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耳邊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驚得風紫衣從床上坐起,她擰眉細聽,這聲音不像是自己房間發出的,倒像是……忽然聲音再度傳來,又一驚的她連忙將耳朵貼靠着書房的牆,只是這會安靜下來了。
心裏帶着不安,她起身搭上外衣,手握着剛點燃的油燈,緩步往書房走。
近年,朱雀城的治安很好,宵小出沒之事少有耳聞,就算有,哪個賊人這般大膽,敢闖城主坐鎮的祁府?
油燈照亮了木門,她一頓,隨即停下腳步。
門沒鎖?怎麼可能會沒鎖?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會檢查一次……難道真是宵小所為?可是,這鎖書房的大鎖是特殊材質精製的,一般刀劍都砍不斷,更何況現在是整把鎖連鏈子都不見了。她猶豫着要先跨過門坎進裏面瞧瞧,還是去叫祁天昊來看看,不過尚未等到她做出決定,裏面的人似乎聽出她的腳步聲,書房裏揚起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
“丫頭,進來。”
祁天昊?懷着疑問,她走進書房,才剛跨過門坎,身子就讓人從后抱住,她沒有掙扎,因為抱着她的人,她太熟悉了。
他左手環過她的腰,右手反手關上門、推上門閂,貼着她的耳邊說:“小聲點,別驚慌,知道嗎?”
風紫衣點點頭,他才放開她,往後退了一步,她一轉過身,連忙捂住嘴巴,擔憂的看着他。
“沒事。”祁天昊接過她帶來的油燈,往桌子上放,人在椅子上坐下,“丫頭,幫我從書桌後面的柜子找金創葯好嗎?”
聞言,她立即走近柜子,可是越急,那些瓶瓶罐罐看起來像是更多了,她越是找不到。
“別急,翠綠色瓶子,瓶身系了條白色絲線,瓶上有字。”他的聲音像是起了安撫作用,她一眼看見瓶子,連忙走回他身邊,而他已經撕開右手的袖子,手臂上一道刀傷清晰可見,雖然他應該是點過穴道止血了,但血還是緩緩滲出。
“沒事,我點了穴,等會就不會流了,藥瓶給我。”看她為他心疼的樣子,他心中有股暖意。
“我幫你。”風紫衣也在椅子上坐下,將椅子往他拉近,低頭不瞧他,咬了咬唇,替他上藥的手輕顫,“咱們府里戒備森嚴,你又是用劍高手,怎麼還有人傷得了你?為什麼傷你?”
“……沒什麼,宵小罷了。”盯着她沒繫上髮帶的烏黑長發,他眼裏泛柔。她是剛起身吧?
是他太急躁了,怕過招的時間拖長,對方會從呼吸聲中發現隔壁有人,要是因此對丫頭不利,那就糟了。
不料,一急就容易有破綻,反而讓黑衣人在他身上劃了一刀,幸好他也不遑多讓,挑了對方的手筋,那人兩隻手算廢了,才會急匆匆離開祁府。他是故意放對方走的,讓打鬥到一半就出現但沒現身的准之跟着,他要看看這個黑衣人跟主子復命時說了什麼,也許能幫助他理清現況。
“你騙我。”她不滿的加重上藥的力道,他眉頭皺都沒皺,讓她更為生氣,“跟你藏起來的東西有關是不是?你想瞞着我到什麼時候?是不能跟我說的秘密是嗎?”
他嘆了口氣,當時,她果然看到了,“丫頭,我不說是為你好。”
聞言,她有些生氣,加上多年累積的委屈讓她無法控制情緒,不一會,淚水止不住,滴答滴答滴在他手臂上。
“丫頭?”他嚇到了,就是剛剛遇上黑衣人襲擊他都沒有這麼驚恐,這丫頭怎麼了?這麼倔強的個性,怎麼會說哭就哭?
風紫衣不說話,只默默的撕開身上的裙子幫他包紮好傷口,接着站起身,頭垂得低低的,看都不看他一眼,“先這樣,你睡會兒,明早我再幫你換藥,我去睡了。”但轉身,她的手就讓他扣住。
“丫頭,別這樣。”她聲音里的哭腔太清楚了,他怎能讓她走?…你想我怎麼樣?”
