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學校的寒假輔導一個禮拜五天,一天有四堂課,都集中在上午。

第三節下課的時候,我給均撥了通電話。

「放學后,一樣先到你那邊去,然後再去醫院。」

算算時間,阿威差不多要出院了。其實他早就可以回家休養的,我每次都要說他佔了病床浪費醫療資源,他則覺得無辜,充滿消毒水味的環境並不是他喜歡待的,一切都是惠鈴姊和老祖母的主意。

阿威的出院代表着我和均相處的機會將會大減,與其將來後悔,還不如好好把握,把一天當好幾天用。

事實上,我要出門並不是難事,媽雖然會問我去哪裏,但也僅止於詢問而已,我相信媽不會有四處求證的熱情。然而,我很少利用媽的「信任」撒謊偷溜出去。這是我自己的堅持,我認為冷漠已經夠要命的了,不誠實,至少要做到「不欺騙」,比如我跟媽說放學後會去看阿威,就一定不會丟阿威一個人不管,沒有報備的只是探望時間的長短而已。

「今天有點涼呢!」均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待會兒我們去吃火鍋暖暖身子,好不好?」

「嗯。」我的答應輕鬆而愉悅。

「你這次倒是挺爽快的,怎麼,不再罵我敗家了嗎?」均在電話另一頭笑了。

「對喔!」我清了一下嗓子,「謝氏倚均,你知道世界前百分之二十的有錢人佔用了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資源嗎?如果每個人都有魚吃,海里的魚只夠吃一天……」

「真服了你!」均大笑,「道理留着吃飽后再說吧!一樣,在校門口等你。」

如果說回到「牢籠」會讓我有種莫名的沮喪和無力,和均見面就是最好的調劑了。不管再怎麼不開心,只要均在身邊,間或開一兩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心情馬上撥雲見日。這種情形我跟均坦白過的,他不信,以為我說的只是甜言蜜語。

不過話說話來,家人前家人後完全不同的面孔,這樣極端的雙重人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想是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的吧?記得國中時有一次上國文課,兼任輔導工作的國文老師跟我們分享一個真實的案例:某在校表現良好甚至拿過模範生獎狀的學姊,回家以後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暴躁、任性而且極不講理。事情爆發以前,女孩輪流用兩種面孔生活;爆發以後,則義無反顧地墮落了,假面具也懶的再戴,以女孩的話來說是「反正你們一定以為我沒有那麼好了,我乾脆就把自己再搞爛一點」。老師做家庭訪問的時候,發現這是一個困苦的家庭,父母和其它兩個孩子擠一床大通鋪,惟獨女孩不但有自個兒的房間,還擁有價值二三十萬的床頭音響。心酸的母親這麼解釋:「給她這麼多她都不一定回家了,如果什麼都不給,不是硬生生要把她逼走嗎?」

儘管心裏明白國文老師沒有杜撰故事的必要,但太過連續劇的發展,讓班上每個同學都直呼不可能,包括那時的我。那時的我和家裏的關係還沒像現在這麼冷漠。

要是現在,我恐怕會覺得心驚吧?那會不會是我未來的寫照?

有一次跟阿威聊天的時候,我說我的生活目標恐怕只剩下均了,他不相信,問我:「那麼,在遇到均之前,你的生活目標是什麼?」

我愣了好久好久,好久以後才吶吶地說:「可能就是沒有目標吧!」

阿威更懷疑了,臉上明白寫着不相信。我也覺得疑惑,如果有天跟均分手了,是不是就再沒有什麼能支持我繼續活下去?

我無意識地撫弄着君的照片,可惜君不會說話,沒辦法給我任何有實際助益的回答。

放學,我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均已經等在那兒了。他每次都會提早十分鐘到達約定的地點,我知道的。

「上車吧!」均伸手拍了拍後座的椅墊,「先去吃點好料的,然後我載你去兜風。你喜歡兜風吧?」

「如果你不搞怪的話。」想到上次兜風時的狀況,我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一次,我被莫名的沮喪狠狠包圍,均於是騎着機車帶我到處逛到處晃,風很涼景色很美,郊區的空氣新鮮許多,我的心情卻無論如何開心不起來。均看自己的幾個笑話都無法發揮預期的效果,最後若有所思地說:「不開心病毒的蔓延太難控制了,抱歉,我救不了你。」

