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得一次年假回台灣,兩人幾乎成天膩在一起,她帶他去參觀打工的畫廊,角落掛着幾幅題着她名字的字帖。
他站在她的字帖旁,盯着看好一陣子。
從前她的字跡生澀,雖然一筆一劃相當工整,但看得出她仍處於臨摹的階段,一陣子不見,他發現她的筆劃由青轉潤,漸漸創造出自己的風格。
“幹麼一直盯着這幅字畫看?”和幾位前輩打完招呼后,邵貞希發現戴楚曄從一進會場,便盯着她這幅行書看。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錯時,月半明時。”
念完后,他一臉促狹地瞅着她看。
“不要念出來啦!”她難得臉紅地嘟起嘴。她目前還能拿來說嘴的只有幾幅隸書字帖,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的行書還有點不夠味道,筆劃不夠流暢,情溢於文,不是個好作品,只是展覽的前輩說少一幅行書,才拿出來充數的。
“害什麼羞?”戴楚曄一把摟過她,長臂搭在她肩上,低聲在她耳邊問:“自己寫的還會害羞?既然會害羞,你為什麼還要寫?快從實招來,你是寫給誰的?快說!”
不敢看他的眼睛,唉,她能說嗎?他的女友一個接着一個換,每天除了靠視訊縮短彼此的距離,還剩下什麼?她能不寫嗎?
“哪有給誰的啊?隨便寫寫而已,前輩說拿來充數的,放在這裏根本賣不了幾個錢。”
“誰說的?”他笑着說:“好吧,等我發了,我就以天價買下你的字帖,擺在我家客廳,到時候來我家作客的都是政商名流,每個人都會看到你的作品。怎樣?派頭夠大了吧。”
“是喔!”她捏捏他的鼻子。“請問你要花多少錢下單呢?如果價格合理,我會考慮替您保留名額,等你存夠錢,這幅《春情》就是你的了。”
“那請問大師,您出價多少?”
“嗯……”她想了想,伸出一根食指。
“一百萬?”他挑眉。“一幅字帖一百萬,好,勇氣十足。”
“我有說是一百萬嗎?”真是小氣。
“難道是……十萬嗎?”他再問。“我不信你的胃口這麼小。”
看她笑吟吟地沒說話,戴楚曄眯起眼說:“一幅字帖一千萬?哇,你改行當土匪去搶好了!”
咧嘴一笑,她得意洋洋地說:“說不定喔,人家梵谷的畫還不都幾億在賣的,我的字帖以後也值那個價碼也不一定。”
“如果我買得起梵谷的畫,用一千萬買你的帖子算什麼?把你所有作品全買下來也可以。”
“這是你說的,不準反悔喔!”
親親她的額頭,他說:“你什麼時候聽我反悔過?”
他不經意的親昵舉動,讓她從耳根子到頸間爬上一片紅潮,興許是他這些日子在國外學來的習慣,朋友之間打招呼親臉頰,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她不敢多想,也沒說實話,怕嚇壞他。
那個“一”,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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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美國不到一個月,他說,他換新女友了,這次的是一個台法混血兒,看起來氣質不錯,父親是法國駐美大使,母親是一位畫家,邵貞希早就見過她,因為她是父親早年的學生之一。
“我不知道自己這麼吃得開,”他攤手笑笑。“也許我該早點來的。”
“你……愛她嗎?”她問。
“不愛。”戴楚曄淡淡地說:“‘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沒忘,你放心。”
是的,他真的沒忘,事實證明,他把這句話實踐得還真透徹。
在他求學過程中,身旁的女人幾乎從沒斷過,和某人分手后,很快的又找到新女友,神奇的是,和他交往的對象,來頭都不小,不是某連鎖咖啡店的獨生女,就是某飯店富豪的千金,她們也許長得不出色,但背景倒是雄厚得嚇死人。
