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綺情的夜裏,空氣里有着濃重的喘息。

男人的。

女人的。

「瑞兒……」繾綣的低啞嗓音,輕喚着女人的名字。

那名字像是已雋刻在他的生命里,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需任何思考,就能喚出最真切的渴求。

男人的聲音,在女人的耳邊輕喊,呼出濃熱的氣息,輕咬着她小巧的耳垂,聲音里滿是對她的渴求。

喜歡着他在耳邊呼喊的溫柔,海瑞兒閉上她的眼,仰起她的下顎,紅唇里逸出最輕柔的喘息,腦海中回蕩着他的輕喚──

瑞兒。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會這麼溫柔的喊着她。

海瑞兒的小手覆住男人的手背,隔着他的手,更加貼近自己的肌膚,緊緊的揉捏着胸口。

白皙的手背與黝黑的手背,有着極大的反差,纖指與長指相握之間,有着極男人與極女人,十分相異,卻又格外協調。

海瑞兒小臉微搖,不依的撒着嬌,喜歡他嗓音里的親昵與親密。

那是屬於他跟她的。

那是這些年裏,她最真心的冀望,打從心裏,她就想與他如此相許。

只可惜……

海瑞兒紅唇輕咬,決定中止自己不該的思緒,還是讓自己專註在這一場情慾翻滾里吧!

「再喊我。」她杏眸微瞠,嬌嗔的瞅他一眼。

言睿中輕呵一聲,她命令似的語氣讓他發笑。

「無論什麼時候,妳就是想要命令我。」他將臉埋進她的頸項里,細聞着屬於她的淡淡清香。

他有許多女人。

但是只有她,身上不會塗抹過重的香氣,只會飄着一種近乎於沐浴乳的自然味道,像是來自她的發,也像是來自她的肌膚。

也只有她,敢這麼跟他說話──無論是在公事,或是在私事上。

「你可以選擇不聽。」海瑞兒別過頭,早已習慣與他針鋒相對,「到時看看,是你對?還是我對?」

「呵呵……」言睿中搖頭,趕忙投降,「我可沒打算找自己的麻煩。」

這幾年與她的對陣上,他幾乎不曾佔過贏面。

公事上,他為上,她為屬,但她的建議總是十分管用,是他工作上的得意助手,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人比她更加了解他的想法。