「那要怎麼辦?」我意興闌珊地問。

「張開嘴大喊『我要快樂』,連續七七四十九次,或許會有一點效果。」

「別鬧了。」

「你不信?」

「我只是心情低落,還沒有變成白痴。」

「那我幫你好了。」

這傢伙竟然忘了自己剛才說的「我救不了你」,也沒等我答應,扯開嗓子就喊:「我——要——快——樂!」

雖然郊區公路上來往的車輛不算多,但我還是覺得丟臉,連忙制止。

均只是嘻皮笑臉地問:「怎麼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會好才有鬼!」我給他一個白眼。

「看來是要喊足四十九次才有效……對了,一樣我幫你喊嗎?還是你自己來?」

「拜託,夠了!」這點羞恥心我還是有的。

均卻不理會我的抗議,鼓足中氣又喊了聲「我——要——快——樂——」,甚至加了「呀呼」當句末語助詞。

我開始可以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關愛了,趕緊把頭儘可能地壓低,以免任何人記住我的面孔。

「怎麼樣,有開心一點了嗎?」均緊接着又問。

「你瘋了啊!」

「我——要——快——樂——」

結局是,均還沒來的及喊完規定的次數,就被巡邏經過的公路警察攔了下來。我永遠忘不了那個一毛二了解事件始末后臉上露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我低到不能再低的關公臉。

我仍然沒有開心的情緒,不過漫天淹來的羞愧的確讓我一時之間忘了該去煩惱我的煩惱,均因此論定他已經達到目的。

真是個白痴——討人喜歡的白痴。

「真的要吃這個?」

站在一家高級日式料理店的玻璃門前,我有些猶豫。

「怕什麼?」均輕輕拍一下我的後腦勺,「錢不夠的話把你抓去賣掉就好了。」

「還是算了吧!最近常常帶我這樣吃,你得多餓幾頓肚子啊?」

「剛好可以減肥啊,有什麼不好?」

「你又不胖。」

「羅唆!」再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均連拉帶扯地把我拖進店裏。

有時候我覺得均很奇怪。明明前一秒才不住地叫窮,一轉身就可以眼都不眨地花掉一大把銀子。照均的說法是「生命本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可我不免有些心虛,應該是想討我歡心才做這種選擇的吧?我跟均說過了,隨便吃沒有關係,我是吃路邊攤長大的,肉圓和蚵仔煎是最愛,太高級的料理有時候反倒沒有什麼感覺。不過均雖然每次都會點頭說「知道了」,見面的時候卻還是會找一些「光看價目表就覺得飽了」的可怕黑店。為此,有一陣子我還刻意避不見面。我是和均談戀愛,可不是和美食談戀愛。

「你一個月到底賺多少?」我皺着眉頭問。

「放心,夠你吃的。」均像是故意要和我臉上的表情形成對比似的,笑的異常燦爛。

我知道均利用課餘時間兼了兩份家教,時薪很高,但究竟高到什麼程度,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問他,他每次都打馬虎眼曚混了事。

「多吃一點啊!」

均這句話讓我不知怎地突然聯想到餵豬,因此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他覺得無辜。

接下來有好一陣子,我們埋頭於眼前的美食,一時之間忘了說話。於是我覺得均打錯如意算盤了。小情侶該去的地方叫做咖啡廳,那種地方的咖啡難喝的要死,每喝一口便要張嘴十分鐘好驅散滯留在喉嚨的苦味,然後張嘴的時候為了避免尷尬只好開始打屁聊天……這樣不是「浪漫」許多?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均的嗓音正常了我的胡思亂想,我猛地回到現實,聽他說,「只顧着吃,差點忘記了。」

「什麼東西?」

「你猜。」

「我猜不到。」

「猜猜看嘛!」

「不想猜。」我固執地搖頭。

「去,真沒意思。」均雖然口頭上抱怨,可還是興緻勃勃地從口袋裏抽出了——一張他的照片。

我胸口莫名地一緊。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均自以為壯闊波瀾地自行配樂,末了才問我,「好看嗎?」

照片里的均站在草坪上,迎着光,帶着墨鏡,倚着一個奇形怪狀的雕塑,笑的很酷。

「之前去一個什麼美術館的時候照的,不賴吧?」均在一旁補充。

「還不錯。」

「那就把皮夾里那一張換下來吧!那一張不好。」

均要說的果然是這檔事。

「不好的才是最好的。」我打哈哈,「我這個人的審美觀特別與眾不同,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的不換?」均直盯着我的眼睛,又問了一次。

