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將軍閣下,這是曼托來的急報。”一名士兵匆匆地走進西塞萊的房間,在他的示意下,把手中的軍報放在了桌上,然後躬身一禮,便又急急地走了出去。
西塞萊的唇角泛起了一絲冷酷的笑容,隨手拿起了那封急報,不用拆開,他也知道那是伊璐要求援軍儘快趕到的信件。展開內裝的信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曾經愛過的女子的面容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可是,就是這個女子,曾經一再地拒絕自己,王國中首屈一指的大臣和騎士的求愛。這就是對她的懲罰了,既然她不肯跪在自己的腳下來哀求自己的原諒,那麼,他就讓她在這場戰爭中徹底地毀滅。
曼托被圍已經一星期了,想不到那個女人,竟然真的可以把暗之國度的大軍拖延到這個時候。不過,那該也是她的極限了吧?如果他所料不差,下一次收到的,應該就是曼托陷落,以及她殉國的消息了。
不知怎的,他冷酷的灰色眼眸中,這一刻竟然也有微微的霧氣縈繞。還是得不到嗎?他絕對不承認現在自己心中所產生的奇異情感是叫做愛情的東西,那隻不過是一種惋惜吧?為他竟然也會有無法得到的東西而感到惋惜和遺憾吧?早知道會這樣的話,也許他應該考慮先用暴力的手段得到她的身體,現在也就不會感到如此的惆悵。
冷冷地把手中的軍報撕成碎片,然後湊到燃燒着的蠟燭上化為灰燼。這就是他對於曼托所送來的所有消息的一貫做法,雖然看到希爾尼特王和卡迪亞將軍一天比一天更是焦急,他也仍然只是冷眼旁觀,不肯把自己所得到的最準確的情報告訴他們。
他早有計劃,等到曼托陷落,他再把軍情稟告希爾尼特王,那時候再發兵救援,再多的兵力,也已經無法救回那女人的性命了吧?他就是這樣的男人,既然自己無法得到,那麼,他也不會讓他所憎恨的人得到。
要怪,就只能怪她不識抬舉,心中所愛的竟然不是他,而是他所痛恨的希爾尼特王。
“閣下,已經到了用餐的時間,請您休息一下。”伊璐的沉思被士兵的聲音所打斷,她有些疲倦地坐倒在了書桌前的椅中,用手輕按自己的太陽穴,臉上現出幾分憔悴的神色。
已經九天了。從最後的一名騎士衝出重圍,帶出最後的那封求援書以後,曼托就被圍得水泄不通,再也不可能飛出一隻小鳥。西塞萊竟然不惜違背自己的騎士的誓言,不惜讓曼托失守,也要剷除自己,他竟然恨自己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嗎?
自己並不害怕,可是,這一城的士兵和平民,是不是也都是受到了自己的連累呢?想到這一點,就讓她心裏很不好受,“端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城中的食物供應已經基本上斷絕,她實在不忍心再從他們的手上多奪走一份口糧。
那士兵卻反而把食物的托盤鄭重地放在了她的書桌之上,她驚訝地抬頭望向他,“閣下,您是這個曼托的靈魂,您也是光之國度的柱石,請您一定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只要有您在,我們曼托就仍然還有希望。”是的,如果不是有面前的這個黑髮黑眼的美麗將軍在的話,恐怕曼托早在好幾天前就已經失守了吧?以那樣懸殊的強弱對比卻能獨力支持到現在,對於曼托的軍民來說,她早已成了軍神的化身。
伊璐苦笑了一下。她也聽過城中的傳聞,知道軍民賜予自己的這個封號。可是,就算是軍神,也難以從這樣的絕境中反敗為勝了吧?她不是敗給了自己的敵人,而是敗給了國內的奸臣。她痛恨西塞萊,如果他能夠放棄私人的恩怨,那麼此刻自己和曼托城軍民的努力,應該已經換來光之國度在這場戰爭中的完全勝利了。
援軍是不會來了。現在她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即使來,恐怕也已經是曼托城破之後的事情。她不能夠再坐以待斃,她要想個辦法,即使自己無法幸免於難,也要儘可能地讓曼托軍民的損失減到最小。
“城中還有多少糧草?”她緩緩地問。
那士兵猶豫了一下,“城中的平民已經斷炊,至於軍中,還有不足一天的份量。”其實連這不足一天的量,也是城中平民寧願自己挨餓而捐獻出來的,曼托,早已到了最後的關頭。
“傳令,把所有的糧草平均分配給每一個士兵和平民。所有人,包括平民,在今晚的光之刻時集結待命。”
“閣下……”
“去吧,我們,也許不得不放棄這個城市了。可是,我絕不會放棄這裏的士兵和人民。”伊璐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地圖之上,如何才能在暗之國度大軍的重重圍困之下,讓曼托的軍民平安地撤出呢?
