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不是親眼看見過上官凜發怒的樣子，她會以為以前聽到的那些關於他非常凜厲、非常嚴格的傳聞，都是加油添醋的，連續兩天的見識，她不得不承認，他生起氣來真的很恐怖。
雖然他都不是直接針對她，但她隱約感覺到他會這麼生氣是和她有關。
因為他是從這個星期一早上就開始發飆了，而直到上星期五之前，他都還好好的，除非這個周末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就是上星期五那件事，他一直在生氣。
她實在不願意這麼猜測，也不相信他會氣這麼久，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的話，她就無法解釋他對她刻意冷淡的態度。
他不但不輕易開口和她說話，看到她時都是擺著一張冷酷的臉，就連要交代工作內容也都是經由特助，除非特助剛好不在。
如果是他親自跟她開口，他也是用最簡短的語句、最冰冷的言詞交代完，而且是透過電話，好像連正眼都不願意看她。
他也不再留她下來加班了，時間一到就叫她準時下班，所以昨天他沒有送她回家，她也沒有做菜給他吃，讓她又不小心多煮了幾道菜。
本來她不應該覺得失望，因為以上司和下屬的關係而言，她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其餘的可以不必有牽扯。
可是她失望了，其中原因她還沒有心思深究，她滿腦子只想着該如何回到他們之前相處的狀態。
他冷漠的態度讓她無所適從，她想低頭求和，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才好，如果她說她願意陪他去參加任何宴會，那他是不是就能消氣了?
即使她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堅持要找她，但是為了不讓他再氣下去，這個理由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她真的希望可以和他重修舊好，因為她再也不想看到他發火的樣子。
才剛想着，她就聽見他怒吼的聲音——
“你是豬腦啊!這麼簡單的計畫書要修改幾次?再改不好，我就讓你回家吃自己!”
“是，是。”計畫部經理低着頭，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總經理這兩天像吃了炸藥一樣，每個到他面前的人都被削得很慘。
“那還不快去改!”他憤怒得鼻孔直噴氣，凶神惡煞的樣子讓人心生畏懼。
“我馬上去!”計畫部經理衝出辦公室，連一秒也不敢多作停留。
任宇柔第N次聽到他吼人的聲音，這是因為辦公室的門沒有完全關上，所以她才能聽得那麼清楚，大概是進去的人不敢關，以方便拔腿就跑。
透過敞開的大門，她迎上他憤怒的眼，想開口道歉的詞句欲言又止。
上官凜看着她，忽然站起身走過來，她心不自禁地狂跳。
他要走出來跟她說話了嗎?
上官凜盯着她，沒有移開過視線，直到走到門口，他竟大手一揮，用力關上了門。
他……他是故意的!
任宇柔瞪大眼看着他的舉動，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摔門。
她以為這是小孩子才會做的事，沒有想到他這麼成熟的一個人也會這樣，他……他到底在氣什麼?有必要氣這麼久嗎?
從他方才瞪着她的眼睛裏，她已經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他的憤怒，像是在指控她為何還不去跟他求和。
天知道，她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怕她一旦開口，事情卻不如她所預料的，那就是她自己往臉上貼金，她會羞傀而死。
她確實就是臉皮這麼薄的人，所以她才會遲遲鼓不起勇氣，再加上她也確實沒有把握他是因為她而發脾氣。
她想不出任何理由，值得他為她生氣，除非他在乎她，但是可能嗎?他又為什麼要在乎她呢?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怕越想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問題是，如果再讓他繼續這樣生氣下去，那也不太好。
究竟該如何是好?
