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玉面神刀
玉面神刀程家駒說起風雷刀命喪黃泉之事,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臉上泛起了沉痛之色。
程嬋娟道:“哥——你不要難過嘛!我想神刀門人才濟濟,老門主刀法無敵,一定可以對付那個人的。”
玉面神刀程家駒搖了搖頭,似是想到什麼,臉上現出驚凜之色,道:“太可怕了,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毒辣兇狠的刀法……”
程嬋娟見他打了個寒噤,趕忙抱緊了他,道:“哥——你別難過,慢慢地說給我聽,或許我可以替你出個主意也不一定……”
程家駒搖了搖頭,苦笑道:“小娟,你那麼點的功夫,能有什麼辦法?我跟你說,今晚,就在半個多時辰之前,我派出了二十四個堡中的鐵衛,去狙殺那個人,誰知不到一柱香的光景!全都被那人殺了……“他深吸一口涼氣,玉面之上現出哀痛悲傷的神色,繼續道:“你曉得的,那些鐵衛都是我爹親手訓練的,每一個人的刀法都已臻上乘,絕不比神刀門的弟子差,豈知二十四個人圍攻一人,卻全部都死了。”
程嬋娟驚悸地發出一雙嬌呼,用綠袖掩住櫻唇,兩隻黑眸睜得極大,顯然對於所聽到的事,不敢置信。
程家駒哀痛地嘆了口氣,道:“最可怕的是他們全都是一刀斃命,好像都是把腦袋湊上去,讓那人像殺雞樣的一刀割斷咽喉……”
程嬋娟聽到這裏,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啊!真是太可怕了,哥——你……”
程家駒摟緊着她的嬌軀,將臉部緊貼在她的髮際,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然後輕聲道:“小娟,別怕,有哥在這裏。”
程嬋娟雙手緊緊摟住程家駒的脖子,低聲道:“哥,只要在你的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程家駒苦笑道:“小娟,話雖這麼說,可是一想起來,我還是餘悸猶存,因為那個人便的刀法太可怕了,不但我比不上,恐怕爹和神刀門主加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聽到這裏,金玄白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程家駒所說的那個人便是自己了。
他暗忖道:“原來今天晚上那二十多個殺手是集賢堡里派出來的!可是,程家駒像是親眼目睹,那麼他當時人在那裏呢?”
金玄白對於自己的功力有信心,當時,他面對黑衣蒙面殺手圍攻時,靈識已展開至極限,可說方圓百尺之內,一片落葉都逃不過他的耳際,但他卻沒有發覺程家駒的行蹤,可見程家出絕非功力超絕,而是另有其他方法可以避開他的靈識探索……
金玄白在忖思之際,只聽得程嬋娟訝異地道:“哥——那個人真有你說的這麼厲害?”
程家駒點了點頭,道:“江南七大刀客里,恐怕只有天刀余斷情可以跟那人一拚,其他人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
程嬋娟問道:“哥——你說的這個人是誰?他又是那一派的高手?”
程家駒道:“我聽神刀門的二門主韓大俠說,那人姓金,據說是昔日江湖十大高手槍神的徒弟,就是他憑着一桿鐵槍,破了神刀門的刀陣,殺了風雷刀張大俠,還擊傷趙升趙世兄……”
他的臉上現出難以言喻的驚懼神情,道:“想那槍神楚風神已經從武林中失蹤二十年之久,怎麼會收這麼個年輕的徒弟?所以我在不相信的情況下,才未得爹爹同意,便派出二十四名鐵衛,誰知道,唉……”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我最近不知道走了什麼倒霉運,總是碰到這種事情,如今也不知要如何向我爹交待……”
程嬋娟道:“哥,關於這點,你不用煩惱,我去跟義父說好了,他老人家機智百變,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那個兇狠的刀手。”
程家駒默然片刻,苦笑道:“現在也只有這樣了,反正這件事我也已經通知大總管,他會挑一個適當時候稟報爹,到時你就在一旁多說幾句好話,想必沒有大礙,只是……”
他頓了頓,道:“只是我真不明白,為何那姓金的明明是什麼槍神的徒弟,刀法卻又如此厲害?真讓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
程嬋娟溫柔地道:“既然想不通,就不要多想了,反正神刀門程大門主也不會放過這個人……”
金玄白看到這裏,暗忖道:“原來這程嬋娟是集賢堡主所收的義女,難怪她會跟程家駒有苟且之事,不過她為了程堡主的野心,犧牲自己,和齊玉龍虛與委蛇,也夠難過的……”
思忖之際,他聽到程嬋娟柔聲道:“哥——今晚我們不要回去了,就在這裏過夜,好嗎?”
