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是個身材高大、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他一邊叫着,一邊焦急地左顧右盼,然後終於看見了站在博物館門口的衛鳴空和韓飛柳,立即飛也似的沖了過來,熱情地抓住了衛鳴空的手直搖。
“你一定就是衛博士了吧?久仰大名,你最近發表的那篇有關古埃及象形文字演變的論文,寫得真是太精彩了……”
韓飛柳就算沒有目瞪口呆,至少也是十分錯愕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衛鳴空則似是早已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態度仍是謙和自然,微笑道:“過獎了,請問您是……”
“啊,”那男子這才終於放開了衛鳴空的手,從衣袋中取出名片遞過來,“我就是館長艾哈德。實在是很抱歉,不知道是衛博士你和……”他看了韓飛柳一眼,似乎不知該如何稱呼,因而停頓了下來。
“這位是我的朋友,韓飛柳韓小姐。”衛鳴空立即道。
“韓小姐你好,非常歡迎你來到開羅。”顯然曾經受到過西方的良好教育,艾哈德恭敬地在韓飛柳的手背上親吻了一下。
直起身來,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衛鳴空的臉上,“想不到衛博士竟然會來到開羅,剛才實在是太抱歉了。請,兩位裏面請。”
他領着兩人向內走去,最後來到了一間掛着“館長辦公室”牌子的房間前,伸手推開了房門。
韓飛柳一眼就注意到了房間裏的凌亂,各種文字、各種版本的書籍被扔得到處都是,最中央的那張大辦公桌上,更是灑滿了寫着字的紙片。奇怪的是,那些紙片上,都只寫了一個或兩個象形文字,並不是一篇篇的文章。
“對不起,最近有些研究工作在進行。”
說著,艾哈德匆忙地整理了一下,然後請兩人坐下,這才再次開口:“衛博士,你來找我,是需要什麼幫助嗎?如果是搜集你下一篇論文資料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其實,我是想向館長打聽一些事情。我的朋友任宏俊教授,前一段時間在開羅進行考古工作,不知道他有沒有來過這裏?”
“任教授?”艾哈德怔了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原來任教授也來了開羅嗎?但是他並沒有來找過我。請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我還並不清楚,因為突然和他失去了聯繫,所以才有些擔心。不過,”衛鳴空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輕鬆了起來,“以任教授的性格,說不定又是因為工作的事情而廢寢忘食,把其他的事情全都忘記了吧?我想,過幾天等他手邊的研究告一段落,恐怕又會自己突然出現的吧?”
“的確是這樣,”艾哈德連連點頭,“這實在是身為考古學家的特徵呢。對了,衛博士,你是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專家,能不能請你幫忙看一下,這上面所寫的是什麼?”
說著,他已從書桌上那堆凌亂的紙片中抽出了一張。
衛鳴空接過那張紙,臉上的神色瞬時變得專註起來,與平日相比,簡直像是換了另一個人。
韓飛柳凝視着他的側影,忽然間覺得他這種專註認真的樣子給人一種可以依賴的感覺,不由看得出了神。
“……這是象形文字最初的雛形,以我的推測,應該是公元前三千年至公元前兩千年左右通行於古埃及的文字。”研究了良久,衛鳴空終於開口。
“衛博士說的太對了,真不愧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象形文字專家。”艾哈德欣喜若狂,急忙追問:“那麼,意思呢?”
“我不敢肯定自己的結論完全正確,但是在我看來,紙上的字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可能性,所表達的是‘吾王’的意義。”衛鳴空把紙片還給了艾哈德,緩慢而又慎重地說著。
艾哈德急急地用筆在紙片上作着記錄,隨即又抽出了另一張紙片,“那麼,衛博士,請你再看一下……”
這次沒有等他說完,衛鳴空已經微笑着回絕了他:“艾哈德館長,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這次來開羅,並不是為了工作,所以,請容許我有幾天私人的時間。你可以把需要我解答的文字,掃描后發給我,等我休假完畢,一定會抽出時間進行研究。”
“這樣嗎?”一瞬間,艾哈德的臉上寫滿了失望,但是衛鳴空卻不為所動,反而站起身來。
“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
衛鳴空微笑着向艾哈德伸出手去,韓飛柳猜那位館長這時候的心裏,一定想掐死這個故意擺譜的傢伙。
坐在租來的越野車上,韓飛柳卻並不急着發動,反而向身邊的衛鳴空瞥了一眼。
後者,則氣定神閑地靠在椅子上,神情輕鬆。
韓飛柳又來了氣,“那個傢伙有問題。”
“我知道。”平靜的回答。
“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繼續幫他解答那些文字,說不定也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呢?”
“那個啊,當然是重要的線索,不過……”衛鳴空卻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來,“但是,你又是怎麼知道館長與這件事有關的?”