相反的,光鮮亮麗的模特兒或是性感的玩伴女郎,倒是從來沒入過他的眼。
更奇怪的是,每次總是聽他說又交了女朋友,卻從來沒有一個帶到台灣給她看的。
“我現在非常慎重地懷疑……你和那些女生交往,根本就是看中她們的家世背景吧!”咬一口杏鮑菇,她恨恨地說。
今年過年前,戴楚曄仍舊依約回台灣幫她慶生,買了幾千多塊的滷味他也毫不手軟,還主動跑到南部一間以煙熏滷味出名的店裏,包下所有杏鮑菇跟芋條,就為了幫她慶生。
邵貞希一聽,差點沒暈倒,她的要求並不多,只要是滷味就可以了,她不挑嘴的,巷口阿桑的滷味就很好吃啦,多年來她也習慣了。
只是習慣從紐約飛西雅圖,再從墨西哥飛魁北克,偶爾還得陪教授到波蘭開會的戴楚曄,老早沒把台灣頭跟台灣尾的距離放在眼裏,對他來說,從台北到屏東,就像到鄰居家泡茶聊天那樣輕鬆自在。
戴楚曄靠躺在沙發上,那套傳說中的亞曼尼西裝――他說是他生平第一套高級西裝,被他披掛在沙發上,深藍色的緞面背心雖然還穿在身上,但扣子早就被他一一解開透氣,手上有一份商業雜誌,襯衫袖子被他卷到手臂上,旁邊攤着一份華爾街日報,還有一台筆電正開着,裏頭不時傳來來電震動的聲音,他說他有幾個客戶還在線上,必須即時幫他們處理……
明明就還是學生不是嗎?為什麼事業可以做那麼大?想也知道,他一定又發揮他那打不死的台灣人津神,努力奮鬥救經濟的不屈不撓,四處鑽營、到處跑業務,從股票、期貨、基金、債券、房地產……反正只要能賺錢的他都玩,就算不能賺錢的,他也會想盡辦法鑽個洞進去挖錢出來……
除了他自己“賺很大”,他也不時會和台灣的妹妹聯絡,不過多半是知會她買哪幾支股票、哪幾支期貨、什麼時候該落跑。聽說幾年來,戴楚琳也幫家裏積累了一筆不小的財富,連三房兩廳的公寓都買了,現在和母親兩人住在七期,偶爾他回台灣去住幾天,不過真的是幾天而已。
“話不能這麼說,”喝一口海尼根,他為自己喊冤。“通常不是我去找她們,是她們主動來找我的,我只是覺得還不錯,就試着走走看了。更何況,我不曾劈退,更不曾出紕漏,只是因為我太忙,沒時間好好經營感情而已。”
才說完,電腦又傳來“叮咚”的聲音,他低頭劈哩啪啦打了一段話,接着又專註地將眼神盯在熒幕面前。
邵貞希看着他好一會兒,然後轉開電視,小聲地看着新聞報導,但實在太無聊了,過沒多久,她就關掉電視,抱着一隻小熊維尼在地毯上滾來滾去。
“生氣了?”戴楚曄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到她身後,和她一起抱住小熊維尼。
“沒有啊,你不用理客戶嗎?”
“我關機了,”他補充一句,“手機也關了。”
“關機?”她杏眼圓瞪。從一進門到現在,越洋電話和訊息沒斷過的戴楚曄居然有錢不想賺了?“你不賺錢了?”
平躺在地上,他將一隻手撐在額前,閉目養神。
“今天是你生日,我難得回台灣一次。本來就該好好陪你,Sorry。”
一時間她的感動不知從何說起,幸好他閉着雙眼沒有看見她快掉下來的眼淚,她只好笑罵,“知道就好。”
“一個人搬出來住,還習慣嗎?”
他知道她大學畢業后就主動說要搬出來住,她那一家子愛女成痴的哥哥爸爸自然是極力反對,不過她為了要早獨立,還是毅然決然搬了出來。
這是他最喜歡她的原因之一,雖然知道自己生活優渥,卻不會因此自滿,相反的不斷試探自己的底線,體驗不同的生活。
選擇和父親走同樣的道路,她知道自己會在父親羽翼下備受保護,但她不是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雖然她年紀尚輕,她也知道想寫好書法,除了每天練習的功課不能少,社會歷練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因此,她決定自己獨立生活,體驗人生該有的酸甜苦辣。
“喔,我這才發現自己一個人住外面有多難,你以前好辛苦喔!”