私事上,他們相處愉快,無論是對政治的看法,對藝術的欣賞,甚至是閑暇時候打發時間的想法,都不盡相同。

就連床事上,他們也契合得像是天生就該屬於彼此。

那麼多年來,陪着他度過暗夜的床伴好幾個,唯有她,始終留在他的身邊,一直沒走。

很多女人的離開,他很清楚為什麼,不是因為他膩了,就是因為她們倦了,知道坐不上言家夫人這個位置,所以認賠走人了。

瑞兒不走。

瑞兒始終都在。

潛意識裏,他知道有些奇怪,但是他卻從來不去究其原因,隱約知道,那不該是他應該知道的答案。

「明天我媽七十大壽,陪我一起去。」言睿中調整好姿勢,將她嬌美的身軀環在身前,大掌仍霸道的托住她的胸口,大手環住她的腰,熱情稍歇,他很有心情跟她多聊聊。

尤其當他們聊的對象,是家裏他完全雙手投降,她卻相處融恰的兩老。

「我偏不。」海瑞兒把嘴一撇,睞了他一眼。

早知道明天是言母大壽,她早把禮物準備好,就等着他開口邀請。

沒想到這男人還真是篤定,一直到今晚才開口,而且還一副他開口,她就會配合的態度,真讓人生氣。

不過言睿中也不是被嚇大的,更何況對象是他瞭然於心的海瑞兒。

「我媽直念着妳,想說妳大概有一個月沒出現,直問我是不是招妳生氣,所以妳才不肯來──」

「就是你惹我生氣了。」海瑞兒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又橫了他一眼。

「這話從何說起?」言睿中一臉無辜。

「少裝無賴。」說到這個,海瑞兒的氣也跟着起來,「話說你拈花惹草,也不在一天兩天,那都該是伯母要管的事,我把嘴巴閉上也就算了……」

海瑞兒一想到這個,就不想跟他同在一張床上,蹙着眉就要起身。

「去哪?」言睿中伸手一撈,把她整個人撈回來,又貼回他的胸口。

「去一個安靜點兒的地方。」海瑞兒惱得一肚子火,「省得李大小姐又三天兩頭的打電話給我,活像你是我兒子一樣。」

「噗!」聽她這麼一說,言睿中笑出聲來,「那她還真是找對了。」

海瑞兒瞪他一眼。

「我沒那麼好命,有你這麼一個好兒子。」她輕嗤一聲,用力的往他的手背上一拍,泄憤之意明顯。

「哎呀!疼啊!」言睿中作勢吃疼,俊臉微皺,卻沒打斷她的話,由着她繼續發飆。

「拜託你一下,要找女人,也找個有點SENSE的,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分了手,還要托爹拜娘的,又是送水果,又是送禮盒,她以為我是豬啊!怎麼都吃不飽嗎?」

「妳一下子把自己當爹當娘,一下子又把自己當成了豬……」他故意又鬧她。

海瑞兒不滿的轉身,整個人壓上他偉岸的身子,不是為了翻滾的情慾,而是為了滔天的怒氣。

「你再說!你再說!是誰把自己當成豬!」一雙纖纖玉手鎖上他的脖子,這次不是溫柔的撫觸,而是用力的鎖緊,像是真要了他的命。

長發從她的身後,落在她的胸前,巧妙的遮住她迷人的胸線,若隱若現的好生迷人。

不過現在的言睿中可沒有欣賞的興緻。

「我是豬!我是豬!」言睿中被掐住脖子,再不敢囂張,更不敢耍嘴皮子,隨即提出改善方案,「我會跟那個女人講清楚,說提出分手的是我,無論是誰,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讓她別來騷擾妳了,好嗎?」

海瑞兒知道自己的手勁,也知道他的臉紅不是假裝,但此時此刻,她卻沒有馬上鬆開手。

「痛、痛……要喘不過氣了……」言睿中拍着她的手。

這小妮子吃錯藥啦?真的想要他的命嗎?

「就饒了你這條狗命!」看見他俊臉一陣青一陣白,海瑞兒才沒好氣的鬆手,不過也沒給他太好過,小小的掌心不客氣的往他的額頭上一拍,發出響亮的拍打聲。

這些年來,他始終遊走在女人中間,不曾在她的身邊停留,有一瞬間她在想,如果掐死了他,她就能永遠留下他了……

可怕可怕!

她簡直是鬼迷心竅,竟然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哎啊!」言睿中捂着額頭喊痛,「妳今天吃了炸藥?火氣這麼大,下手這麼重,簡直就是要謀殺親夫了。」

「親夫?」海瑞兒澄眸緊瞇,「如果你是我的『親夫』,我當下就『剁』了它!」

伴隨着她兇狠的語氣,她的眸光下移,直瞪着他的命根子。

言睿中忍不住哆嗦了下。

「妳今天殺氣好重。」他拉來暖被蓋住身體,雖然天氣不冷,但她的眸光透出寒氣,他得提防一下。

只要是人,難免失控,縱使是常年冷靜如一的海瑞兒,也難保不會有個手腦不合一的時候。

「你知道李大小姐把我當豬養的原因,是因為大家傳說我是伯母『欽賜』的『守門人』嗎?」海瑞兒拉來被丟在一旁的浴巾,圍住她撩人的身材,雖然全身早被摸透,還是得保持一些神秘感。