今夜,又是一個慘烈的夜晚了。
“陛下,您還不就寢?”身邊騎士的恭敬問話,讓菲爾格斯的思緒從那近在咫尺的曼托城中收回。
回頭望望身邊的騎士,他唇角現出一個淡淡的笑意,“最精彩的戲即將開演,朕又怎能安然就寢?”如果他所料不差,今夜,曼托城內那黑甲的騎士,勢必會採取行動了吧?
連日來,他被那黑甲騎士戲弄得快要發狂。雖然從兵力的對比上,自己穩操勝券,可是那黑甲的騎士,卻總是能運用不可思議的戰術,從他最料想不到的地方向他們發動突襲,擾亂了暗之國度的大軍之後,他們又會如風一般地迅速撤離,毫不戀戰。
就是因為這麼頑強的抵抗,才讓他這三十萬的大軍,竟然在只有區區四萬守軍的曼托城前,耗了九天的時間。最後菲爾格斯只有採取最笨拙但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以自己絕對優勢的兵力,把曼托城重重地包圍起來,才讓敵人這兩天來都偃旗息鼓。不過,根據探子的回報,曼托城內的糧草至多能撐到明天,也就是說,最遲明天,他就可以見到那個讓他又恨又愛的敵軍的統帥,穿一身黑色盔甲的黑髮騎士了。
這樣的將領,若能為我所用,那無疑是如虎添翼。當然,若不能為我所用,那也就是最可怕的敵人。默默地想着,菲爾格斯卻又有一絲疑惑,為什麼這麼多天來,不見光之國度的其他軍隊前來支持曼托?否則的話,說不定自己已經陷入更為危險的境地中了。是對方的主帥不懂用兵,還是,其中另有原因?
蒼灰色的眼眸中掠過冷冷的神色,不管是怎樣的原因,那結果,只會對自己有利。
“陛下,敵軍……敵軍出動了。”
他猛地回頭,喝問:“那黑甲騎士在哪裏?”他對於別的人不感興趣,他所要做的,就是調動大部分的軍馬,不讓那黑甲騎士再有任何可以脫逃的機會。
“四個……陛下,四個城門全都有敵軍出戰,而且,而且領兵的也都是身穿黑甲的騎士。”
什麼?這又是什麼詭計嗎?想要打亂自己的部署?菲爾格斯在頭腦中迅速地思考着,顯而易見,只有一個是真正的黑甲騎士。他是想撤回王城拉特?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從南門撤出。
“傳令,所有軍隊向南門集結。”翻身上馬,年輕的暗之國度的君王極有威嚴地發佈了命令。正式見面了,神秘的黑甲騎士,就讓我菲爾格斯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的神聖?
成功地在曼托城西衝出了一個缺口,伊璐飛快地向手下的騎士下令:“你們立即護送曼托城的平民,繞過拉非爾山脈,向駐守在王城西北的卡迪亞將軍求助。”之所以選擇翻山越嶺的路線,是因為可以讓敵人的騎兵無法追擊。
“將軍,您要去哪裏?”
“我要去接應其他三個城門。”因為察覺到前兩次自己突襲敵軍時,敵軍立即向自己所在處快速地集結大部分的兵力,所以才想到這樣的計策。四個黑甲騎士的出現只是虛晃一槍,她最主要的目的是讓敵軍主帥認定自己所要脫逃的方向是直接通往拉特的南門,這樣她才有可能在敵軍守備相對薄弱的西門打開缺口,而曼托城內絕大部分的軍民,也都是計劃由這裏撤離。
但是,如此一來,被她分派去其他三個城門的部下就有了危險,身為曼托守軍的主帥,她絕不可能拋棄自己的部下逃生。
“閣下,請讓我們跟您一起……”
“住口!你們有你們的任務,而我剛才已經分派得很清楚。”看見身邊的騎士們臉上仍然有不情願的神色,伊璐面對着他們,加重了語氣,“你們還是光之國度的騎士嗎?如果是的話,就遵守騎士守則的規定,服從我這個上司的命令。”
“……”短暫的沉默過後,騎士們都默默地在馬上向她深深地彎下腰去,“將軍閣下,請您務必要小心。”
伊璐的眼眶微有些濕潤了,這就是永別了嗎?再也見不到自己所熱愛的王,再也見不到自己最親愛的兄長?沉靜地撥轉了馬頭,她向身後拋下淡淡的一句:“把所有的事情,告訴卡迪亞將軍。”
哥哥會明白的吧?知道自己和曼托的一切,都是由西塞萊一手造成,而且,他和希爾尼特王也是可以為自己和今天的曼托復仇的吧?
懷着這樣的信心,黑髮黑甲的年輕騎士,毫不猶豫地重新沖入了剛剛衝殺出來的重圍中。
“不是他。”沉默地在遠處凝望了在陣中衝殺的黑甲騎士片刻,菲爾格斯失望地說出了這三個字。自己又上當了,那黑甲騎士真正的目的不是從南門突圍,那麼,最有可能是哪裏呢?他霍然一驚,立即拔馬:“傳令,立即改去西門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