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她完全沒發覺粗細大小的差別,殘存的記憶中,她的腿對撫摸沒任何感覺,因此摸了也察覺不出來,她只當是自然感受,沒想過她摸的竟是別人的腿,還是男人的大腿,以及……令人尷尬又敏感的部位。

靜默地互看了一眼,不做任何回應的蘭泊寧逕自起身。「一家人不興禮不禮的作派,以後直接用你、我相稱即可,什麼妾身、夫君的聽了刺耳,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妾。」

他不需要她卑微,只要如同她平時那般的和他相處,她使起小心眼的模樣還挺逗趣的,重點是,她不怕他。

不是妾……難道他有……「你的後院還清靜吧?譬如通房、妾室什麼的,初來乍到,我可是不懂規矩的。」

聽着她略帶酸意的試探,蘭泊寧翻身將一半身子裹在絲被裏的妻子抱起,嘴角微揚,抱着她走向鑲嵌西洋鏡面的螺鈿梨花木梳妝枱,將她安置在梨花木圈腳椅上。

「沒有通房,沒有妾室,你在嫁我之前沒打探清楚嗎?我在外的名聲是冷酷無情,刻薄暴戾,如今二十有四了,沒人敢嫁,除了你。」她是唯一不存任何妄念的人。

聞言,她鬆了口氣,沒有妻妾相爭的困擾,日子應該不難過吧。「那你要對我好一點,不要動不動就擺出凶臉嚇唬我,我膽小如鼠,不禁嚇的,要記住。」

「你膽小?」他一嗤。

「是膽小呀!你一凶我就嚇得渾身發抖,連話也說不利索了。」她收攏襟口,從明亮的鏡面偷覷身後的男人。

「你是給你一把斧頭就能劈山的人,還裝什麼文靜秀慧,昨兒夜裏你還想踢我呢!」要不是他閃避及時,蘭家的香火就要斷送在她的瑩潤玉足上了,新妻猛如虎,豈是鼠輩。

在認識她之前,對他而言成親不過是傳宗接代的過程,要娶幾個他都不放在心上,只要不是丑得難以入目,他娘也點頭,娶進門的是誰都無所謂。

可是如今,他覺得娶誰都不如眼前的女子順眼,有姿色,還有着不討人厭的伶牙俐齒,敢把他的話翻着說,直視他的眼兒沒有懼意,只有興味以及不服輸和不認命。

蘭泊寧對他娶的妻子十分滿意,雖然還沒肌膚相親當對實質夫妻,可來日方長,他倆要過的是一輩子,不急於一時,到嘴的鴨子能飛了不成,他可以等她的心甘情願。

真愛記恨!她偷偷吐舌。「欸,你把玉篦放下吧,我自己來,你粗手粗腳的,把我的頭髮都扯痛了。」

「熟能生巧。」他捉着發梳不肯放,左梳幾下、右梳幾下,兜不攏滑細青絲又手忙腳亂地捉扯。

「那也要我有足夠的發量讓你扯,省得你多來幾回我的頭就禿了。」光溜溜的一顆腦袋瓜子,旁人一見都得雙手合掌,虔誠又恭順地說聲:阿彌陀佛,師太。

「你的頭髮像絲緞,又柔又滑,烏黑如瀑。」水一般從指間滑過,細細滑滑的,觸感柔膩。

「好心點,別玩了,一會還得去敬茶呢,你要讓我頭一天見婆婆就蓬頭垢面,邋邋遢遢的?」她橫了他一眼,將他手中的髮絲拉回,重新梳直撫順,抹上自個兒調的茉莉香油。

「不然畫眉吧,舉案齊眉。」他興緻勃勃地想嘗試,小指般細的眉筆拿在蒲扇大手中突兀得有些可笑。

「舉案齊眉不是這麼用的,你就饒過我吧。起碼等我拜見過婆婆再說。」蒲恩靜東閃西閃的,就怕他壞了她的妝容,新婦入門,最重要的是安分,不惹是非。

嫁了人,婆婆便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每一個媳婦心中的大佛,自古以來的婆媳問題是剪不斷理還亂,一個孝字壓在上頭,怎麼做都不對的媳婦只能凡事順着婆婆,不讓人以不孝為由非議。

婆婆是最難對付的生物,她不求將人擺平,只求往後的日子不找她麻煩就好。

「我娘比我好相處,她不吃人。」他刻意板著臉,一臉肅然地加深蒲恩靜內心的不安。

「你走開,不要靠近我,去啃你的白骨。」可惡,明知道新婦見人,她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他不安撫就算了,還說起風涼話,把她嚇得手腳不該知往哪擱。