程家駒捧着她的臻首,在她的唇上輕吻一下,道:“好妹子,我也想不回去,可是我約了神刀門韓二門主和齊玉龍子夜時分在此共商大事,實在不能跟你共度良宵,所以……”
他滿臉歉疚地緊緊摟住程嬋娟的細腰,道:“好妹子,我跟你圖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地久天長,你應該了解我的苦心吧?”
程嬋娟似乎頗為感動,臉上浮起痴迷之色,頷首道:“我了解,我當然了解。”程家駒緊緊摟着她,重重地在她紅唇上吻了下去,久久才鬆了手,移開了啜吸的兩片唇瓣,道:“時間不早了,小娟,你該回去了,別讓齊玉龍那小子碰到就麻煩了。”
程嬋娟兩頰紅暈未散,輕喘着氣,掩不住滿心愉悅之情,聽到了程家駒的吩咐,默然點了點頭,道:“哥,我先回堡里去了,你別耽擱太晚,免得我替你操心唷!”
她從程家駒身上跳了下來,整理一下紊亂的頭髮和衣服,程家駒有點依依不捨的撫摸着她的臀部,似乎有感而發地說道:“唉!若不是要為你報仇,再加上爹的野心太大,我們就這樣快樂地過日子,豈不是跟神仙一樣?何必又為江湖事如此心煩?“程嬋娟嫣一笑,道:“還不是爹的嘴裏常說的那句話害人?什麼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別越陷越深就行了。”
程家駒道:“雄霸武林一直是他老人家的願望,我們做子女的也只能盡量配合他,還能怎樣?”
他們說話之間,已推開房門,走出密室。
金玄白經呼口氣,將視線從窺孔移開,只見田中美黛子靠在石壁上,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緩緩走了過去,道:“美黛子,你先回去吧!”
田中美黛子道:“可是,少主你……”
金玄白道:“我等一下再回去,遇到你姊姊,就叫她先睡吧。”
田中美黛子詭秘地一笑,道:“少主,你想繼續看秘戲?要不要我找姊姊?萬一你受不了,她可以服侍你……”
金玄白雙眉一皺,叱道:“叫你回去就回去,還羅嗦什麼?”
田中美黛子見他臉上有慍怒之色,不敢繼續多言,跪在地上磕了個頭,便循着秘道離去。
金玄白整理了一下思緒,忖道:“想那齊玉龍縱然色慾薰心,受到程嬋娟的迷惑,但也不致於做出危害自己親妹妹的事吧?更不可能為了得到一個女人,便把老父辛苦半生打下的基礎,拱手讓給集賢堡吧?”
想來想去,他都想不出齊玉龍會危害齊冰兒,於是便將心思放過一邊,回到原地,繼續探首從窺孔望進去。
就這一會功夫,程家駒便又回到室內,金玄白只見他喝了兩口茶,脫去身上的銀色長衫,露出裏面穿的一襲深黑色的勁裝。
程家駒把長衫搭在靠牆的太師椅上,然後取下背上背着的一柄刀,左手緩緩拔出薄刃長刀,閉目凝神,肅然而立,擺了個前弓后箭的架式。
金玄白頗覺詭異,不知程家駒此刻為何突然練起刀法來,並在思忖間,只見程家駒倏然將刀交右手,反刀斜揮,連比帶划的運轉了三招,這才停了下來。
金玄白看到他的招式,不禁一愣,忖道:“咦!這不是我新創的必殺九招嗎?他怎麼學了三招去?”
金玄白是看到彭浩手臂被砍斷之後,神情沮喪,所以才以本身所學的少林十八路無敵神刀,揉和着天罡、地煞、斷魂等三種刀法,再將東瀛忍者刀法中的精髓摻雜其中,將繁複的刀法,化繁為簡淬鍊成為九招刀法。
這九招刀法毫無花俏,僅包括下劈、上撩、斜砍、橫帶、回割等幾種動作,但是刀意綿綿,連貫不斷,正、反刀勢交互運用,隨着身、手、眼、步的配合,在雄渾的真力和流暢的刀勢運行下,這才產生一種必殺的效果。由於刀法奇詭,路數卻是堂堂正正,以致正、反刀勢扭勁運行中,往往會使觀看者看到一種怪異的現象——那便是刀路一轉,敵人便好似將脖子湊上來被割,其實這主要由於步法移動快捷,刀勢太過凌厲迅猛所致。
這種刀法是金玄白憑着淵博的武學知識和練刀十多年的經驗所獨創出來的,可說在武林之中,還沒第二個人會這種刀法。
可是出現在他眼前的程家駒,卻活生生地施展了這必殺九刀中的三招,雖說形似而神離,尚未能掌握這種刀法的精髓和真義,但也夠讓金玄白為之吃了一驚!