“你知道我不會害你,不說是為了你好,你別生我氣。”她這一生氣,不曉得又要避開他幾天,他不想為了這件事又讓兩人疏遠。
鼻子一吸,眼淚再度落下,她的語氣中含着無限委屈,“我不知道什麼是為了我好,變得生疏的也是你,來招惹我的也是你,是你要我怎樣才對。”
祁天昊眉頭皺緊,百思不得其解,“我什麼時候生疏了?我一回來,一直避開我的是誰?”
“以前,你沒什麼是不能跟我說的,從你開始出遊之後,卻時常有秘密不告訴我,這不是疏遠是什麼?還有你……你當年答應我不過月余就會回來陪我賞月,卻失約了,根本是在外樂不思蜀。”她甩開扣着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丫頭…”原來她什麼都看在眼裏,原來他沒解釋的,在她心中的解讀是這樣傷人。
抬起頭,這次風紫衣不再迥避他的視線,“不要這麼親昵的叫我丫頭……既然只把我當妹妹看,就別對我這麼好,別像是怕我誤會怕我生氣,如果這只是你想留下幫手幫你的手段,對我而言太殘忍了……我會往心裏頭去。”
其實她早就在心裏放上他的影子,也許比他能想像的更早,所以當年他失約,才會傷她這麼重。
她不能接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實不那麼重要,她嫉妒金靈靈能隨他遊山玩水,她不能理解他的隱瞞,卻又守不住他的人,所以她選擇遠離,當作從不曾在意,只是他一回來,又總是招惹她,教她的心七上八下。
“你不是我妹妹。”
眼神一黯,她哽咽着說:“對,我只是祁府的丫鬟。”
突地,祁天昊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往書桌的方向走,不顧她的掙扎,手抓得很緊。
“祁天昊,你幹什麼?快放開我!”這人手勁怎麼那麼大,不管她怎麼甩都甩不開。他充耳未聞,繞過書桌,在牆上的鐘道畫像前停下腳步,抬起手抽掉書架上一本“祁氏族譜”,手往書架里按下機關,機關一按下,鍾道的肚子從後面凸了出來,他拿下畫像,她才看清楚畫像後有一個暗櫃。
太過驚訝叫她忘了掙扎,“這是…”老實說,要是沒看過這一手,她在書房理帳一輩子也不會拿下一點興趣都沒有的“祁氏族譜”
他取出地圖,將其在書桌上攤平,“這就是我瞞着你藏起來的東西。”
風紫衣走近,不一會,眉頭蹙起,“這看起來像一張…地圖?可是我看不出來是哪個地方的地圖,這是我們紅月皇朝的土地嗎?”
地圖畫出的地理位置不像她熟悉的紅月皇朝,雖說紅月皇朝幅員廣大,但格局方正,國土被夾在四座古城裏,跟地圖上的地方貼合不上,但說來也怪,這地圖上標示的地名,卻讓她覺得頗為熟悉,像很久以前在哪兒聽過。
到底是在哪兒聽過呢?
“這是一張地圖沒錯,但可不是簡單的尋路地圖,而是一張藏寶圖。”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藏寶圖?”
“小聲點,你想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有一張藏寶圖?”看她驚訝的模樣,他不禁失笑,難得能看她這模樣。
聞言,風紫衣連忙捂住嘴,輕聲的問:“這--…真的假的?”
“丫頭,你聽過紅月皇朝的傳說嗎?聽過那首童謠嗎?”
“紅月皇朝萬萬年那首?”他一點頭,她神態更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你找到歌謠里說的那張地圖了?你找到幾百年前留下的寶藏?”
她心裏頓時有些不悅,難道他是怕她分一杯羹,才瞞着她的嗎?
“你別亂想。”瞧見她的神色,他立刻就猜出她在胡想什麼,輕輕拍了她的頭一記,“我現在只有地圖而已,至於那把歌謠里提到的鑰匙,我掌握的訊息有限,倒是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
“對方?”
“沒錯,這就是我瞞着你的原因。”他不曉得想要保護她的原意卻會讓她誤會是疏遠,他心一緊,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她就要永遠避着他了?
