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主人這種情況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黑暗中，與夜色同樣黝黑的莫里克從角落裏走出來。他上樓巡視主人的安全，發現主人不在房間，四處尋找之下，正好看到小傑現身。

「這是怎麼一回事？」林語薇挑眉詢問，對他的突然出現很不滿。

她細心地將熟睡中的傑斯安頓好，攬進自己懷裏，而心中的好奇仍然止不住地上升。看莫里克的反應，傑斯這個樣子好象再正常不過。

「主人一定告訴過妳，伊麗莎夫人在主人十歲的時候就過世的事情了吧？」

對於林語薇，莫里克已從剛開始的排斥到現在完全地信任。他知道，因為她的出現，才讓傑斯主人真正快樂起來，而她是不會給主人帶來傷害的。

能讓傑斯主人快樂的人，也是他莫里克誓死效忠的人。

「我知道。」林語薇點點頭。「可以看得出來，他對他母親的感情很深。」

「伊麗莎夫人的好，是任何人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傑斯主人從小就很聽伊麗莎夫人的話，因為沒有父親，所以他很依賴夫人，在他十歲前，他又單純又開朗，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小男孩。」

林語薇輕應一聲。「可以想像得出來。」

「伊麗莎夫人的身體一直都不好，所以她常常卧病在床，對於她的死，傑斯主人一直都耿耿於懷。畢竟發生得太突然，他沒有辦法在從小失去父親的情況下再失去母親。

老公爵雖然很細心地呵護他，可是對一個只有十歲的小男孩來說，死亡是件太殘忍的事情。所以在夫人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傑斯主人彷佛像變了個人似的。他不跟任何人講話，也不再像以前一樣開朗，變得只喜歡一個人待在伊麗莎夫人生前的卧房裏，還有自閉症和憂鬱症的傾向。」

「自閉症？」林語薇驚問，眼前浮現出傑斯幼時的身影，彷佛看到他在自己母親房裏懷念親情時的感傷和孤單。

心一陣一陣地抽緊，攬着他的手臂更加輕柔和憐惜，他那看破紅塵的笑容，是用多少痛失親人的傷痛換來的啊。

「那段時間老公爵和我都很擔心，後來有一天，傑斯主人突然從夫人的房間裏走了出來，對我們像以前一樣熱情開朗。大家都好高興，以為他終於走出失去母親的傷痛，可是，他第一次發病把我們都嚇了一跳。幾乎是沒有任何預兆的，一覺醒來，他竟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莫里克擔憂地直皺眉。

「一個只有十歲心智，單純快樂的小傑。」林語薇幽幽地說著，眉頭也跟着微擰起來。

「妳知道？」有些意外，難道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主人發病？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救醒他的時候，他也曾短暫出現過這種情況，只是我當時還不敢肯定。」長指撫弄着他俊俏的臉頰，林語薇嘆了口氣，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原來如此。」莫里克點點頭。「主人這種情況也不能算是完全的雙重性格，他醒來時會記得自己在發病的時候做了些什麼，也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發病前在做什麼。只是很奇怪的是，當他變成那個活潑男孩的時候，他會不記得有個長大后的傑斯，但當變回傑斯的時候，卻會記得小傑的所作所為。」

「會不會是，因為人會記得自己的過去，卻沒有辦法得知將來？你們有沒有請醫生給他看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語薇感覺到傑斯微微地顫動，她收回擔心的視線，眉宇間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興味和好奇。

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有趣，也越來越值得她研究了。

「老公爵曾偷偷地找來熟悉的醫生給主人瞧過，醫生當時也沒有說出是什麼病症，只說可能是因為他受不了夫人去世的消息，潛意識裏想逃避，導致只能接受自己十歲之前幸福快樂的樣子，所以才會變成這樣。」莫里克據實柑告。

「他常常病發嗎？之前似乎沒有任何徵兆，恢復后好象也沒有任何異樣，這樣隨時都有可能發病，豈不是很危險？」林語薇有些擔憂地瞇起眼睛，她無法想像一個只有十歲，天真單純的男孩會有什麼自我保護的能力。

「所以老公爵才一直很擔心，曾經多次囑咐過我，主人生病的事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就怕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后，會對主人不利。」

莫里克看了她一眼，見她低頭審視着傑斯的五官和淺淺的呼吸，不禁鬆了一口氣。

這個女人不會害主人，反而會給主人帶來他夢寐以求的幸福與快樂，所以自己願意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希望她可以拯救傑斯。

「你家主人的敵人還真多，調查來調查去，資料都可以拿來寫書了。」暗自笑了笑，林語薇又道。「不過我們現在首要面對的敵人就是藍瑞?卡特，他是傑斯的親舅舅，他從小看着傑斯長大，難道不知道他這種奇怪的病嗎？」

「藍瑞並不知道主人的事情。」莫里克冷着臉，彷佛藍瑞這名字和自己的主人相提並論，是多麼罪過的一件事。「老公爵致力於保護傑斯主人，所以從主人第一次發病後，老公爵就不準藍瑞再靠近主人一步。甚至還因為這個原因，把山莊給了藍瑞，讓他單獨搬出去住，為的就是想隔離他，不讓他靠近傑斯主人的身邊。」