時間就在她掙扎的過程中一分一秒的消失了，眼看距離下班時間只剩半個小時，在這段過程里，她總共又看見了五個人被轟出來，其中還包括他的三弟。
最可憐的就是特助林群哲了，他已經從昨天挨罵到現在了，不管他做什麼事，上官凜就是有本事找到缺點來開罵。
如同此刻，他正在辦公室里聽訓。
還好林群哲已跟在他身邊很久，早就習慣他發飆的樣子，不然任何人遭受這樣的責罵，只怕已經辭職不幹了。
倒是讓林群哲感到好奇的是，上官凜究竟為了什麼事發這麼大火，讓每個來見他的人都逃不過被罵的命運。
畢竟上官凜雖然嚴厲，這麼誇張的吹毛求疵可是從來沒有過。
林群哲看着仍在開罵的上官凜，心裏偷偷的在想事出必有因，這一陣子他被外派的時間較多，所以猜不出上官凜發火的真正原因，還是等會兒去問問任秘書好了。
“……你聽清楚了嗎?”罵人罵得太累，上官凜撐著頭，那一陣強過一陣的抽痛感讓他渾身不舒服。
“清楚了。”林群哲低着頭，不敢讓他發現自己有一瞬間在神遊太虛。
“那還不快去辦!”勉強再吼出一句，上官凜幾乎想閉上眼昏睡。
“是。”林群哲聽見這句話立刻低頭往外走，他可不想再被叫回去罵，也因為他沒有專心，所以並沒有發現上官凜明顯減弱的音量，以及臉上奇異的泛紅。
“任秘書，有點事情想請教你，”林群哲走到宇柔的面前。
“什麼事，特助?”她露出微笑。
林群哲大概是所有被罵的人中，唯一一個走出辦公室還能從容微笑的，這讓宇柔好生佩服。
“總經理他上個星期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上禮拜他出差三天，回來上官凜就變了樣，可見問題一定是發生在他不在的時候。
“呃……特助為什麼這麼問?”她心一跳，特助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因為這兩天他火發的太過奇怪了，所以我想問問你。”
“他以前不曾這樣嗎?”她疑惑，這和她聽到的傳言不太符合。
“他以前也會發火，但是從來沒有這麼嚴重，他好像對所有人都看不順眼。”他解釋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她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心虛，難道……上官凜的憤怒與她有關?
“原來如此。”
“任秘書，你知道些什麼嗎?”
“嗄……我……我不知道。”她眼神不由自主的游移，就怕被看出了什麼端倪。
“這樣嗎?”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八成與她脫不了關係，她真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她加強語氣，卻只是更讓人懷疑。
“那好吧，謝謝你。”既然她不肯說，他也不想勉強別人，反正他確信這件事確實與她有關，不如他去找上官家其他兄弟聊聊好了，相信他們一定對這件消息很有興趣。
林群哲和上官昀同學了四年，再加上在上官企業工作兩年，他要想不清楚他們四兄弟的個性也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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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到下班時刻，她終於決定要鼓起勇氣去面對，即使是被當作自作多情，好歹也讓她清楚不是因為她的緣故，讓她不再耿耿於懷。
她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沒有反應……
再敲。
依舊沒有反應……
她皺起眉頭，她很肯定他沒有離開過辦公室，可是怎麼不應門呢?
她靠近門邊仔細聆聽，卻聽不見半點聲音，壓不過心中忽如其來的不好預感，她自行打開了門，就算會挨罵也顧不了這許多。
趴在桌子上的上官凜被開門聲驚醒，迷濛之間，他盯住她。
該死，他頭痛欲裂。
“你進來做什麼?”勉強壓下不適，他的嗓音出奇沙啞。
“你……生病了!”她驚呼，訝異的看着他臉上的潮紅，看來他病得不輕。
她急急走向前，伸手輕觸他額頭。
好燙!
“你做什麼?”他揮開她，他知道自己生病了，那又如何?不過是個小感冒。睡一覺就會好了，才不用她來關心。
她都已經拒絕他了，何必現在才來惺惺作態。
“總經理，你必須看醫生。”被他推開，她才驚覺自己的身分。
“不要你管。”他撐著頭，聽見她的稱呼就有氣。
“我陪你去看醫生吧。”她忽略他孩子氣的舉動，他不去看醫生不行。
“我說……不、要、你、管。”他奮力說出口，但卻顯得有氣無力。
“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了，還逞什麼強。”她小聲的嘀咕，他的態度讓她無可奈何，可是他非去看病不可，要是轉成肺炎就糟糕了。
“咳……咳……”才說著，他就開始咳嗽了。
她心一驚，連忙按下上官昀的分機，既然他不讓她幫忙，那就請他的弟弟來好了。
她是這麼想的，可是沒想到她連找了他三個弟弟，都沒有人接電話。
她又驚又急，而他早已無力管她在做什麼，他趴在桌子上，全身燒得他頭重腳輕，現在可能連站也站不穩。
掛下電話，她擰眉看他的臉色愈加泛紅，不管了，她一定要帶他到醫院去。
她又撥了通電話叫計程車，然後伸手攙扶他。
沒想到他一把推開她，重重坐在地上，就是不讓她扶。
他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都病成這樣了，他還是不讓她幫忙。
“我求求你合作一點，你一定要去看醫生才行。”她邊扶他邊哀求，如果他不合作，她真的動不了他沉重的身軀。
“你……求我?”是他聽錯了嗎?她居然求他，昏眩的腦中閃進這句話，他的拒絕停了下來。
“是的，是的，總經理我求你，讓我陪你去看醫生吧。”她扶起他往外走，感謝老天，他終於願意合作了。
“不要叫總經理。”他雖然病得很不舒服，可是她的稱謂讓他更不舒服。
“好，好，都依你。”這種時候她還是不要拒絕他吧，儘管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堅持這件事，上次他提起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
“……叫我的名字。”隨着她走進電梯，他半靠在她肩頭說。她身上傳來淡淡的幽香，讓他頓時分不清是病得頭昏，還是被迷得頭昏。
“嗄?”她聽錯了吧!