“我懂了,想要這寶藏的不止你一個,而且對方應該也知道了藏寶圖在你手中,這種事知道得越清楚的人越危險,所以……你才瞞着我?”一思及他是為了保護她才瞞着她,風紫衣眼眶又有些熱意,心卻沒有了之前澀澀的感覺。
“丫頭,你很聰明。”他疼寵的撫着她的長發。
有多久了?有多久他沒能這麼親近的聞到這熟悉的發香……原來……原來他的眷戀這麼深。
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的刀傷,她不免擔憂,“所以你這傷口根本不是宵小所傷吧,應該是對方派來偷圖的人跟你打起來了。”
祁天昊點點頭,“我在研究地圖時,對方正好闖入。”
他將地圖捲起,放回暗櫃,再將機關推回、鍾道畫像掛上,牽着她的手走回書桌,示意她一起坐下。
看他不疾不徐的樣子,她為他着急不已,“這寶藏值得你這麼冒險嗎?朱雀城跟祁府的財產已夠祁府一家人揮霍好幾輩子,你真是這麼貪心的人,要財不要命?”她實在難以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
“傻丫頭,還是這麼急性子,就不能聽我好好把話說完嗎?就算我不要自己的命好了,我會拿一家人的命去賭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嗎?”他輕擰她鼻頭,氣她這麼不信任自己。
“可是……”
他打斷她的話,“記得我十五歲那年蒙先皇聖恩賜封‘昊天神鷹’之名,隨即接下朱雀城主之位這事嗎?”
風紫衣點點頭,雖然當時她還沒進府,但也聽說過此事,卻不解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
“那年我進京面聖、上廷受封,當夜因聖恩難卻,便在宮中住下一宿,不料在我避過宮中侍衛,於月夜下乘涼時,卻讓我偷聽到一件大事。”祁天昊暗嘆一口氣,他到現在還不能確定,這個巧合對他跟祁府,更甚是紫衣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什麼大事?”竟讓他臉色如此難看?
“我見到當時的宰相跟先皇親近的太監兩人行色匆匆,又趁夜躲進後花園,實在太過可疑,便隨後跟上,不料,竟聽見他們談起這寶藏傳說。”
“當時的宰相……不就是現在曹貴妃的親爹,曹國丈?!”她一驚,有些不安,如果大少爺說的“對方”是指曹國丈,事情就麻煩多了。國丈曹憚承為人狡詐,擅使手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過後台硬,是兩代老臣又是皇上的丈人,沒人招惹得起。
“沒錯。聽他們談話的內容,提及十多年前那場宮中大火,因為起火點是冷宮,照理先皇應該不會太在意,但誰知先皇竟大驚失色,急忙前往冷宮,進了一個小房間后讓那太監守在門外,他剛好在外聽到先皇說了一句‘幸好,寶藏沒事’。”想起當年,他思緒飄遠。
不過當時的場景有點火藥味,那個太監因為幫了曹憚承好些年,想多要點報酬,因此跟曹憚承起了爭執,才會提到他對曹憚承的貢獻,要不,他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沒這麼簡單,又或許……這是冥冥之中註定好的,註定要讓他知道,註定曹憚承要失敗。
寶藏?這好像不對……“寶藏就在皇宮?這藏寶圖是騙人的?”
“不是這意思。這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因為我對曹憚承不放心,所以隔天我表面上做出回來朱雀城的樣子,其實是暗中盯着他,想知道他要幹麼。”
眉毛一挑,她取笑的意味很明顯,“大少爺,沒想到你心機這麼深沉,不過是一點不放心,就讓你緊咬曹國丈。”
“什麼心機深沉,我是做事小心。”他立即敲了她額頭一記,“不過我也算是有私心,所以在找曹憚承的把柄。”
撫了撫額頭,她聲音里透着不滿,嘴上還是問着,“怎麼?難不成他得罪過你?”
“不是我,是先皇的御史大夫、我爹的摯友、視我為己出的乾爹孟欽。”一想起教導他許多的孟欽,他眼裏浮現淡淡的哀傷跟不平。
風紫衣揪起眉,她聽過這個人,“是那個-··?當年參了曹國丈一本,後來因叛國罪入獄的孟欽?”