她捏捏他的臉。人,真的是要遇到了才知道別人有多辛苦。
因為從前他不但要負擔自己一個人的食衣住行,還有一家子的擔子,全落在他身上。
“有困難就打電話給我,”他反捏捏她的鼻子。“就算我在冰島,我也會飛回來的。”
“真的才好。”她哼一聲。
“是真的。”他撥撥她的一頭長發,她的發尾搔得他有些心猿意馬,他輕咳幾聲,將髮絲放回主人肩頭,見到她額上的新月型傷疤,他的眼神一黯,撥撥她的瀏海,蓋住它。
“真貼心。”
她將頭靠在他肩上,一邊哼着她從小到大一點長進都沒有的曲調,“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明天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真的沒有任何東西會永垂不朽嗎?
兩人一同收拾着桌上的殘局,兩千多塊的滷味她根本吃不完,只好打包整理一下,冰到冰箱,分成幾天吃。
“你明年畢業后,有什麼打算嗎?”邵貞希問。
像他們這樣的菁英,她知道在畢業前,一定會有不少企業紛紛前來挖角,他們不怕沒工作,只是不知道該選哪一份。
“前一陣子,我收到一封信,你猜是誰寫的?”戴楚曄側着頭,笑着看她。
“誰啊?”
“‘慶光’總裁,江慶瑞。”
“他寫信給你?做什麼?”
“他希望我進他們公司上班,他打算在加拿大成立外商公司,他會召集幾位幹部過去籌備,而我是裏頭唯一一位新人,如果我答應了,我在畢業前還得先去英國實習,大概八月之後就要直接去接手那裏的工作。”
“哇……”雖然她不太懂,不過聽起來似乎很了不起。“可是,他認識你嗎?怎麼敢把全新的市場交給你?”
“見過幾次面,去年我幫Dila她父親周轉那筆資金時,就跟他見過幾次面,他也知道這件事,後來我跟教授去澳洲墨爾本開會,又遇到他,他知道我是領慶光獎學金的學生,二話不說,就要我進他公司上班,那封信只是問候一下。”
Dila不知道是他第幾個女朋友。她父親是台商在大陸的重要幹部之一,據說還成立什麼台商公會之類的,儼然是台商在大陸的代表人物。
那時候他們交往不久,公司股東便怞空資金落跑,不但資金周轉不靈,還面臨信用危機,公司即將面臨倒閉,而楚曄此時便從中斡旋,和幾位前女友的家庭企業借錢周轉,用不了一個多月,公司恢復運轉,兩個月後,在中、韓邊界抓到準備落跑的股東,從此戴楚曄的名聲在台商間聲名大噪,但等這事件平靜后,他也和Dila分手了。
原因是,Dila的父親非常欣賞他,直讚賞他英雄不畏出生低,肥水不落外人田,這種人才還不知道要留下,他就是笨蛋!所以打算湊合他和Dila的婚事,一聽到這裏,楚曄隔天便和Dila提分手。
他交往的對象都是千金小姐,但他和她們交往,圖的好像又不是她們家的錢財,那他到底要什麼?
“所以,你會進‘慶光’嘍?”
他點點頭。
“是啊,也許慶光的薪水沒有其他公司優渥,但我相信在那邊可以學到不少東西。”
邵貞希忍不住吞一大口口水。慶光股票的產值幾乎是所有生技公司的指標,這樣的薪水還不夠優渥?
從以前到現在,楚曄的標準到底變了多少?
“我想送個禮物給你。”
“為什麼要送禮物給我?”她失笑。
“當初我很窮,沒什麼可以給你的,現在我有能力了,對你好,是天經地義的事。”
邵貞希很感動,她雖然不是他的愛人、他的女朋友,但卻能深刻感受到他對她的心意,那是所有禮物加起來,都比不上的真心誠意。
勾着他的手,她好奇地問:“你要送我什麼禮物?”
