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白龍的夢想
無論如何，寶象國之事，終於真相大白。
終於和情人言歸於好的國王陛下非常高興，號令大赦天下，大慶三天，並在宮中設宴款待唐僧一行。
不過做為勝利者，悟空、八戒、沙僧三個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悟空鬱悶萬分地自己叨叨：「都是那死和尚不說清楚！我還以為是那妖怪愛上國王，所以脅持百花公主，沒想卻是為了那種無聊的事……」
齊天大聖啊，齊天大聖居然被人騙着幹這種事，這還有沒有面子、有沒有天理啊！
八戒和沙僧鬱悶的不太一樣，他們說的是：「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啊！去救人還讓被救的抓得一臉花……」
不能怪他們難受，因為刮花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美麗的百花公主——是她自己向黃袍提出的這個英明辦法，為了國王和黃袍的愛情，她甘願犧牲自己的生命，這是多麼偉大的情操……
咳，也許不是那麼偉大，不過其心可嘉嘛。
因為所以，八戒和沙僧純粹是活該，誰讓他們去之前不調查清楚呢？所謂不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沒搞清楚情況就沒資格救人啊！
三個妖怪集體選擇了高級馬廄，在上一節中基本沒有出場的小白龍，看着他們三個緊盯自己馬槽的苦瓜臉，什麼胃口都沒有了。
實在忍不住，小白龍很不明智地開口了：「各位師兄，我覺得這件事沒什麼好鬱悶的，反正是大團圓結局……」
八戒跳起來罵：「團圓個鳥！老子的豬頭被划壞了！這豬頭很貴的！誰賠！」
沙僧撲地大哭，「人家本來就這麼丑了！連整容師父看到我都絕望得自殺好幾回啊！再丑下去還怎麼得了！」
八戒和沙僧擁抱嚎啕：「我們好辛苦啊！哪像某些妖怪吃了睡、睡了吃，一點作用也不起啊……」
悟空蹲在馬槽旁，還在繼續自我厭惡，「我是齊天大聖么？這是《西遊記》么？我怎麼就盡聽信那個肉頭和尚的話做蠢事呢……」
沒人注意到，可憐的小白龍卧在高級馬廄的最深處，無語淚千行。
***
在即將從寶象國啟程的時候，小白龍不見了。
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不見了的，只知道早上一起來，高級馬廄里就不見了它的蹤影，昨兒晚上添的馬料也沒了。
它為什麼會不見？難道誰說了什麼壞話嗎？
在已經忘記自己昨天說過什麼的八戒和沙僧的提議下，師徒四個成立了「我們的白馬為什麼會丟失」項目組。
唐僧說：「它一定是嫌我太胖，所以辭職了。」他扭身看自己的屁股，還抖動了幾下。
悟空強忍噁心，道：「我投一票，它被抓了。」
八戒捂着長嘴，道：「我投一票，它逃走了。」
沙僧乾嘔幾聲，道：「我投一票，它私奔了。」
1：1：1：1，基本等於沒投一樣。
「不會又是那個妖怪把它抓走了吧？」悟空想想，道。
「哪個妖怪？」八戒和沙僧驚奇地問。
悟空簡單地說了一下那個戴九頭金冠的奇怪妖怪的事，感同身受的豬和河妖「哦」了一聲，立刻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跳出房間走掉了。
「我們去買新白馬吧！」他們兩個說。
悟空冷哼一聲，那兩個飛快地逃走了。
唐僧蹲在悟空身邊，嬌弱地抬頭看他，輕聲道：「悟空呀……」
「你知道小白的去向？」
「不，」唐僧悲切地說：「我想說，要是換個普通馬的話，打架的時候可少一個幫手呀……」
「……」難道就沒一個人關心小白現在哪兒去了么！
事實是，我們可憐的小白哪兒也沒去，為了確定自己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它正變成盤龍柱在房間裏聽他們說話呢。
