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那我爹娘的死……」裘希梅不敢問,她怕自己承受不起教人痛心的真相,她無法忘記爹一筆一劃教她習字的笑臉,總說她是他最愛的小寶貝。
「不要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他們不會希望你為他們傷心,有我在,他們不會死得不明不白。」岳父岳母的仇他會替他們報,活着的人要繼續往前走。
「嗯!」老天爺給的機會要珍惜,偎在心愛男人的懷裏,她的此生已經圓滿,不該再貪求。
「啊——」
黎明初至前,天色才蒙蒙亮,其實很多人仍在睡夢中,連最勤快的下人也還在床上,等着第一聲雞鳴。
忽然間,如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尖銳女聲穿破屋頂,直入雲霄,不少人被驚醒,鞋只穿了一隻,衣帶沒扎,頂着一頭雞窩般的亂髮,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向發聲處。
屋裏無燈,顯得陰暗,一群家丁、奴婢伸長了頸子往裏探,管事的人沒來他們也不敢動,只能小聲的互問發生了什麼事,腦袋裏上演着各自的想像……
有人耳朵貼在門板上聽,除了一聲教人心驚的慘叫外就沒聲了,但是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如小貓泣音,一聲一聲的,很是撓心的飄出,令人更加好奇是哪個女人在哭。
「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麼?是誰叫得那麼凄厲,把人都吵醒了。」姍姍來遲的杭氏衣着整齊,發上簪了一對蝴蝶釵。
「夫人。」眾人齊聲一喊。
「沒人把門打開,看看裏面的情況嗎?」怎麼一個個像木頭一樣杵着,不推就不動。
一位衣袍穿反的管事輕輕推門,「夫人,門從裏面鎖住了,小的去拿鑰匙來。」
「不用,太麻煩了,夫人我沒耐心等,來幾個人把門撞開。」大清早的不讓人好睡,擾她清夢的人也別想好過。
「是的,夫人。」
三、四個身形壯碩的大漢大喝一聲,往上閂的榆木門板用力撞去,一連撞了七、八下才撞開。
門一開,裏頭忽有女子哽咽地低喊。「不要進來——」
不要進去?那你是哭心酸的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面色冷凝的杭氏,只見她嘴角微微上揚,似在冷笑。
不遠處的梨花樹下,裘希梅正要上前查看,一隻大手從后拉住她,她回首見管元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眼賊兮兮的泛着異彩,流露出有好戲可看的神情。
「誰在哭哭啼啼,裝神弄鬼的驚嚇人?」叫那一聲得費多大的勁呀,別是偷雞不著觸把米。
「……不……嗚……不要靠近……我……嗚……不要活了……嗚……」
嚇!怎麼像女鬼的哭泣聲,這座宅子不會鬧鬼了吧?
聽到語焉不詳的拉長音,伴隨嗚嗚的哭泣聲,膽小的下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顫,感覺陰風陣陣。
「不想活就去死,沒人攔着你,我還能借你一根繩子,你死就死乾淨點,不要要死不活的賴上我們管府。」真想死不會等到現在,皂一頭撞牆了。
哭泣的女子似乎沒料到杭氏會叫她去死,哀戚的哭聲明顯頓了一下。「請夫人為我做主……」
「做什麼主,你最好說清楚,本夫人也不是整天閑着替人收屍。」
哽咽聲一噎,似乎嗆到了。「夫人,我……我被人欺負了,名節已失,我……我無顏見人……」
「你是誰?」杭氏明知故問。
靜止的鮫紗帳中,隱隱約約可見一道雙手抱膝的女子身影,雲鬢凌亂,衣衫不整。
「我……我是洪雪萍,夫人,是我呀!您認不得我了嗎?」一說完,她又掩面輕泣,哭得好不凄楚。
「你為什麼會在我管府?」沒有一絲憐憫和同情,她開門見山,語氣冷得教人不寒而慄。
不是應該先問她受了什麼委屈,好聲安撫嗎,為什麼和她所想的不一樣?「我……呃,元書哥哥喝醉了,我送……送他回府……夫人,我們沒有……」