這件事在鄉裏間流傳好些年,一直還是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八卦,大部分的人都相信以孟欽的為人不可能叛國,一定是因為他參了曹憚承一本,才會被陷害問斬,也因此更多人不敢得罪曹憚承。
“沒錯,但我相信我乾爹是被曹憚承陷害的,所以當年看他偷偷摸摸的跟宮中太監接頭,除了懷疑他的目的之外,主要我也是想趁機找出扳倒曹憚承的把柄。”他不想乾爹一世清名毀在一個奸臣手裏。
“原來如此。”難怪他這麼執着於這件事,他心裏是很為孟欽不平的吧!“對了,你剛剛說寶藏在宮中是什麼意思?”
“就跟你說不是這意思,你這丫頭話都聽到哪兒去了!”真是不管長了多少年紀,就是沒長穩重,“當年曹憚承知道寶藏之事後,一直跟太監裏應外合,想要找辦法弄到先皇的寶藏,連我知道的時候都已經是過了幾年,當時他們正好在交換信件,我才知道所謂的‘寶藏’就是一些信件。”
“信件?你把我弄胡塗了。”怎麼事情越來越複雜?
“我也是,所以我當年偷了曹憚承重謄的信件,才知道原來歌謠所說的藏寶圖是真的,但不是真的失傳,而是由古老的兩大家族分別持有地圖跟鑰匙,每隔一段固定時間,便會回傳家族所在位置,以確保安全,同時謹守非滅國之難不得動用寶藏的祖宗遺訓。”說到這兒,他不得不佩服當年創建紅月皇朝的祖先,這麼做的確是避開有心人覬覦寶藏的好方法,也可避免貪婪的昏君浪費寶藏。只是沒想到,會敗在一個貪心的太監手上。“古老家族,像朱雀城的祁家、玄武城的傳家?”
“嗯,有點像,但跟守護國土的四大家族不一樣,這兩大家族是見不得光的,且得時常移居各地,說來還挺可憐的。”
她懂了,“所以,這些年你時常外出,根本不是為了巡視店鋪、拓展事業版圖,而是為了弄清楚曹國丈存什麼心?”
如果是這樣,她心裏多少能釋懷一點,畢竟那個姓曹的實在不是什麼好人,難保他找到寶藏后想幹麼。
“你說對一半。”瞧了她的黑髮一眼,突地,他起身走到桌前,拉開小抽屜翻找着什麼,只是嘴上沒停,“其實這十年來我還是沒弄清楚曹憚承想做什麼,他這人很狡猾,我只看得出這些年他累積不少人脈,但又沒有大動作,就是想稟報皇上也沒證據,所以,我只能取巧一點。”
她斜睨一眼,又問:“取巧什麼?”
“其一,既然不知道他想幹麼,不如我早一步找到寶藏移走,讓他撲空不就得了;其二,我如果動用人脈也學着他找那兩大家族,以他耳目之廣,必會察覺有異,所以我跟准之每回都等他有動作了,再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的手又打開另一個小抽屜,東摸西摸。
“我還是不懂,你剛剛不是說兩大家族會定期寄信給皇上,這不就知道他們在哪裏了,還要找這麼多年?”她盯着他的動作,翻箱倒櫃的……在幹麼啊?
“不,他們跟先皇之間似有暗號,每封信看似平常,這信件所代表的意涵亦是我後來推敲得知的,可惜這早被曹憚承看出來了,所以十年來,我們一前一後在找持有地圖跟鑰匙的人,直到兩年多前,終於有地圖的下落。”右手一摸到東西,祁天昊勾起唇角,握緊,又緩步走回她身邊,只是停在她身後。
“兩年多前……所以,你當年離開是因為……”
“沒錯,是因為準之通知我曹憚承那邊有大動作,為了搶得先機,我當時不得不離開。”他當時也猶豫很久,但若寶藏地圖讓曹憚承拿到實在太危險了,他只好先舍下她。
“那麼你就是在當時拿到藏寶圖的?”他站在她身後不知道要幹麼,風紫衣疑惑的回頭看他,不料他也直勾勾的看着她,她臉一紅,頭又轉回來。“沒錯,只是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他手指滑過她的髮絲,幫她順起頭髮來。
風紫衣舉起手要阻止,卻被他輕輕拍開,想起往事,臉頰更熱燙,也就由着他,繼續問:“風聲怎麼走漏的你知道嗎?”