老娘寵兒是天經地義,萬般的好全給了骨肉至親,他自然覺得他娘好相處。

可媳婦是外人,是來搶兒子的,和婆婆是天生的仇人、死對頭,能不天天叫到跟前立規矩就是良善的,更別指望能待之如親閨女,噓寒問暖送冬衣,當身上掉下來的心頭肉寵着。

「真的,不唬你,我娘不吃人,她只喝小姑娘新鮮溫熱的血。」嘖!敢推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滾——」她忍了忍,終於還是低聲一咆。

蘭泊寧大笑,聲音醇厚有勁,似能穿透地面。

外頭聽到他笑聲的丫頭們低眉斂目,魚貫地進入屋內,除了蒲恩靜帶來的陪嫁丫頭冬菊、冬麥外,還多了兩個面容姣好、神態嬌媚的華衣女子,年約十六、七歲,一身大戶人家丫頭的氣派,雖態度恭敬,卻又有一絲高人一等的傲氣。

和冬菊、冬麥一比較,高低立現,蘭家婢女就是氣質端正、舉止文雅,身姿如弱柳扶風,煞是美麗好看,猶如薄胎白瓷。

冬菊、冬麥則宛如粗糙的陶碗,不只不美觀,畏畏縮縮的神情也叫人直想嘆氣。

不過這屋子裏除了蘭泊寧外,就蒲恩靜一個主子,她想晾着誰就晾着誰,雖然冬菊、冬麥和她相處的時日不長,但起碼是她的自己人,她多護着點也是人之常情。

至於那兩個眼中只有男主子的漂亮丫頭嘛,她們不主動請安,她也當沒瞧見,人家自願隱形,她又何必多此一舉把她們當回事,她沒那麼好脾氣看奴婢的臉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這就是蒲恩靜的脾性,她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別挑她的刺,順毛摸便相安無事,一旦令她炸毛,再溫順的貓兒也有爪子。

「換好了嗎?」蒲恩靜踮起腳,理理夫婿的領子,輕輕拍去他雲紋織錦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

彷彿看出她的心思,他瞳眸幽光一閃,不做聲,也沒讓伺候多年的丫頭上前拜見,認認少夫人。

稍後,新婚夫妻相偕向正堂而去,走在後頭的綺羅、緗素略微不安的互視一眼,大少爺一言不發的神情叫人感到……害怕。

「媳婦恩靜給娘敬茶。」新婦入門的第一日,見誰都要客客氣氣的,最好只看着自己腳下的繡花鞋,巴不得不抬頭。

「呵呵,自家人別慌張,抬起頭來看看我是誰。」真不容易呀,等了二十四年才喝到媳婦茶。

咦,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心裏直打鼓的蒲恩靜面容微凝,雪白下顎緩緩抬高,美眸對上那張盈盈而笑的柔美玉顏。「啊!你是……慈雲寺那位夫人?!」

她不知道這位夫人的姓名,但是夫人身上那形態逼真、色彩豐富的漁唱湘繡她是過目不忘的。

繡花能生香,綉鳥能聽聲,綉虎能奔跑,綉人能傳神。這是湘繡的特色,還能以特殊的動物毛綉出獅、虎等動物,毛絲有力、威武雄健,彷彿轉瞬間弓身一躍便能咆哮山林。

「我娘家姓胡,人稱蘭夫人,不過你可不能跟着別人喊。」蘭夫人打趣着凝睇一臉錯愕的兒媳婦。

「娘。」她輕柔地低喚。

她多了一個娘。

「好,乖。」她褪下赤金纏絲瑪瑙鐲子,套入細白秀婉的皓腕中,當是給媳婦的見面禮。「起來吧,別跪了,小心傷着了。咱們家人口簡單,個個都是好的,你大可放心。」

「嗯,媳婦曉得了。」她瞟了一眼婆婆身後站着的婉約婦人,膚白秀美,一雙媚人的丹鳳眼令人難忘。

「這位是白姨娘,你施半禮即可。」對公爹的妾,半禮就夠了。

「是。」她一福身。

不敢受這禮的白姨娘避了避,羞赧地頷首一笑,謹守本分,凡事以蘭夫人為主。

「那個直往泊寧身後鑽的憨小子是泊寧的弟弟瑞傑,生母為白姨娘,他不愛與人說話,不理人是常有的事,你呢,也甭搭理他,省得鬧心。」蘭夫人玩笑道。

蒲恩靜聽見婆婆爽朗的笑聲,也掩嘴一笑。「怎麼能不理小叔呢,媳婦家有個妹妹才三歲,調皮得很,不過一張嘴甜得像抹蜜似的,改天我帶她同小叔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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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色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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