「我……」

要答應並不困難,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想點頭。

「可能是念舊吧。」我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均聽到了,反問:「念舊?你是說……那是你擁有的第一張我的照片,所以不想換,是這個意思嗎?」

「嗯。」我搭了個順風車。

「唉,那就沒辦法了!不過,」均還是把他那張剛拿出來的照片塞進我手中,「送出去的東西,總不能拿回來吧?你看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

我想了想,打開皮夾,把均放在君的下面。

「這個禮拜六有空嗎?」沒多久,均又問。

「幹嘛?」

「幾個朋友約好了一起吃飯,要攜伴參加的,看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方便。」

我愣了一下,「圈外的?」

「圈內的。」均接着補充,「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你不必有壓力,也不用擔心無謂的什麼。我說了,只是吃個飯而已。」

「還是……算了吧。」

「沒關係。」均體諒地笑了笑,「不勉強。」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完全的圈內人,三溫暖、同志酒吧和網路交友什麼的我都沒有嘗試過。雖然我知道同志這個族群除了性取向以外跟一般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但負面報導看多了,要坦然出櫃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

事實上,這不是均第一次約我參與圈內的事務了,因此這也不是我第一次拒絕。最初給的理由很好笑,「怕遇到認識的人」,不過均沒有嗤之以鼻,反過來安慰我說他了解。

「沒什麼,一開始我也是這樣子。」均笑着,說了跟當初一模一樣的句子。

我打從心裏感謝。

吃飽喝足以後,均說要帶我去兜風。我拒絕了。

「我現在只想睡覺。」我一邊打嗝一邊說。

「吃飽睡睡飽吃,豬啊你!」均輕輕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像是譴責。不過最後還是聽從我的意見,把我載回他的小窩。

很顯然的,均非常疼我,像呵護一顆珍珠似的疼着,不僅要保護不被打破,還要時時維持它的光澤。我恐怕是先愛上均的疼惜,後來才喜歡上均這個人的吧?有幾個人能狠心拒絕耽溺的幸福呢?我常想,均給我的愛比我給他的要多太多太多,這樣不平衡的關係恐怕不能長久。我是不是應該偶爾回饋些什麼?

沒多久便回到均的小窩。上樓,均掏出鑰匙,門才開了一個縫,我便鑽了進去,搶先一步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

均跟在後面踏進來的時候,笑容滿面,說:「吃飯也會累喔?真的是『辛苦』你了!」

「嗯。」我隨便應一聲當作回答。

然後,我聽到均幫我開了窗戶和電扇,讓空氣流通,滿室的煩悶於是不再滯留。

然後,我聽到均幫我拉了窗帘,惱人的艷陽餘威於是被遮去大半。

然後,我聽到均坐到床沿,我的身邊。

然後,我聽到均開口說:「不要一個人睡著了。」

「不然呢?」我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陪我睡。」

「嗯?」

上衣猛地被撩起,胸前兩處敏感接着感受到揉捏的侵犯。睜眼,看到均已經跨坐在我腰際。都不過是一秒鐘以內的事。

「怎麼,清醒一點了吧?」均一臉壞笑。他的手還在用力,我又羞又怒。

「幹什麼?快下來……唔……」

「你不是要來『睡覺』的嗎?我就如你的意。」

均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輕地吹氣。我渾身酥軟,發出的抗議聲逐漸轉為誘惑似的呻吟。

「給我,好不好?」均柔聲問。

我只顧喘着粗氣,沒有回答。

均把滿意掛在臉上,然後「刷」地一聲,他把上衣褪去,精瘦的體格瞬間一覽無遺。

「凱,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

均的手不規矩地順着河谷往下遊走去,越過高原,經過盆地,直導鬱鬱蔥蔥的黑森林……

「鈴——」不符合整體情境的刺耳突然響起。

均愣了一下,接着轉頭對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機。」

「關掉。」我命令着。

均翻起身順着聲音來源很快地找到罪魁禍首,但是沒有立刻關機,看了來電顯示以後,略帶猶豫地按下接聽鍵:「臭皮,你這通電話最好是給我講一些現在不說會死的事情,不然……」

臭皮是均的一個朋友的外號,和他似乎有些交情,和我則有過一面之緣。

「什麼?」均跳了起來,下一句出口的時候聲音瞬間萎靡八度,「好好好……我知道了……就說知道了啦!我現在過去。」

掛掉電話,均開始套上衣,接着拿起鑰匙,整理背包。

「怎麼了?」我感到錯愕。

「社團迎新要去地勘,糟糕我竟然忘了,臭皮他們已經在車站前等半個鐘頭了。」均的語氣不自主地透露出焦急。

「你現在要趕過去?那……我呢?」

我的情慾才剛高漲,現在還衣衫不整呢!

