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陸瑞京眉頭微蹙。「容兒很單純,她不會這樣想我,是不是你們有誰說了不當言語,讓她產生混淆?」
「你這話是在怪本宮嘍!還是覺得本宮沒把宮裏的人教好?」她語氣輕如絮,卻句句扎人。
「臣不敢,臣只是說出心底的疑惑。」容兒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清楚嗎,說穿了不過是不懂得記恨的傻姑娘。
「你會不敢?這話兒你敢說本宮可不敢聽。」陳皇后呵呵笑了兩聲,面帶調侃。「可是看在你一心為皇上做事的分上,本宮不妨指點你一二。」
「謝皇後娘娘賜教。」只要她肯高抬貴手,一切就簡單多了。
「據本宮所知,小容兒似乎對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餡春卷頗為情有獨鍾,你就展展手藝討她歡心吧。」男人要教,不能一股腦的寵,凡事百依百順是縱容男人不用心的主因。
陳皇后也聽說了葉照容被陸府正室追殺一事,她對這種內院的骯髒事向來不喜,再加上偏愛有點傻氣、不與人計較的葉照容,若照她十幾年前的脾氣,丹湘那女人早被她杖斃了。
「油炸麻花果子、炸五餡春卷?」陸瑞京心口一動,眼前浮現捧着炸春卷吃得歡快的小姑娘身影。
好巧,她也喜歡……
有一抹什麼閃過腦海,他卻沒有捉住。
「不會就不用勉強了,反正本宮挺中意這姑娘,想留她在宮裏陪本宮一年半載的,排解排解這一成不變的乏味日子。」陳皇后故意裝作不勉強的態度,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不是勉強,皇後娘娘這份人情,臣記下了。」早晚有一天還得上,皇后和二皇子要用到他的地方還很多。
東廠的勢力可是一塊香餑餑,誰都想咬一口。
離了皇宮,陸瑞京回府後就一頭鑽進廚房裏,喝令不許旁人進入,一會擀着春卷皮,一會撒着麵粉卷麻花。
一開始他做得不順,不是春卷皮破了便是麻花果子卷得丑,要不就是油溫太高炸得外焦內生,油溫低了又吃油,連試了好幾回他都不滿意,反覆重做燙出一手水泡。
八年前,他在陸家便做過這些事,他剛做好的麻花果子,五餡春卷炸得金黃,餅皮酥脆餡兒足,他和小媳婦在爐灶前一人一個,樂得偷吃。
那時她就愛吃,老是纏着他坐,肉吃得少時就拿點小零嘴來填填肚子。
「成了。」試了很多次,終於做出滿意的成品。
實在太迫不及待,還沒等着它涼透,陸瑞京就將香噴噴的炸物放進點心匣子裏,一路趕赴皇宮。
「咦?什麼味道好香,好像……」家鄉那邊的小吃。自從四郎哥哥走後,她好久沒嘗到了。
「想吃嗎?」一隻骨節分明的厚實大手先從樑柱后出來,而後滿臉笑意的陸瑞京才現身,眼眶中有着隱隱波光。
再見面,宛若隔世。
「督主大人,你來找我呀?」看到陸瑞京,十分開懷的葉照容正要拔足奔向思念了好幾日的男人,聽到身後的教養嬤嬤輕咳一聲,她只好按捺下心急,有模有樣的行了個十分規矩的宮禮。
「容兒,還不過來,這是我專程為你準備的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餡春卷,你來嘗嘗好不好吃。」他語氣輕柔像哄孩子似的,柔得讓人無法聯想他會是雙手沾滿血腥的東廠督主。
「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餡春卷?」聞言,她兩眼發亮。
「我騙過你嗎?快來吃,趁熱口感更酥脆,涼了就不好吃。」他引誘着,想藉此化開兩人之間的隔閡。
「嗯!趁熱咬一口,餡料就跑出來,那熱呼呼的滋味比寒冬中吃酸菜熱鍋還過癮。」想想她都饞了,口水直淌,直想大口的往嘴裏塞,吃得腮幫子鼓鼓的。
「再來顆酸梅含着就更有味道了,又酸又甜,又有油炸香,是難得的人間美味。」他和小媳婦以前就是這樣,每次吃得滿嘴油時都被大伯母、二伯母追着打罵……那是難以忘懷的回憶。
「沒錯沒錯,我一次全含着,都被四……笑我是愛藏食的松鼠。」葉照容的手剛要伸進點心匣子,耳邊忽然響起皇后殷殷告誡的話,頓時笑臉一凝,將手縮回。
