。
男人都給冷臉子瞧了,這對母女不管知不知羞,她能確定的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可以不用再見到她們了。
她沒看錯人,這男人是會為她擋風遮雨的,但是……西太瀞一把將湛天動按進太師椅,動手便去脫他的衣服。
「娘子,這於禮不合。」他笑得很是開心。
「不許動!」她的眼凝了,神情哪還有方才的柔情萬種,手下堅持的剝了他一件又一件衣服,直到一道猙獰肉綻的傷口出現。
湛天動顯然已經點穴止了血,可是那傷痕怎麼看怎麼觸目驚心。
十九和鱗囊原先是想避開的,卻在西太瀞脫下湛天動外衣的時候就看見中衣染上的血色,兩人眼色交換,也不吩咐小丫頭們便出去了,很快,水盆和巾子、金創葯、替換的衣服就放在桌案上,然後退到一旁垂手等候。
西太瀞也沒問傷口是哪來的,兩眼眨也沒眨的看着那傷處,把整瓶合創葯都撒在傷口上,再用長白巾仔仔細細的里了,最後給他換上乾淨的衣物,布料連沾上皮膚都沒沾,那小心勁,就好像他是最上等的瓷器那般值重。
兩個丫頭收拾了一切,把廳堂留給小倆口。
「只是小傷,怎麼就哭了?水護衛比我還慘,他的腿肚子可結實的中了一箭。」他用完好的那隻手把小妻子摟過來,放大腿上。
「哪有!」只是淚水在眼眶打轉,那不算。
「明明這麼稀罕我,我擦破皮都要心疼個半天,還對外嘍嘍着你不稀罕我?以後不可以苒動不動就說讓位,我湛天動的婆娘可不是誰都可以當,誰都當得起的。」她這拉着他的柚子,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讓他不把心融化成春泥都不行。
「瞧妾身這不是自保嘛,花都花你的銀子,把私房、鋪子都攏着,以後你要變心了,妾身還有後路,可以自己過日子花用。」湛天動被她逗笑,心裏的陰霾去了不少。
「跟妾身說說吧,這是遇上了什麼事?」
「是朱紫。」
她一下就反應過來。「京裏頭那一位的老三?」
「幾個月前他遣人來,對我既是威脅又是示好,恩威並施,我把人請出去,今日他就親自來投帖子。」碰了釘子,然後就動刀了。
這個喜歡劍走偏鋒的皇子怕是早就計畫好,他若從了,大家還是留着好看的臉面,他要拒絕,便殺之。
不為他所用,也不給別人用。
湛天動沒有男主外,國家大事不可對女子言的士大夫習慣,只要西太瀞問,他就會說,不過,對於血腥的場面,他很自然的跳過去,如果可以,這些外面的風雨最好都與她無關。
他爛在肚子裏的還有那朱紫下了重手派來剌殺的皆是死士,要是他反應慢上一點,武功差一點,她今天就別想再見着他,或者要去給他收屍了。
不只朱紫,幾位皇子都向他拋出過橄欖枝,對旁人來說這或許是天大的榮寵,對他卻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都看上漕運這個錢袋子了,還有她……人人都想覬覦。
親覦她賺錢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