「呃……你不是很累了嗎?我就不吵你了。」均說完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一個吻就想打發我?」

「沒辦法,火車不等人的。掰!」

均給了個抱歉的微笑,接着三步並兩步地衝出門去。

變故太大,我恍神了好一陣子。

頹然倒回床上以後,我有些生氣,又有些好笑,摻雜了一些無奈,心情五味雜陳。

臭皮就是當初和均打賭的傢伙,在涼清小站——均當初請我喝飲料的地點,也是均跟臭皮約好碰頭的地方——打上照面的時候,臭皮那雙賊兮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滾着,從頭到腳把我瞧了一遍,猥褻的表情差點讓我以為自己沒有着半點蔽體的衣物。老實說,我對臭皮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現在,臭皮無端破壞了我的「好事」,我對他的評價豈止是糟糕而已。

翻來覆去躺了好一會兒,卻愈睡愈清醒。起身,嘆氣,決定早些到醫院去。與其在這裏無所事事地消磨時間,還不如給阿威一個順手人情。

免費司機沒了着落,我只好自己掏錢坐公車。下了車,雖然繞到租書店找阿威要的據說目前很火熱的什麼影的漫畫花了一些時間,但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也才三點,比平常早了一個小時半。阿威一定會嚇一跳吧?可能會伸手探探我的額頭看有沒有發燒,不然就是疑神疑鬼地奉上一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想到這裏,不禁莞爾。

「哈,穆建威,可別說我不夠意思,我今天帶了你喜歡吃的蘋果……咦?」

推開門,看到窗帘盡情地在空中翻飛,看到陽光和燈光爭相灑了一室,看到一本《論語》孤單地積着灰塵,應該「一動也不能動」的阿威卻沒了蹤影。

「阿威?」我試探性地又喊了一聲。

沒有回答。

確定阿威也沒有在廁所以後,我開始感到懷疑。阿威已經出院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有告訴我?

搔着頭帶着疑惑走到櫃枱,得到的是「403房的病人還沒辦妥出院手續」的答覆。

我嚇了一跳,「明天?意思就是今天他還在這間醫院裏面?」

「不然會在別間醫院嗎?」櫃枱小姐語帶調侃。

「可是……」

「說不定只是去上廁所,或者到處逛什麼的。只是一般病房,又沒有規定病人不能下床走走。」

走一走?阿威?開什麼玩笑!

我還想問些什麼,櫃枱小姐卻已經對我後面的人招手,「先生,挂號嗎?哪一科?」

我只好,也只能自立救濟。

十萬火急地沖回403號房,阿威依然連影子都沒看到。

我開始慌了,要是阿威出了什麼差錯……

我被不斷攀升的恐懼籠罩了整整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之後,我在離醫院後門二十公尺之遙的小公園找到阿威。他癱在健康步道旁的長椅上,撕着麵包喂麻雀,一派悠閑。

我簡直要氣炸了。我擔心的要死,結果這個傢伙在這裏做什麼來着?

阿威抬頭,也看到我了,舉起右手開始揮舞,「喂——」

我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地舉起拳頭往他頭上就是重重的一記。

「你幹嘛?」阿威神色間有些惱怒,但更多的是不解。

「我才要問你幹嘛咧?」我大吼,「你不是應該躺在病床上嗎?怎麼會在這裏?要出來也不講一聲,我差點就以為你已經怎麼樣了!」

「可是你又不在,我怎麼跟你講?」或者是震懾於我的氣勢,阿威反駁時聲音有些膽怯。

「你……」我還是很生氣,卻一時語塞。

「好啦,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放屁,我是擔心買冥紙會花太多錢!」

「那現在錢省下來就好了,彆氣了好不好?」

「哼!」我撇過頭去不再理他。

餘光里,阿威無奈地聳了聳肩,一邊揉着剛才受到重擊的部位——可能腫了吧?我的力氣沒有任何保留——一邊繼續無聊地撕着麵包。空氣的溫度頓時冷到冰點,只有麻雀群依舊吱吱喳喳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繼續爭搶美食。