然而它聽了大半日，卻連一句自己想聽的話都聽不到，他非常傷心，傷心到大哭。
「哇——反正我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別的就算了，盤龍柱嚎啕大哭，任誰還看不出那是妖怪變的？
唐僧連滾帶爬地逃出門去，不知道是怕「龍顏大怒」還是水漫金山，反正不管哪個，對他這個凡人來說都是危及生命的。
悟空無力地捂着額頭，「小白，我跟你說……」
外面驟然颳起一陣狂風，一個頭戴九頭金冠的龍頭金甲人踹開窗戶撲了進來，「小白你都被人這麼傷害，為什麼還不回心轉意呀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聲越來越小，因為他已經被伸長的金箍棒頂到了遙遠的天邊去。
狂風驟停。
「這下安靜了。」悟空說。
盤龍柱：「……」
「我不知道別人跟你說了什麼，」悟空說：「不過你做為我們的師弟還是很有作為的——最主要的一點就是，有了你，他就不會整天要我背、要我抱了。所以你很重要，非常重要，明白了沒？」
「嗯……」盤龍柱很悲傷，不過它還是點了點頭。
「很乖。」悟空走到盤龍柱身邊，拍了拍龍頭，「反正，這西行之路也不會太長，最多區區十幾年吧，你不會當很長時間馬了，等你升級成了龍神……」
小白龍哭着啊了一聲說：「我才不想當龍神。」
悟空奇怪地看着它：「你不想當龍神……難道想當如來么？我告訴你，那可不是什麼好活，招人恨的。」
「我對當如來沒興趣！」小白龍說。
「……那你是對當玉皇大帝有興趣了？」
「不是啊，」小白龍說：「我就是想當馬而已。」
悟空：「……」
小白龍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奇怪，它興奮地說：「大師兄你不覺得當馬很好嗎？有好料吃，又有高級馬廄住，每天只要走路，想說話就說，不想說話就當啞巴，這就是我夢想中的夢想！能成就這個夢想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大師兄你說是嗎？」
面對小白龍幸福的星星眼，悟空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啞口無言。
「可是父王和九頭那個傢伙一點也不支持我的夢想！每天盡想着怎麼跟我搗亂！幸虧有大師兄你，一下子就把煩惱給我清除得乾乾淨淨一點不留，以後我就能留在這西行路上，想當多久的馬就當多久的馬，等這一波西行風潮過去，下一波沒準我還能繼續當馬！升級降級之類的我才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高級馬廄和美味馬料……哎哎，大師兄你別走啊！我很久都沒跟人傾訴我華麗的夢想啦！」
小白龍化作白馬，追着落荒而逃的悟空而去。
很久很久以後，他們成佛以後。
悟空對已經成了龍神的小白龍說：「你那時候說的，似乎的確是真的。」
龍神說：「沒錯，大師兄，很高興你相信我。」
「不相信都不成啊……」斗戰勝佛孫悟空蹲在九天馬廄里，看着又被貶為一匹白色天馬的龍神，自言自語。
「不過，」悟空說：「你難道不覺得被降級了嗎？不覺得很不甘心？好不容易到了龍神的級別，又被降成天馬……」
龍神天馬很驚訝：「啊？不甘心？為什麼？」
悟空：「……」
龍神天馬得意地說：「我現在可是實現了我最大的夢想啊！龍神算什麼？啊哈哈哈……不過天上的馬廄是擠了點，我現在的夢想是儘早爭取單間……」
悟空看着龍神天馬悠然自得地邊說邊吃，不時和旁邊的天馬蹭蹭增加感情，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嫉妒。
所謂事無貴賤，人各有志。
只是不知道，斗戰勝佛貴是貴了，志在哪兒呢？
……大鬧天宮嗎？
悟空拍拍高級馬廄里的高級天馬們，面對一望無際的九天銀河，心底里又悄悄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