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捌:尋根 & 肆拾玖:目擊

肆拾捌:尋根 & 肆拾玖:目擊

在航州市,文馨只要忙完了工作就坐着出租車四處轉悠,專門尋找牙科診所。

她走訪了十幾家牙科診所,都不對。

這天晚上,她在一家快餐店吃完飯出來,很偶然地看見衚衕里有一家牙科診所。

那是一家很小的診所。

她想試試運氣,就走了進去。

一個老大夫正坐在桌前看醫學書。他戴着一副花鏡,看起來年齡挺大了,但是頭卻黑黑的。

“請問,這裏有姓梁的大夫嗎?”

老大夫抬起頭,溫和地說:“我就是。你是……”

文馨的心猛跳了一下,趕緊說:“我是梁三麗的朋友,從七河台市來。”

“噢,你是三麗的朋友啊,快請坐。”老大夫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給文馨拉過一把椅子,“這孩子,一直在外面飄蕩,常常幾個月都不打個電話回來,我和她媽都特別惦掛她!”

這時候,文馨的眼睛定在了老大夫的桌子上----玻璃下壓着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人,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女孩是梁三麗,另一個男孩她不認識。兩個人都幸福地笑着。

文馨感覺這個男孩有幾分面熟。接着頭皮就麻了----他正是密密麻麻貼滿她家各個角落地那張照片上地女人!

肆拾玖:目擊

保姆是一個讀過高中地女孩。

她睡覺很淺。只要有一點動靜就會醒過來。

她剛剛走進這個僱主家。就覺得有幾分不對頭----第一天她就敏感地現。這一對男女並不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洪原喝醉了。臨睡前。保姆聽到梁三麗在卧室里尖叫了一聲。她嚇壞了。

後來,卧室里就沒有動靜了。

可是,她一直睡不着。開始琢磨這一男一女到底是什麼關係。還有,女人剛才為什麼尖叫。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靜。

她剛剛有點迷糊的時候,又聽到那個卧室里傳來說話聲。

她豎起貓一樣靈敏的耳朵仔細聽了半天,只聽到那女人的聲音,卻一直聽不到那男人的聲音。

她突然意識到:那個卧室里並不是兩個人在對話,而是那個女人一個人在說話!

這深更半夜的,她一個人在說什麼?

說夢話?

不是。

她的語很慢很慢。好像在叫魂兒,好像在叨念什麼巫術咒語,好像在練什麼邪功……

中間,她又聽見那個男人出兩聲驚恐的叫喊,好像在一個遙遠、幽邃地地方呼救。

保姆害怕極了,緊緊抓住被子,一動不敢動。

後來,女人那怪兮兮的低語終於一點點消失了……

女主人過生日的那天。又出了一件怪事:蛋糕里冒出了一張照片。而那個男人的神態顯得極其不正常。

三天後,深更半夜,保姆聽見有個人從那個卧室里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她趴在門縫往外看,只見那個女主人輕輕抱着小梯子,朝卧室走去。

她壯着膽把門拉開,小聲問:“阿姨,你要幹什麼?”

女主人猛地回過頭。壓低聲音,嚴厲地說:睡你的覺。”

她把門關上,又從窗縫往外看。

大約半個小時后,那個女主人又把那個小梯子輕輕搬出來。她的腳下沒有一點聲音,保姆甚至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幻影

她輕輕躺下來。

就在她要睡着的時候,又聽見他們地卧室里傳出了那個女人的低語聲。極其恐怖。

她下了床,把門拉開一條縫兒,側着腦袋使勁聽,隱約聽見女主人好像一個人在慢慢地講故事,聲音忽高忽低,忽遠忽近……

她在給誰講故事?

保姆橫下一條心,輕輕走出去,來到了女主人的卧室前,趴在門板上聽。

現在,女主人的聲音清晰多了。

她果然在講故事!