金玄白暗忖道:“我記得當時天色昏暗,方圓百尺之內,除了田中春子和那個什麼郎之外,沒有其他人在,這程家駒又從何學到這三招刀法?雖說他憑的是強記之法,只學到刀法之形,而未掌握其中真髓,也令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他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出當時程家駒究竟人在何處,就在此時,他聽到程家駒自言自語道:“看來當時的距離太遠,天色太暗,所以沒能看清楚他的步法,以致刀勢運行無法銜接,看來應該挑一個白天,再派人去圍攻他,說不定就可以學會這路刀法了。”
程家駒比劃了一會,這才頹然地把長刀插回刀鞘,悶悶不樂地坐在太師椅上,默然沉思着,似乎在盤算如何派人之策。
金玄白望着他皺眉沉思,腦海之中也是轉個不停,忖思道:“聽他這麼說,好像他在眼上練有什麼特殊的功夫,能在百尺之外,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像這種特殊的眼上功夫,是否就像以前大愚師父所說的佛門六十神通中的眼通功夫?”
他雖是這麼想,可是看來看去,也看不出程家駒像是精擅佛門“眼通”的奇人。
正在疑惑之際,他聽到程家駒自言白語道:“總之無論如何不能再把鐵衛派出來對付那小子了,如今只有兩條路走,一是使神刀門派出刀陣,二是以重酬買通血影盟的殺手出面,上回他們搞砸了,這回為了信譽,他們無論如何也會接這個案子吧……”
金玄白還是第一次聽到“血影盟”這三個字,但他從程家駒的口氣中了解,這血影盟殺手組織,多半便是忍者在江湖上對外的名稱。
他心中暗忖道:“據田中春子說,在蘇州的暗殺組織有梅、蘭、菊、櫻四組,而服部玉子在南京還另外有四組忍者組成的暗殺團體,真不明白這種暗殺組織如何能在那種大城市裏生活?”
他其實不明白,越是大都市,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情仇越是複雜,再加上商業利益上的衝突,使得買兇殺人之事,每日都會發生,於是殺手組織才會如雨後春筍般地在大都市中崛起。
據說,人類最古老的職業便是娼妓和殺手,東瀛忍者來到中土,既不能進入上層社會,只有先從社會裏最下層的青樓和殺手組織着着,然後為了探索消息,再擴展到經營飯館、酒樓、客棧等。
金玄白弄不清楚狀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結果來,不過,他認為縱然程家駒肯付出重酬聘請血影盟的殺手,恐怕那些忍者也沒有膽量敢接下這筆生意。
忖思之際,他見到程家駒霍然站了起來,走到門口,問道:“是誰在門外?”
木門被推了開來,一個高瘦的中年漢子滿臉含笑地站在門口,道:“少堡主真是好耳力,老夫剛到門口就被你發現了。”
程家駒抱拳道:“原來是韓二叔,晚輩未能遠迎,尚請恕罪。”
那個中年漢子滿臉透露着精明強悍的模樣,正是神刀門的二門主,外號地煞刀的韓永剛,他整了整灰色長衫道:“豈敢,豈敢!少堡主挑這麼個隱密的地方,原本就是為了避人耳目,老夫豈能勞駕少堡主遠迎?”
他走進密室,打量了四周一下,笑道:“老夫在蘇州城住了十多年,這天香樓少說也光顧了七、八十趟,卻不知道這樓底下還有這麼個好地方,嘿嘿!少堡主不愧是風流名士,俊彥俠少,竟蒙樓主青睞,嘿嘿嘿!老夫真是欣羨得緊……”
程家駒聽出他言下之意,是說這間密室是天香樓的老闆娘用來與自己幽會的場所,於是並未加以解釋,引着韓永剛在太師椅坐下,又倒了杯茶放在几上,這才問道:“韓二叔,你在晚間派弟子到堡里傳達口訊,要我們暫時勿動,到底詳細情形如何,我們都不了解,能否請二叔詳實告知。”
韓永剛喝了口茶,沉聲道:“少堡主,這回我們是碰到大麻煩了,弄不好,恐怕會惹上滅門之禍。”
程家駒一驚道:“哦!有這麼嚴重嗎?”
韓永剛臉色凝肅地點了點頭。
程家駒問道:“二叔,難道那姓金的小子真的如此厲害,連您和程大叔都怕了他?”
