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忻州之戰(2)
四周都是黑暗,一道白色的光暈在天空中旋轉,越旋越大,突然之間,天翻地覆,那唯一的白色光暈都不見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微微亮起。
睜開眼睛,劉延慶發現眾多將領圍在他的床前。
王德沉聲道:“將軍,完顏宗弼的大軍隨時兵臨城下。我們城中眾多兵卒都等着您下達命令。”
劉延慶眼前又是一陣搖晃,隨即問道:“宋將軍呢?”此宋將軍,自然是宋江。
宋江因為朔州陷落根本沒機會救援。而劉光世也鎮守寧武關。無法救援。
但是此時,忻州城中已經人滿為患,因為守城南北大營都入駐了城中,加之義字軍眾多人,如今忻州城中,光是有完全戰鬥力的兵卒就有接近兩萬。火頭兵加上後援也有三千多。
這人數放在平時,斷是誰都會覺得人太多了。但是此時,兀朮三萬大軍陳列在八十里之外。這麼短的距離,城中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人多了,反而痛恨,為何城中兵卒如此之少,不是十萬大軍。
劉延慶只覺得胸口一陣沉悶,猛然就是彎腰:“咳咳咳!”
只見有些暗黑的紅色血液被劉延慶噴在了地上,周圍眾多武將一見,立刻圍了過來。
而一名武將便是說道:“宋將軍正在城頭佈防,屬下派了傳令兵過去相請,因該很快就會過來。”
劉延慶揮手斥退了上前的醫官,才說道:“我沒辦法督戰了,以後你們要配合宋將軍。記得,這一次輸了我們就會死。就算不戰死,忻州之後到長安再無屏障,我們回朝亦是死。所以你們必須聽宋將軍的。”
眾人點頭稱喏,劉延慶卻開始閉目養神,似乎每說一句話,都很費力氣一般。
眾將軍見到劉延慶閉眼,卻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邊,都沒有動,沒有說話,就那麼直直的站着,似乎這一刻,這些馳騁沙場的將軍都成為了一個小兵,當年剛剛入營時的小兵。
許久之後,宋江推開了房門,看到了滿屋子的將軍。
劉延慶在宋江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似乎清醒了過來,微微睜開了眼睛。又過了幾息,才睜開雙目,看着宋江,道:“宋將軍,劉某身體不適,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宋江揚起手阻止了劉延慶的道歉,說道:“劉將軍身體要緊,為了宋國,你一定要養好身體啊!”
聽了宋江的話,劉延慶卻是搖了搖頭,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最清楚。
看着床架子,劉延慶才說道:“一個國家,就像是這個架子床。有人想霸佔架子床,有人想要破壞架子床。我們就是着架子床上的架子,保護着這個床。但是真的要護住床需要的是這個床的主人,而不是我們這些架子。”
宋江聽到這個比喻,卻是說道:“只是,床的主人睡著了,只有架子了,這架子上面裹了帘子,要是裹得緊,別人就掀不開,若是不掀開帘子,趕不走裏面睡覺的人,那就霸佔不了這床。”
劉延慶才略微咳嗽着說道:“我這根木頭腐朽了,頂樑柱就那麼幾根,如今偌大的忻州,就要讓宋將軍頂着了。”
宋江沉默了些許時候,才說道:“我本來是受命保住朔州的,只是剛到,朔州就完了,如今賊子出山,想要圖謀忻州,自然要問過我宋江同不同意。”
兀朮狼子野心,斷然不會放棄宋國的每一寸土地。凡是能攻的下來的,都要攻下來。收不收的下,守不守的住那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丟了便是,反正本來就是別人的,能拿下固然好,拿不下,破壞了也不錯。
宋江雖然不知道兀朮是怎樣的一個人,卻知道,草原上的人都不好對付。
劉延慶看着牆上的地圖,說道:“如今金兵就在原平,有兩條路可以過來,要麼鎮守閻庄,要麼埋伏山谷,要麼直接堅守不出。三條路,我們人不多了,不可能同時鎮守閻庄還埋伏山谷。”
若是同時鎮守閻庄又埋伏山谷,很明顯城中人手就不夠了。若是兩條路那一條出了紕漏被破。那麼忻州的命運就只有陷落。
宋江看了看滿屋的將軍副將們,點了點頭說道:“不如我們就在這兒討論一下吧。”
一屋子將軍,便開始開大會了。
劉延慶的觀點是正確的,很明顯,閻庄和山道只能留一處人。
而閻庄本身就有人鎮守,若是決定改為埋伏山道,那麼閻庄的人便只能撤走。
而撤走本身也有些風險,因為閻庄的兵卒撤到山道兩邊去,閻庄的百姓卻只能回忻州,但是這一路途遙遠,對於兵卒來說不算什麼,對於拖家帶口還要攜帶財物的百姓來說,恐怕就是好幾天的路程。
若是此時兀朮出兵,那麼這些百姓將十不存一。
宋江沉默的聽着眾人的討論,才說道:“先不討論百姓怎麼撤退的問題,先說說,完顏宗弼的大軍有沒有可能從山道過來?”