他不可能做這種要求，他們連朋友都還不知道算不算，就算是朋友，可是他是單名耶，那不就表示要叫他“凜”嗎?
那太親昵了，她叫不出口。
“你不願意?”他撐起頭看她，低啞的聲音掩不住失望。
“我……願意。”她敵不過他眼底的哀求，垂下眼，她輕聲：“凜。”
他笑了，雖然她的聲音極小，但他聽得清清楚楚，她叫他名字的聲音真是悅耳，讓他身體上的不適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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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侍者上了四道不同的餐點，給四個不同特色的男子。
“阿哲，什麼風讓你十萬火急的把我們找出來吃飯?”上官昀拿着水杯悠閑自得的開口，語氣里卻大有若是林群哲講不出好的理由，他一定會報復的意味。
能有膽子讓他取消約會，這個消息最好真的這麼重要。
林群哲微笑，並不急着回話，他想先吃飽再說。
“你別顧著吃，快說，大哥到底有什麼事?”上官烈一把搶下他手中的牛排刀，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只顧著吃。
當他聽到林群哲打電話來說發現大哥的大秘密時，他二話不說就答應赴約，要知道，大哥是他們之中最沉穩的人，平常他只有被教訓的份，哪有機會捉到大哥的把柄，可是這件事是由他的特助親口告知，可信度應該很高吧!
“我肚子餓了。小烈，你還是那麼沉不住氣。”林群哲搶回刀子，上官四兄弟中，除了他的頂頭上司上官凜之外，可沒有人能讓他乖乖聽話。
“我也餓了。”上官颯冷冷的開口，忙了一天，他又餓又累，其實他根本不想來，要不是二哥硬拖着他，他現在早就回家裏與他最愛的電腦奮鬥了。
大哥的秘密就讓大哥自己知道就好，弄得人盡皆知還叫秘密嗎?真受不了他們一副愛聽八卦的樣子，又不是三姑六婆。
這些想法，上官颯只敢放在心裏想。
“好吧，反正菜都上了，就先吃飯吧。”上官昀作了決定。
基於少數服從多數，上官烈也只好壓下滿心不耐，先吃再說。
“你們知道，”林群哲用手巾擦拭嘴角，酒足飯飽，可以開始說了：“老大這兩天像吃了炸藥，看什麼都不順眼，是為了什麼嗎?”
“誰知道啊!公司里的每件事都進行得很順利，如果有差錯，也不過是小小的錯誤而已，誰知道大哥哪根筋不對，總不可能是為了女人吧，那是二哥才會做的事。”上官烈啪啦啪啦說了一串，他也是這兩天的受害者之一。
“烈，那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上官昀不慍不火，淡淡笑着，可愛的女人會讓他發脾氣，天下紅雨可能會快一點。
“昀，別用那種笑容好嗎?我可不想被勾引。”林群哲忍不住抱怨，當初就是披上官昀這副笑容給拐了，才必須為上官家作牛作馬。
“哪種笑容?”上官昀半眯眼，笑得更開心了。他長得其實不算女性化，只是太過斯文俊秀的臉蛋和從容優雅的氣質，讓他一笑起來就能顛倒眾生。
“二哥，拜託，現在不是你發揮魅力的時候。”上官烈受不了的大喊，上官昀就是這樣，老是用那張笑臉去騙人，偏偏那些人還很心甘情願被騙。
“小烈說的是，昀，我可不想你被葉華砍傷。”葉華是林群哲相交多年的女朋友，也是少數不受上官昀笑容誘惑的人，因為她覺得上官昀笑得太媚，讓她的女性自尊嚴重受損，所以這一輩子他們只有當敵人的份。
“好吧，既然你們不願欣賞，那就算了。”上官昀斂起飛揚的嘴角，帶笑的眼迎上坐落於對角線餐桌的女子，明顯的看見對方紅怯臉頰后，才滿意的收回目光。
“喔，天哪!二哥，你不放電不行嗎?別忘了我們為什麼出來吃飯。”上官烈看清上官陶的舉動之後，受不了的大喊。
“林大哥，你就直接切入正題吧。”上官颯也快受不了了，受不了他們這樣浪費他的時間。
“嘻，你猜對了，小烈，就是為了女人。”林群哲終於不再賣關子，也意料中的看見他們跌破眼鏡……不!是瞪大眼睛。
“怎麼可能!?”上官烈驚呼。
是大哥耶!那個威風凜凜、沉穩自持的上官凜耶!怎麼可能為了女人亂髮脾氣?