韓永剛接頭道:“那個姓金的雖然口口聲聲說是槍神楚前輩的徒兒,可是說實在話,本門也並不含糊他,他槍挑三弟張雲,破了本門的半套刀陣,的確一身武功不容小觀,不過,以本門的實力,再加上貴堡,縱然五湖鏢局的鄧老匹夫出馬,也沒什麼可怕的,何況那姓金的小子年紀太輕,絕無可能是槍神之徒,只要槍神不出面,我們也不必在乎他……”
程家駒道:“既然這樣,那麼二叔你為什麼會傳訊要我們暫時勿動?”
韓永剛道:“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他略為思索一下,說:“你知道的,昨晚本門派出三十二名弟子,由張三弟領隊,趕往靈岩山下,本想在路上堵住五湖鏢局的鏢車,殺了那個彭浩替百韜報仇,豈知遇到了姓金的那個小子,二十一個人成了殘廢,張三弟也當場被殺……”
程家駒呼了口氣,道:“那姓金的小子不曉得從那裏蹦出來的,真是太可怕了!”
韓永剛道:“依我之見,本想派出三十六名弟子,由我率領去圍殺那個小子,我不相信他能破我大天罡刀陣!可是門主沒有答應,說是要弄清楚那小子的師門來歷再作打算……”
他喝了口茶,潤潤喉,繼續道:“賢侄,你曉得的,本門有許多弟子都在衙門裏,羅師爺聽到門主這麼說,於是便建議找衙門裏的人出面,設法栽那姓金的小子一個賊,用點手段把他捉進牢裏,如此一來,不僅可弄清楚他的來歷,還可以設法判他個死罪,讓他永無出頭幫助五湖鏢局鄧老匹夫的機會。”
程家駒道:“這個計謀很好呀!可是為什麼沒能把那姓金的抓進牢裏去呢?”
韓永剛長長嘆了口氣道:“這都怪我們的運氣太差了,誰知今天早上鄧老匹夫竟有三個訪客從北京城來探訪他,剛好遇到姓金的小子,結果他們一伙人就到了得月樓……”
他詳細地將二捕頭剝皮鬼手俞大貴帶着數名衙役守在太監弄得月樓門口,準備以飛賊、淫賊、大盜的名義逮捕金玄白,結果卻被紅黑雙煞痛打一頓之事說了出來。
程家駒倒吸一口涼氣,道:“那三個人是什麼來歷?竟連俞捕頭也敢打?莫非沒有王法嗎?”
“俗話說:‘人心似鐵,官法如爐’”韓永剛繼續道:“那剝皮鬼手俞捕頭豈是個簡單人物?他橫行蓀州城,誰不讓他三分?所以他一被打,馬上便回到衙門稟告知府大人,宋大人一怒之下,立刻便派出王大捕頭帶領四十名捕快和衙役把得月樓上上下下都團團圍住,準備來個瓮中捉鱉……”
程家駒忍不住插嘴道:“這樣子還抓不住那個姓金的,莫非他真的想造反了?”
韓永剛接頭道:“這跟姓金的沒有關係,完全是那三個由北京來的客人的緣故,逼得王大捕頭立刻撤出得月樓。”
程家駒駭然道:“那三個人莫非是什麼皇親國戚不成?否則以乾坤雙環王正英的武功上造詣,再加上四十名捕快,抓幾個犯人又有何難?”
韓永剛搖頭道:“雖然那三個人不是什麼皇親國戚,可是來頭顯然更大,不然王大捕頭不會嚇得臉都白了,再三叮囑我們,要我們別招惹鄧公超那老匹夫,並且還暗示我們,千萬不可妄動,否則他也沒法保住我們神刀門……”
程家駒問道:“王大捕頭真的這麼說?”
韓永剛道:“就是因為他這麼警告我,所以我急忙派人到貴堡去。”
程家駒問道:“韓二叔,王大捕頭有沒有說,那三個人和姓金的到底是什麼來歷?”
韓永剛搖頭道:“當時不僅是我,連門主也再三追問他,可是王捕頭始終不肯明說,只講我們若是惹上那三個人,可能會遭到滅門之禍。”
“滅門之禍?”程家駒臉色大變,道:“那三人既然是來自北京城,莫非是東廠或者西廠的蕃子?”
韓永剛道:“如果是二廠的蕃子,王大捕頭可能還不會那麼忌憚,依老夫之見,那三個人可能來自內廠,並且身分不低,可能是大檔頭或二檔頭……”
程家駒聽了此言,臉上神色變幻不定,沒有吭聲,而韓永剛也沒說話,頓時,室中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