“這麼說好了,地圖雖說是由一個家族守護,但族人中只會有一家真正持有,我找上那個持有人時,聽說他已經讓曹家找了不少次麻煩,聽過我的身分跟用意后,便將地圖給我,雖然他自己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自殺了,但難保不會有其它族人看過他跟我接觸,也不曉得我被追殺的時候有沒有被發現身分……”
她一驚,想要轉頭,卻被他的大掌按住。
“別亂動。我當年答應你月余便回是認真的……只是沒想到會跟持圖人周旋了一段時日,知道趕不回,便讓准之送了信給你,你收到了嗎?”
點點頭,感覺輕輕扯到頭髮,她知道他在幹麼了,他在幫她結髮辮,頓時耳後一熱。“我收到了,但你第二年也不回來,卻連隻字詞組都沒有。”所以她當時生氣,氣他貪玩。
“我被追殺了……別亂動--…丫頭,你就不能乖乖坐好嗎?你毀了我的髮辮。”這麼些年她毛毛躁躁的個性還是一樣。
風紫衣回頭瞪他一眼,“錯,是我的髮辮。髮辮亂就亂了,你還有心情管這個?你說被追殺是怎麼回事?快說啊!”
“好,你別急。”他動作還是慢悠悠的重新幫她梳理頭髮,像是一直做同樣的工作也不煩。“當年我拿走圖后,曹家也發現有了程咬金,隨後跟上我,准之送信未回,我以寡敵眾,漸落下風,加上我怕身分被發現,連累祁家,只能四處躲避,後來在荒漠遇難,死裏逃生后,才聯絡了准之一起回來。”
有些話他簡單帶過,不想她為過去的事擔憂。
他當年被追進北方荒漠,除了環境艱困,充滿不少毒蟲野獸之外,水源亦極少,他好不容易找到綠洲小村,卻因沙漠中季節性的大風沙而受困半年,直到商團經過才順道帶他離開,其實他當時能活下來,自己都覺得是上天眷顧。不過他猜想,大概是因為跟着商團,所以他的行蹤才又慢慢被曹憚承追蹤而至,畢竟走過的地方要不留下痕迹太難。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還氣他氣了好些年,原來他曾經面臨生死關頭,而不是樂不思蜀的忘了回來。
他利落的替髮辮綁上墜有紅色珠子的髮帶,嘴角有了笑意,“傻丫頭,對不起什麼,我又不怪你。”
“那現在……曹國丈知道地圖在你這兒,豈不是很麻煩?”她咬了咬唇,有些氣自己。
她這嘴就是說不出想說的,本來是想問他怎麼想她的,結果卻又問了地圖的事。
“是很糟糕。”這是他最不想遇到的情況,才會在外逗留這麼久,沒想到……“我還沒搞清楚曹憚承的目的,又讓他知曉我的身分,再說……我怕連累了天樂,所以才會叫你看緊她身邊的人,不曉得曹憚承會不會利用我身邊的人威脅我,不過,我已讓准之去追那個襲擊我的黑衣人,興許能聽到他們之後的打算……”
“原來如此……對了,那把鑰匙呢?如果趕快找到鑰匙,先移走寶藏,事情就不用這樣拖着了。”
“丫頭,你好聰明啊。”害他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臉,逗逗她,“是這樣沒錯,但怪就怪在這裏,我知道寶藏之事後,曹憚承只專註於找地圖,我懷疑,也許鑰匙早就被曹憚承找到,畢竟宮中大火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
“別鬧。”她揪了眉,揮開他的手,“嗯……這很奇怪,如果鑰匙和地圖被找到,皇上會不知道嗎?這件事,先皇應該跟皇上提過吧?”