“阿哲，這消息從哪聽來的?”上官昀經過最初的訝異之後，倒是冷靜許多，腦中也開始過濾所有可能的人選。
是黃庭嗎?不太可能，上次他和大哥談的時候，大哥一副信心滿滿、不受干擾的樣子。
那麼會是誰呢?是因為上星期五龍雲集團的壽宴嗎?
這倒有可能，畢竟他事先就知道龍耀天在打什麼主意，但他也相信上官凜可以應付，所以才沒有事先警告他，難道是出了什麼差錯?
“我親眼所見。”
“嗄?”什麼叫作親眼所見?
“你們應該知道上星期五龍雲集團的壽宴吧?”
“嗯。”上官昀點頭，果然與此有關。
“那你們知道他帶誰去赴宴嗎?”
“誰?”上官烈好奇死了。
“大哥不是帶任秘書去嗎?”這件事上官昀是曉得的，他可是上流社會中消息最靈通的人物之一，有什麼新聞他可都是第一手資料。
最近上官凜沒有固定約會的對象，每天都留在公司加班，所以參加宴會要求秘書陪同，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不對!
上官昀靈光一閃，“你該不是指……”
“就是。”林群哲點頭。
“什麼?你們在說什麼?”上官烈哇哇大叫，他怎麼聽不出什麼秘密?
“林大哥的意思是說，讓大哥失常的人就是任秘書。”上官颯淡漠的開口。
“不錯。”林群哲給了肯定的答案。
“為什麼大哥會為任秘書失常?”上官烈性急地又問。
“阿哲，你親眼看到什麼?”上官昀也問道。如果只是參加宴會，那未免太沒說服力。
“這個嘛……老大他自從上個星期開始就要求人家每天加班，但全都是做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時間到了就親自送她回家，而且……”這些是他親眼看到的，他停了一下，“聽說老大准她在辦公室里看電視。”因為無緣無故電視不會自動長腳跑出來，所以他問了任秘書。
“你現在說的是那個視工作為生命，在工作時絕對不苟言笑的大哥嗎?”上官昀唇角揚起，這件事若是真的，那可有趣了。
“當然是。”林群哲重重的點頭，“老大上星期五回去之後，有沒有什麼異常行為?”他想上官凜這星期脾氣這麼壞，一定是上星期五的問題。
“這個周末我出差。”上官烈率先說。
“我也不在，不清楚。”上官昀說著。
既然有兩個人不知道，那就只剩下……
“我忙着電腦的事，”迎上眾人微泛怒意的目光，上官颯趕緊補充，“不過我聽曾媽說，大哥他整天都待在書房處理公事，飯也吃得很少。”
“這樣嗎?”上官昀沉吟著，看來問題果然是出在星期五那天，問題是，大哥是認真的嗎?
鈴——鈴——鈴——手機鈴聲突然打斷眾人的思索。
“喂!”林群哲接起手機。
“喂，特助嗎?我是任秘書，總經理他發高燒，我陪他到XX醫院看病，你可以聯絡得到他家人嗎?我找不到他們。”耳邊傳來任宇柔着急的聲音，林群哲臉色凝重起來。
“發高燒?要不要緊?”
“差點轉成肺炎了，不過醫生已經幫他打針，讓他退了燒，我想回去幫他弄點吃的，可是沒有人照顧他……”
“好，我馬上趕過去。”
“謝謝你，特助。”
林群哲掛了電話，看向其他三人。
“老大發高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