不過。她用的是第二人稱“你”。聽起來怪怪的。她似乎在用語言支配着一具具行屍走肉,或者引導着一縷縷陰魂。上演一場怪異的巫劇----

“窗外又傳來了咕咕唧唧的水聲,你聽見了嗎?……是那些鯊魚。它們搖頭擺尾地游來了,游來了,游來了……

現在,它們聚集到了你地窗外……窗外特別黑,特別黑,特別黑……”

保姆的耳朵不知不覺挨在了門板上,那門竟然虛掩着,它裂開了一條縫兒。

保姆朝里看去,頭一下就豎起來了!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她看見那個女人穿着雪白的睡衣,端端正正地蹲在那個男人的頭頂前方,她的頭垂下來,蒙在臉上,像個鬼。

她的雙手插在那個男人茂密地頭裏,好像一條條毒蟲咬定了荒草中的一堆腐肉,它們以奇特的排列方式死死叮在那上面,無聲地吸着血。

它們紋絲不動,牢不可分……

保姆嚇得一步步退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門,鎖死了,然後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躺下來。

她隱約聽到,那個女主人又嘟嘟囔囔說了好長時間,終於停止了。那個卧室變得像棺材一樣死寂……

第二天深夜,她又聽見那個卧室里傳出女主人的竊竊低語聲。

她忍不住,又一次輕輕走出去,趴在那個卧室的門板上偷聽。

“那些鯊魚紛紛往外吐着東西……那是一塊塊血淋淋地人肉……那是血淋淋的眼珠、鼻子、耳朵、嘴巴、牙齒、舌頭、氣管……那是血淋淋的頭、骨頭、指甲……它們一點點聚攏,聚攏,聚攏,度很慢,很慢,很慢,終於合成了一個人……她是馮君。那個死去的馮君……她赤身**,鮮血淋漓,直挺挺地從窗子飄進來,飄進來,飄進來……”

保姆的心越跳越快。

“她站在了你的床前……你看了看她的左胳膊,那上面沒有手,烏黑地血滴答滴答往下淌……”

保姆不敢再聽下去,退回房間。在床上抖成了一團。

她想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這個女主人有夢遊症!

清早,保姆起床做早餐的時候,那個男人像盲人一樣閉着雙眼把她叫過去,讓她看看房間裏有沒有陌生人的照片。

她感到這一切都十分古怪。

後來,她走進他們地卧室,竟然看到床頭有一攤血!

白天,女主人出去了。那個男人在沙上枯坐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好像要死了。

這天夜裏,保姆還是睡不着,她靜靜地聆聽那個卧室地動靜。

可是,一直等到後半夜,那個卧室始終死寂無聲。

她悄悄走出去。來到那個卧室的門前,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

突然,有個好奇地聲音貼在她的另一個耳朵上,悄悄地問:“圓圓,你在看什麼呢?”

她頭皮一炸,猛地轉過頭來。差點撞到一張陰森地臉上。

是女主人。

“我……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女主人直起身,小聲說:“睡吧,沒什麼好看的,真的。”

保姆趕緊低下頭,無聲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躺在床上,又難堪又恐懼。摸了摸腦門,一層冷汗。

次日,她醒來之後,那個男人已經走了。

房子裏只剩下了她和女主人。

吃早餐時,她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女主人的眼睛。

吃完之後。她開始收拾房間。女主人一直坐在沙上靜靜地看着她。

她還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就不停地幹活。擦地板,擦傢具。擦玻璃……

有幾次,她鼓足勇氣停下來,想對女主人說,她不要這份工作了,她要馬上回到勞務市場去,這幾天的工資也不要了……可是,她一看到女主人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就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她怕。

“阿姨,我想出去買點菜……”她想逃了。

女主人地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不用,還有很多菜呢,夠吃幾天的了。”

她的心一下就涼了。

吃完晚飯,天就黑下來。

那個男人還沒有回來。也許,今夜他不會回來了……

保姆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忐忑不安地想着,假如今夜那個男人真的不回來,她怎麼和這個可怕的女人一起度過這漫漫長夜……

女主人慢慢走了過來。

她站在了保姆的背後,卻不說話。

保姆正在擦油煙機,她地手微微顫抖起來。

“睡吧。”女主人說。

保姆低聲說:“我把它擦完……”