「守門人?」言睿中微瞇起眼,「是守住什麼的門?」

海瑞兒翻翻白眼。

「當然是守住言家的門。」她撩起身後一頭咖啡色的微鬈髮,風情十足,縱情過後的小臉泛紅,有着蘋果般的色澤,十分迷人。

「守住言家的門?」言睿中濃眉微挑,「此話怎講?」

「還能怎麼講?」海瑞兒冷嗤一聲,「少裝傻。」

言睿中乾笑兩聲,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好吧!就算我知道妳的意思,只是我不解的是,為什麼會說妳是『守門人』,而不是想要佔住『言家夫人』這個位置的人?」這是他所疑惑的地方。

海瑞兒的杏眸瞇得更緊,像是被人說中痛處。

「他們說,我一天到晚待在你的身邊,看到的是數不清的、換來換去的女人,卻怎麼也沒被挑上,如果我還妄想着要當上『言家夫人』,那就是自取其辱了。」這也是她氣憤的地方。

在那些女人的眼裏,她是言睿中不要的女人。

該死的男人,竟然讓她被這樣誤解着。

「自、自取其辱……」這幾個字不會太重了嗎?

「你今天成了鸚鵡嗎?老是要重複我的話。」海瑞兒紅唇逸出冷笑。

「我才想說妳今天吃了炸藥,每句話都衝著我來咧!」言睿中舉起雙手投降。

隔着距離,海瑞兒看着他。

還能不衝著他去嗎?

那些人說的話,像針一樣扎進她的心裏,提醒她的無知與妄想,竟然還希望能是陪他到最後的女人。

明知不可為而為。

她是個十成十的傻瓜與笨蛋。

她自己知道,卻不希望從別人的口中聽到。

縱使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她就是那個笨蛋,還以為她是個自命清高,不與他瞎攪和的好女人。

好女人──這三個字離她好遠好遠了。

為了言睿中,她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在公事上、在枱面上,她只是他的下屬,冷眼旁觀着他的荒唐與墮落。

在私事上,她與他慾海翻騰,肢體糾纏,繾綣整夜,像是可以毫不在乎那些事,只純粹把他當成個洩慾的男人。

到頭來,連她都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是「發泄」的人,還是「被發泄」的人?

與他纏綿的一開始,她的心裏有過不少掙扎,到後來,由於無法自拔,她索性選擇不去思考,順其自然的發展──

一直到現在。

那些人的話,紮實的扎進她的心時,她才認真的思考起來。

看着她沉重的神情,言睿中的臉上有着不解的神色。

她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的小臉上有着他陌生的疏離,大眼裏有着他不熟悉的躊躇……這不是他所知道的海瑞兒,明明就在他的身前,他卻覺得她離自己好遠好遠。

言睿中走到她的面前,動作間,黑眸始終與她的交纏,來到她的面前時,他伸出手,將她的發輕柔的往後一勾。

「妳怎麼了?」他關心的問道:「怎麼好像很煩惱似的?」

海瑞兒閉上眼,小手覆上他的手背,讓他的掌心緊緊的貼上她的臉。

感覺他的溫暖,由他接觸的那一點傳來,瞬間暖了她的臉,也暖了她的心,輕而易舉的讓她忘卻那些不愉快。

「沒事……」她搖了搖頭,知道那些掙扎,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知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言睿中微揚頭,想起這陣子,他們忙着要展覽的事,的確是有些身心俱疲,難怪她會像個定時炸彈一樣。

大掌離開她的臉,來到她的雙肩處,體貼的輕輕揉捏她緊繃的肩膀。

力道適中的揉捏,緩慢滲進她的骨子裏,放鬆她的筋骨,也柔軟她的心,她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你也幫那些女人們*****?」明知道不該問出口,但是腦子卻控制不了嘴巴。

言睿中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只是一派理所當然的搖頭。

「想得美咧!」他鼻間發出輕哼,俊臉上一派正經,「我沒叫她們幫我*****,就算對她們客氣了,她們還想我幫她們*****?這可是妳才有的!」

海瑞兒彎彎的黛眉挑起,接着紅唇微微勾起笑。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讓我的心情好極了。」海瑞兒不是矯情的女人,她一向有話直說。

尤其是他說的那句話,真的讓她有備受珍視的感覺。

「沒聽說過嗎?」他把俊臉推到她的面前,「『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總不能把自己的手腳給剁了,去滿足那些女人吧?」

掛在唇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凝。

他的話,讓她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好?