阿威領教過我發飆時的不講理,沒有多說什麼。我們兩個於是肩並着肩靜靜地坐着。

過了好一會兒,沒那麼生氣了,理智重新掌權的同時,我輕聲說了句:「剛才……真是對不起。」

「算了啦。」頓了一下,「等一下檢查的時候叫醫生順便照個頭部X光就好了,沒什麼,很好處理的。」

「去你的!」笑意忍不住爬上我的嘴角,「你是玻璃娃娃啊?這麼脆弱!」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暴力!」阿威癟嘴,「竟然沒有人找你去打拳擊,真的是太埋沒人才了」!

「好啦,我會努力朝拳王的目標邁進的。」接着我轉移話題,「你咧?你還沒有告訴我是怎麼跑這麼遠的?」

「靠這個羅!」阿威努努嘴。順着他的視線,我找到一副拐杖,木頭制的,花紋很漂亮。

「還有,」阿威補充,「我姊陪我下來的。」

「惠鈴姊?」

「嗯啊。她知道我在房間裏待久了會很悶,就帶我到附近走一走。」阿威接着伸了個懶腰,「好棒,感覺很久沒有呼吸到新鮮空氣了!」

「奇怪了,惠鈴姊不用上班嗎?」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假日。

「她放假,好象是因為什麼……忘了,反正她有跟我說,只是我沒仔細聽。」

「是喔。」我左顧右盼了一下,「怎麼沒看到她?」

「去出租店歸還輪椅,」阿威看錶,「應該快回來了。」

「不是有拐杖了嗎?」

「拜託!用這個東西得自己出力,累死了!還是坐在輪椅上面讓別人推,比較舒服,比較爽!」

我還來不及笑,一個溫暖的聲音便插入我們的談話。

「所以我把輪椅還回去是正確的。阿威,你要多練習用拐杖走路。醫生說了,要完全痊癒至少還需要一兩個月,你絕對會用到它的。」

回頭,惠鈴姊就站在我們背後。

「幹嘛不出聲,嚇人啊?」阿威抗議。

惠鈴姊不理他,轉頭對我溫柔地笑,「益凱,真不好意思,還麻煩你跑這一趟。其實如果你學校有事,不用趕過來,沒關係的。」

「啊?」我不明所以。

阿威在旁邊咳了兩聲。我轉頭,看見阿威對我眨眼睛。

「嗯,喔,沒什麼的。」我也對惠鈴姊笑了笑,只是感覺上自己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惠鈴姊沒有在意,接著說:「還有,阿威明天要出院了。歡迎你隨時來我們家玩啊!」

「嗯,好。」

惠鈴姊脾氣很好,臉蛋身材也不差,我對她非常有好感。如果我多長個幾歲而且不是同性戀的話,大概會不顧一切追求她吧?不過阿威說他姊其實是雙重人格,在外面對人客客氣氣的,在家裏卻是另一種模樣,可怕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今天可以陪阿威,你就先回去吧。」惠鈴姊對我說,「幾天真是麻煩你了,不好意思,還有,謝謝。」

「一點也不麻煩,倒是卑鄙凱暗中得了很多方便呢!」阿威插話。

我有些尷尬,傻笑。

惠鈴姊當然聽不出弦外之音,只胡亂斥責了一聲「沒禮貌」,便扶起阿威要回醫院。

「對了!」走沒幾步,阿威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揮手叫我過去。

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便條紙,遞給我的時候神秘兮兮的,「回家再看。」

「這是什麼?」我順口問。

「好康的。」阿威笑的很有顏色。

「剛才阿威吵着要去網咖,我帶他去了,結果除了收收信件玩玩線上遊戲以外,也沒有做什麼。」惠鈴姊說,「便條紙是那時候跟店家拿的,大概寫的是遊戲密技還是什麼的吧。呵呵,小孩子!」

「你不說話是會死喔?」阿威沒好氣地瞪了惠鈴姊一眼,像是不滿當眾被揭穿秘密。

我只是保持微笑,沒有多說話。不曉得阿威是怎麼唬弄惠鈴姊的。其實我知道,阿威根本不喜歡、也沒有在玩什麼線上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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