“那還用說,當你提到任宏俊的時候,看他那一剎那的表情不就全明白了?雖然他已經極力掩飾住,可是想要逃過我的眼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看來他一定見過任宏俊,卻偏偏說沒見過,心裏一定有鬼。”
“呵,不愧是神偷世家的傳人啊……”衛鳴空笑了起來,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心中不禁把她們韓家的這兩姐妹偷偷作了個比較。姐姐是童心未泯,大大咧咧;妹妹則是古靈精怪,絕不吃虧。
還沒有等他對比完,韓飛柳已經瞪了他一眼,“笑得那麼詭異幹什麼?少拿我跟我家的那個笨老姐相提並論,哼,當初要不是有我幫你們一把,恐怕這時候你們已經被我那娶不成我老姐的姐夫修理得很慘了吧?”
“那個時候……果然已經被你發現了啊?”衛鳴空摸了摸頭,笑道。怪不得從當時派去監視她們韓家的人傳回來的照片中,自己總有種已經被她發現的詭異感覺。而後來那一場迫使他們的歐大盟主再也坐不住、火燒火燎地趕去援救韓飛雪的鬧劇,更是讓自己瞠目結舌,看來,也是這位韓家二小姐出的招了。
“好吧,那就謝謝韓小姐你當時出手相助了。”
“哼……”韓飛柳接着追問,“你又為什麼那麼肯定,艾哈德跟任宏俊的失蹤有關,還說那些紙片是重要的線索?”
“因為當我推斷出那些古象形文字的大致年代時,他立即就表示了贊同。也就是說,他早已從其他人那裏,知道了這個事實。那個人,一定就是任宏俊,因為對於古象形文字的研究,只有他不在我之下。”
韓飛柳斜睨了他一眼,“你還真是個自負的人呢,難道就沒有第三個人可以準確地推斷出那些文字的年代?”
“沒有。”衛鳴空平靜地回答,聲音中卻有着叫人不得不信服的絕對自信。
韓飛柳也不再表示懷疑,道:“說下去吧,你的推斷。”
衛鳴空望向她,“我已經說過,任教授可能是因為考古上的重大發現才會失蹤。現在,我們已經知道艾哈德見過他卻故意向我們隱瞞這個事實,而艾哈德所急於研究的那些古象形文字,也與任宏俊有關。把這些線索聯繫到一起,不妨假設,艾哈德就是那些壞人中的一員,而那些象形文字,則是解開任教授發現物之迷的重要線索。”
“所以我才說,你更應該趁這個機會弄清楚那些文字是什麼意思。”
“呵呵……”衛鳴空輕笑了起來,“你不會真的以為,艾哈德會讓我們根據那些紙片上的文字,拼出完整的意思吧?”
韓飛柳立時明白了,“你是說……”
“他早已把那些文字分開寫在不同的紙上,並且一定會找不同的專家來進行解讀,只有真正難以解讀的文字,他才會求助於我。這樣的話,我們所能得到的,仍然只是破碎不全的信息。現在我拒絕了他,以他想要解開迷團的急切程度,我想,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主動找上門來。在那之前,就讓他先急一陣子好了。”
韓飛柳無言地望着平靜地說出了以上這番話的男人。真是個人不可貌相的傢伙啊!雖然長了一張溫文謙和的臉,用起心機來卻比狐狸還要可怕,那麼短的時間裏,他就已經轉了這麼多的念頭,真不知道他的大腦是怎樣構造的。
只不過,這麼安靜地等下去,實在跟她的性格不符,於是沉默了片刻之後,她忽然開口:“你先開車回去。”
衛鳴空驚訝地望向她,“你準備做什麼?”
“我回博物館去看看,說不定那裏就是他們的大本營呢?幸運的話,說不定連任宏俊也是可以救出來的吧?”
“等一下……其實,用不着那麼麻煩……”
衛鳴空還沒有說完,韓飛柳已經猛地掩住了他的嘴,“噓……他出來了。”
衛鳴空最初是有想過掙扎着把話說完的,但是韓飛柳已經貼近了他,其實她主要是想貼近右側的車窗,好看清楚遠處正匆匆走出博物館的艾哈德。這使得一向以睿智冷靜聞名的天鷹盟智囊忽然有點慌亂起來,他不敢再亂動,生怕會碰到那柔軟的身體,然而心臟卻跳得前所未有地劇烈。
“我去追他!”
忽然之間,韓飛柳已經打開了車門——右側的,然後敏捷地越過衛鳴空的身體,跳出了車子。
愣了不到三秒,衛鳴空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嘴巴已經脫離了那隻柔軟小手的控制,於是急叫:“等等……”
然而已經太遲了,韓飛柳早飛一般地衝進了人群之中。
無奈地搖了搖頭,衛鳴空也跳下車,雖然運動根本就不是他的強項,卻還是向著韓飛柳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