“你想要什麼禮物?”
“滷味?”
他沒好氣的敲敲她的頭。“每年的滷味你還吃不夠嗎?長進一點好不好。”
“我是替你着想好不好?萬一我想要的禮物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你怎麼辦呢?”
“說說看。”
邵貞希挑眉。哼,說就說。
“王羲之《蘭亭集序》的正本,”她驕傲地插起腰來。“看,我就說吧!那可是用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戴楚曄點點頭。的確,那是有點難度,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看他認真的盤算起來,邵貞希連忙說:“不、不要那麼認真啦,送我特大的小熊維尼就可以了。”
“小熊維尼?”他一臉詭異地看着她。
“對啊。”
見她依舊如此孩子氣,他不想再問她了。
“算了,我還是別指望你了。”
聽起來似乎他已經準備好了,邵貞希好奇地拉拉他,“你準備好了?”
“嗯。”
“所以,到底是什麼?”
“是秘密。”他用手指點點她的鼻尖,然後他伸伸懶腰,爬回沙發上,找個舒服的位子躺上去。
“快說嘛!”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先讓我睡一覺吧。”
不死心的邵貞希拉着他,繼續問:“春假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現在,快告訴我嘛!”
摸摸她的長發,戴楚曄莞爾。
“我也希望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可是我明天早上要搭六點半的飛機去泰國,十點半要開會,我今天是為了幫你過生日才留在台灣的。”
就知道,他這個大忙人,怎麼有一刻閑得下來?一幫她過完生日,他就又要飛走了啊……
“所以,現在先讓我睡覺吧。”戴楚曄突然堆起一臉詭異。“還是,你要跟我一起睡?”
“一起睡就一起睡,誰怕誰?”
她起身,挪動旁邊的沙發椅,將兩張沙發靠在一塊,再從房間拿出兩件厚厚的被子,囂張的躺在他身邊。
“哼,晚安。”不理會從背後傳來的哼哼笑聲,邵貞希嘟起嘴巴背對他躺下。
“晚安。”
好吧,如果是在客廳,他會盡量保持冷靜,不會胡思亂想。
閉上眼睛,還不到十分鐘,身旁人兒便開始蚤動,她轉身面對他,儘管四周昏暗,他還是能察覺暖呼呼的氣息吐在他臉上,他在瞬間屏住呼吸,忍下躁動。
“你怎麼了?”
“……我們手牽手睡,好不好?”
聽到她孩子氣的要求,他心裏滿是愛憐,牽起她的手,裹在懷中,感覺她又往自己身上挨近了些,他悄悄嘆了口氣。
“快睡吧。”
看來,他明天只能在飛機上補眠了。
由於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了,戴楚曄得回台灣到學校辦些手續,拿了幾張文件,跑了幾個處室,最後還得請系主任簽章,他不免俗的邀請朱成廷到附近飯店吃頓中餐,並送個禮物給他。
只稍稍看了禮物盒子一眼,朱成適便擺到一旁沒打開,眼神中當然是止不住的得意。萬寶龍的鋼筆,有點身價的人才買得起的禮物,他當年果然沒看錯人,不到幾年的時間,戴楚曄漸漸往金字塔頂端爬。
從一開始那個筆路襤褸的窮學生,到現在一秒鐘幾萬塊上下的投資客,眼前的戴楚曄又即將打進慶光高層,他一點也不意外他爬得這麼快,在奮鬥中求生存的年輕人,只要給他們一點鹽,他們就會從鹹魚翻成一條龍。
“進了慶光要好好把握,江慶瑞那傢伙沒有子嗣,聽說他現在積極在培育生力軍,你要加把勁。”
“我知道。”
“別看他老是笑眯眯的,那傢伙根本就是只笑面虎,一肚子壞水根本不值得信賴。”
唉,又來了。跟在朱成廷身邊那麼多年,其實知曉他的脾氣,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女人跟江慶瑞,只要新聞媒體又報導江慶瑞做了什麼大善事,他一定第一個嗤之以鼻,不但先臭罵一頓,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源自於他的心機深沉。
不過,當他告訴朱成廷,自己要進慶光時,他卻不如預期那樣反對,反而鼓勵他往上爬,早日爬到江慶瑞的位子,成為全台第一首富。
當首富的是所有男人的夢想,自然也是他戴楚曄的夢想。
抱怨完后,朱成廷喝了口茶,向他搖搖頭。
“最後期貨賠了三百多萬,太晚跑,錯過時間點。”
喝了一口紅酒,戴楚曄默默從公事凶內怞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拔打這支電話找Robert,他有內線消息,三千萬內內的融資都能找他玩。”
朱成廷笑着收下名片,若是說出他平生收過哪個得意門生,那絕對非戴楚曄莫屬。
“都照我都你的做了?”