他把她當「朋友」。

不當她「女人」。

而他對她做出最親密的那事兒時,她卻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但只要一完事,他們又馬上回到「朋友」的位置。

海瑞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別想了,再想下去,自己都要迷糊了。

「人家說,女人矛盾,我覺得你比女人更讓人感覺矛盾。」海瑞兒雙手捧住他好看的臉,話中有話的說。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謎團,她一輩子也解不清,更不能問出口。

他們兩個人,只要有誰認真看待這段感情,他們的友誼大概就得畫下句點了。

「今天,我就跟妳坦白了吧!」言睿中整個人站到她的身前,對着她露出坦然的笑容。

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會不知道她心裏的那一點點小小矛盾,只是他們倆一向選擇忽略,不知道她今天是怎麼了,竟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我很喜歡妳的,瑞兒。」他輕輕的在她的紅唇上印下輕吻,又輕又快。

那個坦白的話語,讓她的心一顫。

「我仔細的想了想,以我的個性,大概真的很難找到一個女人定下來,如果妳也有跟我相同的想法,等我們三十五歲的時候,男未婚,女未嫁,咱們就決定在一起了,好不好?」他很誠摯的徵求她的意思。

三十五歲。

海瑞兒的眸又瞇了起來。

還有幾年的時間。

這個「禮貌」的要求,客氣得連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他替她保留了位置,在未來的時間裏,如果當他們都不知道另一半是誰的時候,還能彼此有個歸屬。

在仍有許多變量的未來里,這個邀請是件好事嗎?

她已經不確定了。

但是能在自己的未來里,找到屬於他的影子,她的心莫名雀躍。

她病了。

而且病得不輕。

「睿中……」她依樣畫葫蘆的,也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封緘她的承諾。

「我答應你。」她慎而重之的允諾,澄亮的眸子裏,有着篤定而坦然的情緒,像是真心歡喜。

她的情緒,很快的感染了他。

他捧住她的臉,身軀靠得更近,近到能將鼻尖灼熱的氣息,全拂上她的臉。

「瑞兒,妳是我最喜歡的女人。」言睿中的嗓音好親昵,一句話就教她連骨子都軟了。

她怎麼會戀上這樣一個男人?

一個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確定的男人。

在他的心裏,她究竟是女人?還是朋友?

想來,連他都無法釐清。

算了吧!

三十五歲。

如果他們到那個時候,都還沒能弄懂自己的心情,或許也能有個簡單明了的處理方式,去相處一輩子。

聞言,她只是笑,笑得很真誠。

言睿中壓低他的身子,薄唇輕輕吻上她,強烈的男性氣息,又一次入侵她的神魂,火燎般的觸感,由他的唇上燒來,燒上她的腦,燒上她的身。

輕吻轉為索討,他的舌挑開她的唇,進佔她的口中,撩撥另一股狂亂的情慾。

放肆的熱吻,讓她全身都發燙,他的大掌拉開她的浴巾,將她美麗的身軀拉近他的懷裏。

......

言睿中緊緊抱着她,同樣急喘的呼息里,有着極大的滿足。

唯有她。

唯有她在迸發的那一刻,會連名帶姓的叫喊着他的名字──

言睿中。

他喜歡她那樣喊他,在他進入她、擁有她、迷亂她的時候。

只因為那代表着,她很清楚,在那個時候讓她快樂、讓她狂亂的男人,就是他。

莫名的自滿。

但他無法否認。

「我喜歡妳這樣喊我。」他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說。

海瑞兒的紅唇里,似乎還低喃些什麼近乎於抗議的話,可他不在意。

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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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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