“沒錯,所以曹憚承才需要一個裏應外合的人,除了偷信件讓他重謄之外,也打算找到東西之後,假冒筆跡繼續送信,這倒便宜我了,我讓准之暗中查過,皇上到現在都還有收到地圖跟鑰匙的位置回信,但這些信是假冒的,所以曹憚承不動作,我也沒法子找到鑰匙。”原來他是想,也許先知道寶藏的位置,沒有鑰匙也能有別的方法入藏寶地。
“哪那麼剛好啊,那個太監也伺候兩朝皇帝?”她又伸手撥開自己的辮子,因為他一直拿辮子搔她癢,頓時,她有一種當年幼稚的祁天昊又回來的錯覺。
“這次你猜錯了,你再猜猜看曹憚承找了誰當內應?這事也多虧了准之在宮裏高來高去的查探。”畢竟他身為金雀城城主,很多事不方便親自出面,幸好有準之這個浪蕩子可以幫他掩護,加上准之的武功造詣也高,查探事情更是方便多了。
“啊―曹貴妃?!難怪……”如果是曹貴妃,說不定還比太監更好辦事。
“丫頭,你可比准之聰明多了。”這前後因果,他跟准之也是推敲好久才弄清來龍去脈的。
“那當然……”等等,提到金准之,倒是提醒風紫衣一件事,她語氣一沉,“說也奇怪,不讓我知道這事是對我好,怎麼你們這麼討厭金靈靈,就什麼事都讓她知道、讓她跟着?”
突地,他笑出了聲音,低低沉沉的在書房迥盪,但他不回答,只問:“丫頭,你這是吃醋嗎?”然後又拿髮辮搔她癢,等她什麼時候發現這辮子的奧妙。
“哼。”她甩頭,把臉避開,卻避不開他捉弄的手,眉眼染上惱意。
“真倔,算了,誰叫你的囂張是我寵出來的。”見她還是不理他,他終於願意解釋,“靈靈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地圖的事,准之很寵靈靈,怎麼可能會讓她冒險?她隨我們遊山玩水,只當我們在找些珍奇稀物而已,准之報消息給我時,就是靠她聯絡,其餘她知道的可比你還少。現在,你還要生氣嗎?”
他失笑。真沒想到她會吃靈靈的醋,幸好,靈靈見過天樂之後,就說有事要先回玄武城,不願留下來陪她沒用的哥哥誘拐未來嫂子。
“哼。”她嘴嘟着,其實心軟了,放在心上多年的石頭,像是放下了,“你怕我生氣幹麼?我們又沒什麼關係。”
果然是個倔姑娘,“沒關係?丫頭,你看不出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嗎?”
聞言,風紫衣心跳加速,但想起他瞞了她這麼多年,嘴上還是不承認,頭又多側了幾分,“我看不出來。”
“不,你看得出來。”他取笑,“不過你不應該側頭看,而是低頭看。”
低頭看?風紫衣直覺低頭,正好看到自己的髮辮,綁着辮子的髮帶使她一愣,“這是……”
“看出來啦?”輕笑出聲的祁天昊撥開她遮額的落髮,“這是你幾歲的東飲西?”
“十三……原來你還留着這東西,當初幹麼不還我?”這是她從小用到大的絲帶,後來跟着她進來祁府,不料,十三歲那年跟他有些爭執,東西被他搶走,說什麼都不還她,為此,她還跟他冷戰了好些天。
不過她這人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是什麼大事她不會記在心上,沒幾天就忘了,沒想到他還留着。
伸手想取下絲帶看清楚,卻被一隻大掌阻止。
“不許取下。”他按住她柔黃,大掌一包握在手心。
“大少爺……”她微掙地想將手抽回,他反而握得更緊。
“天樂說我對你藏有私心,不肯放你走,這些年來,你看不出我的心意嗎?紫衣,我喜歡你,早在兩年多前,你失蹤落水那次我就發現了,你有發現我當初離開前的猶豫嗎?”
“我-…以為你只當我是妹妹,在我生病的時候還要跟金靈靈出去玩。”
“現在知道誤會我了吧。”他一笑,以未受傷的臂膀輕擁她。“紫衣,那你喜歡我多久了?”
“你……誰喜歡你呀!”她言不由衷的輕斥,泛紅的小臉透露着女孩家的嬌羞,她才不讓他知道她也許很早以前就喜歡他了。
“紫衣,我把你放在心裏很久很久了,你是我在絕望中非回來不可的理由。”
為了見她,他獨自撐過烈日和狂沙。
“大少爺……”她雙眼迷濛。
“叫天昊,還是你要我繼續叫你丫頭?”他俯身低訴。“我真喜愛你,恨不得佔有你的身和心,讓你只屬於我一人所有,此生此世不離我左右……”
“天昊…”
在他令人安心的懷抱中,風紫衣第一次卸下重重的包袱,如釋重負地忘了依賴着她的眾人,此時她不是眾所託負的風紫衣,只是單純被他所愛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