「你的意思是元書藉酒意毀了你的清白?」真是丟了穿越人士的臉,連這麼爛的手段也使得出來,起碼高明點,不要讓人懷疑她的智商,一看就知道算計人的把戲能瞞得過誰,她把所有人都當儍子不成。
「不是,不是,不是元書哥哥,是……別人……」洪雪萍頭低低的,從外頭看來似在抽泣。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居然這麼隨便,你爹娘是怎麼教你的,居然讓你私自外出夜會男子,還喝得一身酒氣,像你這樣不自愛的女子有誰家的男兒敢聘娶,你剃了頭髮當姑子吧!」這人不嚇嚇她不知怕,老以為穿越人無敵,做什麼事都無往不利,每個人都該捧着她。
什麼,要她當吃齋念佛的尼姑?!「夫人,不是我,不是我的錯,我原本要回府的,是元書哥哥拉着我,說他心情鬱悶想找個人陪着說會兒話,我只是想開解他,沒想到他……他突然想喝酒,一杯接一杯,我勸了他,可他不聽……」
事實與洪雪萍說的恰恰相反,為了順利進管府進行她那不可告人的勾當,她托丁府的小廝送信,信中盡訴相思之苦,與他相約黃昏后,離賣酒的酒鋪不遠,兩人月下共酌。
等管元書醉得差不多的時候,她佯稱要送他回府,而後換上和她身形相仿的丫頭玉桂的衣服,假裝是丫頭代主人相送,她也藉攙扶之舉順利進入府內。
當然事情不會就此了結,她的目的尚未達到,她在丫頭服飾下頭多穿了一套隨從的衣服,發一束成了長隨,她又假管元書隨從的身分讓人去書房請管元善,說管元書醉得不醒人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頭。
當然,她告知的屋裏並無管元書,而是香肩半裸,只裹透明薄紗的她,以及滿室的合歡香。
合歡香是春藥,能令人情慾奔流,藥效之強連七旬老者都能重振雄風,何況是年輕男子。
「那你的意思呢?要我為你做主就得說個明白。」哭吧,待會就哭不出來了,自作孽就要自己承擔後果。
抽抽噎噎的洪雪萍倒是口齒流利,假意忸怩了一番便說要以女子名節為重。
「既然我們已經做了夫妻間的事,我已是他的人,今生再無他嫁之理,願共結連理,結髮為夫妻。」
她雙手捂着的臉是笑着的,開心得想向世人宣告她成功了,打敗了那個自以為是的下堂婦,她的美好生活即將到來。
「好,這是你的意願,我成全你。」杭夫人意味深長的笑着。「胡管事,到丁府請丁夫人過府一敘,商討兒女婚事。」
一聽到「兒女婚事」,洪雪萍歡喜地心口直跳,雖然她全身酸疼不已,佈滿被蹂躪的吻痕和齒印,可精神卻好得能繞城走一圈。
終於得償所願了,哪能不欣喜若狂,此時的她眼眶裏哪有淚,水眸清爽明亮,眼裏閃着柔媚。
「對了,忘了問和你滾了一夜的男人是誰?」杭氏的用詞很直接,不帶半分修飾,如果洪雪萍不是太沉溺於勝利的狂喜中,定會聽出她近乎現代人的用語。
「是元善哥哥……」
「誰找我?」
一身白衣的管元善突然出現,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你怎麼從外頭走進來?!」洪雪萍神色慌張,彷彿見鬼般倒抽了口冷氣。
管元善一臉不解的問:「我不從外頭走進來難道是長了雙翅用飛的?一大早睡得好好的,忽聞凄厲慘叫,我還以為有人被殺了,差點要穿上巡撫大人的官服來辦案。」
「你……你在這裏,那我身邊的男人是誰——」她幾乎要瘋了,真的放聲尖叫,臉色白得不見血色。
「那要問你自己,你跟誰睡了你會不清楚?」他的語氣充滿嘲諷,嘴邊是冷冽輕蔑笑意。
「我……我……」洪雪萍覺得世界崩潰了,不敢回頭看與她徹夜纏眠的男子是何人。
「唔……誰這麼吵?讓不讓人睡……噢!我的頭……好痛……誰偷打我……」
咦?這聲音……這聲音好熟……
屋裏、屋外的人在怔了一下后,不約而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幾個碎嘴的僕役和婆子笑得曖昧地互相擠眉弄眼,推推胳臂,這你情我願的風流事看得還真過癮呀!
「你……你是誰……擋光了……嗯?你怎麼長得像萍兒,你……嗝,你在我床上幹什麼……等等,萍兒?!」頭痛欲裂的管元書眯着眼醒來,他看身前有人擋了光想推開,但伸手一觸是光裸的背,他頓時酒醒的睜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