「因為傑斯的病症這樣做，這不是很奇怪嗎？」林語薇瞇着一雙鳳眼，打量着莫里克，笑得有些詭異。「據你們之前所說，藍瑞是在老公爵去世前的那段時間，將山莊賣出去，接着又侵吞古堡的古董。這麼說，他是因為前不久老公爵去世，在爭奪席位和古堡失敗之後才對傑斯萌生殺機的。那為什麼老公爵會那麼料事如神，早在十幾年前就知道要防着藍瑞，不讓他接近傑斯，難道這裏面沒有別的因素？」

她試探着，想起之前傑斯提起藍瑞時，眼裏的那股鄙視和明顯的殺氣，她感覺事情可能不是如此簡單。

「這個……」傑斯主人說的對，這個女人前一刻可以讓人不設防，下一刻又突然咄咄逼人。「藍瑞……他對傑斯主人……有別的企圖……」

咬咬牙，他說不出口，畢竟這是傑斯主人最不齒的過去，他沒有辦法將它說出來。

「別的企圖，那又是什麼？」好奇不已的林語薇抓住把柄，死追不放。「他除了公爵席位、古堡、還有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藝術品之外，還想從傑斯身上得到什麼？莫非這古堡從十幾年前起，就隱藏着另一個大秘密？」

「這……」

「莫里克！」虛弱卻嚴肅的聲音止住莫里克的發言，略微黑暗的室內，傑斯竟突然轉醒，讓林語薇好奇地挑了挑眉，她扶起他仍有些軟綿綿的身子，讓他靠在她肩上。

「我不想在古堡里聽到任何有關藍瑞的事情。」他的聲音冷冰冰的，是一種不同於以往的冷淡陰暗。

「對不起，主人，我多話了。」見他醒來，莫里克終於放下心，在林語薇的授意下快步地離開大廳。

「他現在反而比較聽妳的話。」恢復平時打趣時的語調與溫和的笑容，他坐在她身邊，直視着她的眼睛。

「那是因為黑塔老兄知道我是好人，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所以才放心把你的性命交給我。」

林語薇笑笑，她喜歡那個有着溫和純潔眼神的小傑，同樣喜歡眼前這個成熟溫和、紫眸中總帶着一絲戲譫，似乎總是自信滿滿的席傑斯。

「知道了我的事，會不會覺得很意外？」

聲音有一絲輕顫，傑斯擔憂地看着面前的人兒問道：「一個有着雙重性格的男人，妳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紫眸里閃過一抹受傷，只要一想到她會把他當成怪物般看待，心就痛得要命。

「傻瓜。」林語薇笑着伸出手，像哄小孩子一般地揉揉他的金髮。「席傑斯，這個我一開始就認定有秘密的男人，他的身體裏住着一個孩子。一個溫和、天真，又不懂得算計的孩子。我喜歡小傑，喜歡他眼睛裏的純凈，也喜歡他開朗的笑容和稚嫩的語調。而我認識的那個成熟優雅的傑斯，居然有幸了解他兒時的樣子，這一點，我覺得我比任何人都要幸運。」

她回視他，和他眸中那炫爛的紫色光彩深情相對，笑得比任何時候還要開心。

「看到小傑，我彷佛看到了十幾年前的你，然後再看看現在的你，那感覺真的很奇妙。我想任何照片都不會讓我覺得那麼親切，小傑的存在對我來說，只是你的過去，一個單純而美好的過去。

你不是怪物，雙重性格也不代表什麼。你只是比一般人都感性、重情義，你身體裏住着的那個孩子，只代表美好和善良，對我來說，那隻會讓我更想要好好研究你而已。」

「我的身體裏面住了一個孩子……」傑斯若有所思地重複着她的話，紫色的雙瞳散發出濃烈動容的光彩。

她沒有嫌棄他，沒有鄙視他，更沒有覺得他像個怪物，反而還將這一切奇怪的事情，說的那般美好和自然。

他的火焰紅薇就是這樣讓他心動。他熱情地看着她的笑容，身體裏突升起一股火焰，狂烈地想要將整個世界燃燒。

「呵，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是個不錯的研究對象，你眼睛的漂亮光澤，是我以前所見任何一件藝術品都無法媲美的。你的性格更是神秘莫測，現在再加上一個天真會撒嬌的小傑，更幫你加分不少。」

真是有趣的男人，他沒有讓她失望，在這場遊戲裏，唯一有趣的就是她有聿遇到他，研究他，甚至得到他。

只要她願意，他會成為她專屬的男人。他的溫柔，他的智能，他的優雅，他的活潑，他的開朗，他的稚氣……一切一切都會是屬於她的，也只會是她的。

唇瓣扯開一抹致命美麗卻又誘惑力十足的淺笑，那是一股想要征服的慾望，她的高傲和自信可見一斑。

「那妳是不是應該考慮要嫁給我了？」傑斯的眸子中升起一抹幽柔的紫色，深邃的柔情讓她怦然心動。

「怎麼突然提到這個？」她問，仍止不住心跳加速。「別告訴我，你是在跟我求婚？」有些不可思議也有些意外，心裏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林語薇小姐，十九歲的時候曾對自己說過，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個男人值得她研究，她就會考慮嫁給他。」他淡淡的笑起來，看到她有些懊惱又臉紅的表情，既愉快又得意。