“太晚了,不用擦了,睡吧。”女主人又說,她的語調已經不容拒絕。

保姆只好放下抹布,轉過身,低着頭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了燈,脫了衣服躺下來。

女主人也慢慢走回了她的房間,輕輕把門關上了。

房間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很靜。

那個男人真的沒回來。

保姆不敢睡覺,她拚命地瞪着眼睛,捕捉着房間裏每一個細微的聲音。

那個卧室一直沒有動靜,就像一隻張大地耳朵。

保姆一直熬到半夜,實在太困了,就一點點迷糊了。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一下又瞪大了雙眼。其實,在這麼黑的夜裏,睜眼和閉眼是一樣的。

她聽得出,女主人從她的卧室里走出來了,她肯定沒有穿鞋。那是光着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她走得很慢很慢。

終於,她走到了保姆的門前,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圓圓……”

保姆緊緊閉着嘴,不敢說話。

女主人輕輕拉開門,閃身溜進來。她穿的還是那件軟軟地白睡衣。

保姆趕緊閉上了眼睛。

女主人把臉湊近她地臉,一動不動。保姆壓抑着狂跳地心,盡量使呼吸均勻,裝成睡熟的樣子。

女主人盯了她很久很久。

保姆竟然感覺不到她地鼻息。

終於。女主人輕輕爬上了保姆的床,蹲在了她地頭頂前。

停了一會兒,她把雙手輕輕插進了保姆的頭裏。

她地動作溫柔極了,但是保姆卻恐懼到了極點,簡直要失聲叫出來了。

女主人的手指在她的腦袋上慢慢移動着,摸索着,尋找着,好像一條條軟蟲子。保姆感到頭皮麻酥酥的。

終於,那一條條蟲子在她腦袋的四面八方找到了各自的落腳點,然後,一點點用了力。保姆竟然感到很舒服。

女主人終於開口了,語調慢慢的,慢慢的,聽起來令人渾身冷:

“夜深了……你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條孤獨地土道上。四周光禿禿的,連一棵樹都看不見……土道一直朝下傾斜,越來越深,越來越黑……你是多麼害怕啊!心裏想,這是通向地獄的路,千萬不要再朝前走了……那條土道突然更加傾斜了。你止不住腳步,身不由己地朝下奔跑……前面出現了一個毛烘烘的東西,那是一條詭怪的黃貔子,它像人一樣直立在土道中央,齜着白慘慘的牙,說話了----”

接着,女主人的語調就變了,細聲細氣,怪腔怪調,似乎在模仿黃貔子地聲音:“你半夜裏看到的。並不是你的女主人。而是我……”

保姆想打個噴嚏,她拚命忍着。

女主人又恢復了慢慢的語調。說:“你快嚇死了,一動不敢動……那條黃貔子突然躥起來。像影子一樣射到了你的脊梁骨上,你的脖頸感到毛烘烘地,還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臊氣……

它在你的背上一邊磨牙一邊說----”

女主人又開始模仿黃貔子的腔調了:“你不許把你看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就會這樣附在你的身上,讓你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又打又鬧,一到天黑就犯病!”

說到這裏,她又開始了慢慢的講述:“接着,那條黃貔子就從你背後跳下來,圍着你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又打又鬧,那樣子很滑稽,很恐怖……”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聽不見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的手指慢慢慢慢地從保姆的頭裏抽出來,收了回去。

她輕輕輕輕地下了地,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來,注視了保姆一陣子,終於無聲地走了出去……

保姆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全身像散了架。

天剛麻麻亮,她就起來了。

穿衣服地時候,她看到枕頭上散落着幾根黃色地毛,仔細看了看,不知是什麼動物身上的。她直起身,走出了卧室。

女主人正巧也從她地卧室走了出來。

她靜靜地看着保姆的臉,說:“昨夜你睡著了嗎?”

保姆低下頭,顫顫地說:“睡著了……”

女主人盯着她地眼睛,笑了笑,說:“不像。”

保姆忽然說:“阿姨,我晾在陽台上的內褲掉到樓下去了,我去撿回來。”

“不要和陌生人講話,快點回來。”

保姆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下了樓之後,她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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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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