“嗯。”
“收穫不少吧!”
“……有利有弊。”
朱成廷哈哈大笑,“是利多於弊吧!”
當年,戴楚曄在回學校前,當著他的面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也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從此之後,不會再為一個女人耽誤自己的前程,他的心裏,除了錢,什麼都不重要。
戴楚曄有他所沒有的條件——口才好、條理分明、做事認真、為人正派、風度翩翩,良好的外在形象自然為他加分不少,怕以他鼓勵他多結交朋友,從友誼開始建立關係,拓展自己在人脈與交際,累積自己的經驗,才能創造屬於自己的財富。
男人只要有錢,女人就自己會靠過來。
話還說的真不錯,戴楚曄承認,他是為了拓展自己的人脈才和那些千金小姐交往,他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才會花時間在那些女人身上,他會為了眼前更大的利益,身旁女友一個換過一個。
他從來不會為了個女人駐足停留,儘管有不少女人想用眼淚、身體、財富……
用盡各種方式留住他,都得到他一律公平的對待,因為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因為有那些女人的陪伴而滿足,也不會因為有雄厚的資產做後盾而得意,他知道自己可以更強、更完美、更富有、更受人尊重。
他知道這一路走來傷害不少人,多年的歷練造就他的無情,面對那些女人的眼淚,他也曾經閃過一絲不忍與疼惜,然而一次、兩次……他幾乎忘記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了感覺,這種不忍是會麻痹的,畢竟,就連像他這樣曾被狠狠傷過,不但失去未來、失去摯愛、失去骨肉的人都能勇敢站起來,他相信,她們可以的。
“難得回台灣一趟,打算去哪裏走走嗎?”
“我沒那麼閑。”戴楚曄皺眉,“後天就要去加拿大開會研習,明天回中部看看,根本沒有時間休息。”
中部?嗯,他懷念起那個雨前毛尖。
“回去看那個邵貞希?”
戴楚曄沒說話。他的確是會回去找貞希,但朱主任那雙帶着威脅警告的雙眼實在讓他不想承認。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是財富永遠無法超越的嗎?”
“……”
“是‘歷史’。”朱成廷繼續說:“人家是書香世家,聞的墨水味都比你吃的飯還多,你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是滿身銅臭味,癩蛤蟆戴上皇冠也還是青蛙。”
窒了窒,他不自覺地握緊雙拳。“我們只是朋友,我從來沒有想那麼多。”
“這樣最好,她就算再怎麼不像,也是千金小姐,而你,就算再怎麼有錢,你的骨子裏還是個窮小子,”他挑眉,繼續補充,“他們那種書香世家,很重視門第的。”
跟在朱成廷身邊一陣子,也多少聽過他從前的傳聞,據說他還是窮學生時,喜歡上當時的校長千金——同樣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據說兩人後來進展到互許終生的地步,但那年代因為門第也背景的關係,最後校長千金選擇了另一個家世背景都略勝他一籌的同學,也奠定他自此以後憤世嫉俗的個性。
“現在和從前不同了。”戴楚曄忍不住反駁。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相信你不懂。”
由於朱成廷下午還有課,吃完飯後,他自行招了計程車先行離去,臨走前,他丟下一句話。
“別忘了你發過的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