「怎麼樣？眼前的我或許是個不錯的研究對象唷，聽妳那麼一說，我似乎有不少優點符合妳的要求。還有小傑也一樣，他非常喜歡妳，很喜歡跟你撒嬌，也很信任妳呢。」

他將她攬在懷裏，溫熱的唇遊走於她的頰邊及唇瓣，笑得老神在在，心想若要征服這個女子，一定要用些非常手段才行。

「小傑才不會像你這麼色。」她嬌笑着努力推開他，他的熱氣噴在她的脖頸，酥麻的讓她的骨頭差點就融掉。

「相信我，小傑既然是我的過去，他一定也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再接再厲地在她的粉頸上啃吻着，一股熱火正從他的身體深處湧出，狂烈而熾熱。

如果不是曾發誓，要等到她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後才要擁有她，他真的好想馬上把她拐到自己的床上去，溫柔地疼愛她一番。

「你這個男人是有很多的秘密，也很值得研究，可是誰知道你和藍瑞最後的秘密解開后，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有趣。」笑着躲進他的懷裏，為了抑制心底那股蠢動，林語薇故意打擊他的自信。

在聽到藍瑞這個名字時，傑斯火熱的身體一下子變得緊繃異常，一股殺氣在他的身體裏涌動，紫眸中閃過一抹凌厲的幽光。

他點點她的紅唇，淡淡的笑容里卻有一絲她沒有漏聽、帶點警告的意味。「這張紅唇是屬於我的，我不喜歡從這張小嘴裏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俯下身，他將她的疑問全數封入吻里。

他火熱且帶有一絲懲罰味道的深吻，讓林語薇幾乎直不起身，軟軟地滑入他的懷抱，全心全意享受着他的愛意與呵護。

最後的謎底看來還不到公開的時候，不過遊戲似乎也應該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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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傑斯和林語薇互訴情衷的同時，市郊一幢造型華美的小木屋內，正傳來一陣男人貪婪的笑聲。

「嘿嘿，藍瑞先生您放心，有了這些錢，我一定會找最好的兄弟直搗古堡，為您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漂漂亮亮的，嘿嘿……」

說話的是一個獐頭鼠目，讓人一見了就噁心的男人。此時他正流着口水，看着桌上的一箱錢，迫不及待地在一名中年男子面前「表明」自己的忠心不二。

「那就好。」藍瑞?卡特笑得冷酷無情，抖動着一身的肥肉。

「別再像上次一樣，盡找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否則我還真不敢確定還要不要再相信你。」

他眼中滿含忿恨和暴戾之氣，讓黃板牙男子很是驚心，他潤潤嘴唇，幾乎是卑躬屈膝地說道。

「藍瑞先生這次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得乾淨又漂亮，一定不辜負您對我的期望。上次的偷襲事件我們一共損失了五員大將，好在他們沒開口將我們供出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藍瑞冷笑一下，扯了扯嘴角，「你埋伏在古堡四周的人安排得怎麼樣了？傑斯那個小子這幾天可有什麼風吹草動？」

那有着金髮和紫眸的偉岸身影從他腦海中掠過，藍瑞瞇着一雙藍眼，心中的蠢動和慾望更盛。才幾年不見，他的傑斯竟變得如此迷人優雅，真是讓他一顆心想得發痛了。

藍瑞的笑容讓那男子連連皺眉，他忍了忍才開口道：「自從火焰紅薇去了古堡以後，傑斯就沒怎麼出門過，今天聽說她不知道從哪找了一批人過來，也不清楚她們打算要做什麼。」

他實話實說，如果不是看在大筆錢的份上，他才不敢和火焰紅薇為敵呢。

「看來我們的腳步要快啊。」藍瑞感覺不妙地皺了皺眉。

「我欠那姓金的賭債，他竟然要我用整個山莊和古堡那批古董來換，這點着實奇怪。山莊我並沒有產權讓渡書，無法辦理過戶手續，只能給他使用權。

那批古董也是一樣，不過他並不是個收藏家，如果那批貨不拿出來賣，對他來說豈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要趕快成為古堡的主人，這樣才不會受到他的威脅。」

似乎是落入了一個圈套，他明顯感覺不對勁，卻已無法收手。

「我一定會儘快搞定傑斯的。」那男子畢恭畢敬地保證着。

「記住，千萬別弄傷了他。」色瞇瞇的笑容躍上藍瑞滿是肥肉的臉，他笑得別有意圖。

親愛的傑斯，這一次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古堡內，正在和林語薇商討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的席傑斯，背後猛然竄過一陣冷顫。

他皺着眉頭，腦海中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突然想起那個令人作嘔的名字－－

藍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