「怎麼了,不喜歡?」她明明一臉歡喜,比撿了金子還高興呀。
葉照容苦惱的皺眉。「皇後娘娘說不能對男人太好,他們是不知足,會得寸進尺的壞人,我若不矜持自重自愛,他們會看不起我。」
陸瑞京一聽,眼眸眯成一直線,隱隱閃着怒意。「我不是他們,我是你一個人的男人,和別的男人不同,皇后見過的男人不多,只守着皇上一人,她的話不可盡信。」
說什麼容兒不肯見他,哼,他分明是被皇后陰了。
「可是有丹湘姊姊……」一提到丹湘,她眼中流露出傷心和不安,被逼着跳崖的恐懼仍縈繞在心頭。
「她不是問題,她很快就會離開陸府。」他會為她找個適合她的地方——東廠大牢。
「真的?」她臉上沒有驚喜,只有淡淡的疑惑。
「真的,快吃,要涼了。」他主動拿起一塊喂她。
酥脆的口感滑入口裏,她滿足的笑眯了眼。「真好吃,跟四郎哥哥做得一模一樣,他也喜歡在五餡春卷里加入辣椒絲。」
「你……你說什麼?」如遭電擊般,陸瑞京的身子微微顫慄,怔忡的望着她吃得笑咪咪的小臉。
好像……
葉照容把一口炸五餡春卷咽下肚后,才像做錯事的孩子般卷着衣擺,另一手慌張的以小指勾勾他的小指。「我……我說了你不要生氣喔,其實我是到京城找我的未婚夫,他叫陸四郎,聽說他在宮裏當太監,你……可以幫我找找他嗎?我不是要和他重修舊好,我有你了嘛!我只是想看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他以前對我很好很好……」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沒發現陸瑞京的表情越來越怪異。
【第十二章】
「你說的是……陸四郎?」他沒有聽錯。
「是呀,四郎哥哥大我五歲,我是他們家養大的童養媳,以後要嫁給四郎哥哥當妻子的。」可是她遇上他,事情出現變化,她再也不能當陸家的媳婦兒。
「你……你這個丫頭呀!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居然……果然是個傻的,也好,傻乎乎的才傻人有傻福,我……我是……」陸瑞京哽咽得語無倫次,眼眶有股熱意冒出來。
原來她才是那個一直等他回來的小媳婦。
葉照容一聽,不滿的踢他小腿脛骨。「我才不傻,督主大人不準罵我傻,我要跟皇後娘娘告狀,叫她打你板子。」
「小傻瓜,叫我四郎哥哥。」他眼中陰鬱全消,笑得宛若鄰家的大哥哥,親切和善的揉揉她的頭髮。
她納悶的抬起頭。「我為什麼要喊你四郎哥哥?」
「因為我就是陸四郎。」他開懷的笑了。
葉照容聞言嚇得張大嘴巴,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騙人!你怎麼會是四郎哥哥,我明明記得你叫陸瑞京,名字完全不一樣……」
「皇后改的名。」他也覺得陸瑞京比陸四郎好聽,因此沿用至今,有時他也會忘了自已的本名叫陸四郎。
她無言了,看着他久久無法言語,完全沒法相信他就是記憶中的那個人,畢竟兩人差異極大。
「以前,你常說你不貪心,只要有院子的小屋子就好,有幾畝田、生幾個孩子,養雞、養鴨、養豬,我們要在院子搭架子種葡萄,你在葡萄架下縫衣服,我在旁邊編竹筐,孩子們玩野了整院子跑……」
「不、不用說了,我相信……相信你是四郎哥哥了。嗚……我等你好久了,你為什麼不回來……」她眼中蓄滿淚,雙手抖顫着捧起他俊美的臉,細細端詳她早該認出的男人。
他笑着,卻也熱淚滿眶。「我在宮裏怎麼回去,前幾年我連皇宮也不出去,心想着這樣的日子到底要過多久,後來得皇上青眼,日子才漸漸好轉,當上了權傾天下的東廠頭兒。」
「四郎哥哥一定吃了不少苦,可我一點忙也幫不上……」葉照容流下歡喜的眼淚,哭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都過去了,在村子裏的你肯定也不好過,大伯母、二伯母居然逼你去當那個老色鬼的妾,我非將她們挫骨揚灰不可。」賣了他就算了,她們居然還想毀了容兒的一輩子。
細白柔荑覆上他的薄唇。「四郎哥哥說的,都過去了,我們原諒她們好不好,一家子何必撕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