王德沉吟了一番,說道:“古往今來,過雁門關攻忻州者,多選閻庄。選山道這,幾乎都被伏擊了。當年白起對趙括用兵,亦在此地埋伏過,若兀朮不傻,斷然不會走山道。”
閻庄雖然地處平地,但是北面卻有一條河流阻隔,算是天然的護城河,而這條河流,斷然不是騎兵過得去的,因為河水最深處要足以淹死馬匹了。
而河道中,能過馬的地方,都是巨石激流,稍微不注意,就會被衝倒。行軍之中,最忌亂了陣型,若是一匹馬到底,那麼便要影響整個隊伍中很大一部分的行軍。
換句話說,閻庄不好攻,若不是閻庄的平地不夠大,那麼忻州城也就不會建在如今忻州的位置了。
而拿出山崖,反而比較好過,過了山崖,便是一望平川,百里跑馬,毫無阻隔。
但是拿出山道本身就沒有官道,加之附近村莊很少,所以幾乎等於是在山林之中,兩邊的山崖高峻,卻又筆直,最是適合埋伏。
若是走山道,很有可能被埋伏造成大量傷亡。
兀朮怎麼選,宋江不知道,王德也不知道,但是王德可以推演。
推演到最後,王德擦堅定道:“以兀朮的兵力,斷然可以強攻閻庄,雖然會有很大的死傷,但是攻克閻庄之後便沒有任何阻礙了。我若是兀朮,便走閻庄。”
宋江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鎮守閻庄,放棄山道,至於山道一途,你們不用管它,我們即刻開始佈防。”
城中有兵卒兩萬人,但是城中卻找不出六萬征夫作為這兩萬人的後勤保障,所以根本不可能發揮兩萬人的戰力,也就是說,忻州拿得出手的,其實也就一萬多人而已。(兩萬人中,有四千騎兵,剩下一萬六千人中有一萬弓兵,弓兵進攻格外繁瑣,就算是箭羽,一名弓手一次戰爭用的箭支,足以壓死一頭小牛犢了。所以需要很多的征夫作為後援,比普通守城戰的一比一的征夫數量還要來得多。)
箭支供應不上,就算有人,也是廢的。
而忻州戰備充足,而且不似朔州無糧,忻州的糧草,足夠所有人堅持一個月,若是吃的節省,甚至可以堅持四十天。
而,宋江所期望的不是敵人弱小,而是期望朝中儘快做決定,若是朝中決定了不再顧慮魏國猥褻,讓岳飛或是韓世忠救援,才有可能抵抗兀朮,不然忻州陷落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經過一致討論,宋江決定不給閻庄派救援,閻庄一千多精兵,還有民夫,若是能堅持便是好事,若是堅持不了太久,也沒辦法。畢竟忻州也許還有救,但是閻庄只不過是個院子外牆柵欄門而已。
走出劉延慶的房間,宋江腦中急速閃過了各種推測,最後只能下狠心了。
轉頭,宋江再次上了城頭。
燕青派遣手下給閻庄傳遞了最後一道命令,然後便回到了城牆之上,宋江說,有重任與他。
八十里之外,原平城中,兀朮看了看天氣,才悠然道:“明日,便是攻打忻州之時。”
蒲察也學着兀朮看了看天象,只不過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兀朮才低聲道:“明日你帶上新到的遊騎兵和五千鐵浮屠佯攻閻庄,記住,只要佯攻便可,不必浪費兵力,最好不要有大傷亡。”
蒲察點了點頭,才說道:“大王,你總是讓我多動腦子,我這麼一想,你是不是要從山道奔襲?”
兀朮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天空,天空中有些雲朵,但是不多,而雲朵由東向西,慢慢的漂浮着。
蒲察看了看周邊的人,才說道:“大王,我的人可已經快消耗完了,為何不讓那兩個傢伙的兵過來?”
兀朮笑罵:“什麼你的兵他的兵,都是我的兵。他們以後有重任,而那個任務不適合你,等到打下忻州我就沒有空親自帶兵了。到時候你一個人帶着兵,能做什麼。”
聽到這兒,蒲察的拳頭不由的緊了緊,雖然兀朮只是隨意的說了說,但是蒲察還是覺得,兀朮看輕了自己,也怪自己腦子不好使。不然怎會被大王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