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使者
秋天的草原處處有膘肥體壯的牛羊,有藍天白雲的悠然,有男女嘹亮的情歌,也是各民族蠢蠢欲動厲兵秣馬的季節。收割的牧草已經堆成了小山,阿魯叼着煙袋靜靜的打量着忙碌的人們,夕陽漸漸斜倚着遠方的地平線懶懶的就要睡去。一片火紅的雲霞像新娘的蓋頭一般貼在天邊;淺淡的彎月孕育在逐漸被夜色裹住的幽藍的天空中,似乎眨一次眼就變得更加明亮了些。金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顯露了出來,隔着一箭之地朝着月亮眨眼睛,多麼輕鬆愉悅的一刻。小乙的虎撥思兒技藝已經過了阿魯的水平,阿魯很高興,如果沒有小乙,現在自己肯定在宴請客烈部使者的宴會上彈奏,哪裏能有如此閑情在這裏享受這自然之美。
族長大帳里此時正是音樂繚繞,歌舞翩翩。在大帳主席上向南坐着一位滿臉灰白鬍須,身材魁偉的老者,此時正一邊欣賞歌舞一邊隨着音樂打着節拍,顯得很是高興。客位一邊坐着兩位使者摸樣的人物,上手一邊,一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五短身材,一雙眼睛漂浮不定的男子,偶爾嘴角微微上翹,笑起來給人一種陰柔狡猾的感覺,下手坐這一位中等身材,四肢粗壯,滿臉虯髯的漢子,爆力似是極強,彷彿一拳便能斃獅裂豹,此時雖然似是在傾聽歌舞,卻又像是謹慎小心,防敵偷襲一般。二人身後並列站着四人,面無表情,身配馬刀,一看便是二人貼身侍衛。
一曲終了,那虯髯男子似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好,好,好。沒想到大汗竟有如此歌舞,真是妙啊!”那陰柔男子鼓掌笑道。
“巴魯納斯王子見笑了,來來來,納吉將軍,難得一樂,大家共飲此杯。”主位老者端起酒杯請到,說完一飲而盡。
大帳另一邊坐着三人,其中一人乃是合不勒,旁邊乃是大將別台。最後一人竟然是燕峰。三人一同舉杯陪飲。
等歌舞藝人退下,那巴魯納斯王子說道:“剛剛歌舞之姿果然精彩,可惜——”一時似乎不便說出口。
“不知王子有何遺憾?”合不勒出聲問道。
“可惜不能朝夕觀摩。”
老者一聽,哪能不知巴魯納斯之意。“王子哪裏話,如果王子喜歡的話,就請王子收下這八名歌姬如何?”聞言,別台、燕峰臉上微微變色。
“如此多謝!”巴魯納斯連忙答應,舉起酒杯,“大汗大禮,小王無以為敬,借酒敬大王一杯!”說完飲盡,一臉歡喜之色。
老者端杯表示一下。“來人。將剛剛八名歌姬送到巴魯納斯王子住處。”
一名侍衛領命而去。
巴魯納斯已經是魂不守舍。飲完幾杯便以酒力不勝起身告辭。
等巴魯納斯和納吉離去。合不勒說道。“父王。這巴魯納斯貪財好色。難成大器。”
“巴魯納斯固然可以輕視。但是客烈部十萬雄兵卻是不能不防啊。”原來老者就是合不勒地父親蒙兀部地大汗——屯畢。
“可汗。剛剛八名歌姬都已經許配給了帳下衛士。現在將她們送予巴魯納斯。我怕衛士們心中不服。還請可汗三思。”別檯面色凝重。抱拳說道。
“事已至此,只能另行安排,望將軍以大事為重。”屯畢頓了頓,“先將那八名衛士隔離,免得生出事端。”
“可汗——”別台還要求情。“好了,我意已決,將軍不必再說。你們都下去休息吧。”說完屯畢轉身進賬去了。
“將軍息怒,剛剛情形之下大汗也是無奈,望將軍以大局為重。”合不勒在一邊勸道。
“可是——”別台心裏很是不舒服,這時身旁的燕峰悄悄扯了扯別台的衣服,示意不要再說。別台一向佩服燕峰的智計武功,見狀不再啰嗦。告別合不勒,和燕峰一同離去。
別台隨燕峰來到對方帳中,別台連忙問道:“剛剛燕兄何意?”
“將軍再說已是無用,現下要奪回歌姬只有一途,讓巴魯納斯自己將他們送回來。”
“燕兄有何妙計?快快道來。”別台聞言大喜。
燕峰在別台耳邊說出計策,別台聽完,“好計倒是好計,只是如何施行,還請燕兄指教。”
“小兒小乙今天為可汗及巴魯納斯演奏,看情形應當還算不錯,如果小兒前去獻藝想必不會引起巴魯納斯疑心。”
“只是燕子孤身犯險不太妥當,我看還是我去吧。”別台說道。
“小乙才九歲,一來年紀小,便於行事,二來小乙去獻技也容易接近,我們在一邊接應,還不至於有危險。”這時,小乙從外面走了進來,“別台叔叔,父親,你們再說什麼呢?”
燕峰將計劃跟小乙仔細說了一遍,小乙覺得好玩,欣然答應。準備妥當,小乙拿着虎撥思兒走了出去。回頭跟別台說道:“別台叔叔,你看我的!”
一座僅次於屯畢大帳的營帳里,巴魯納斯一邊飲酒一邊欣賞歌舞,心情非常之好。這時,從帳外走進來一個侍衛,“稟報王子,門外有一小孩求見。”
“什麼小孩?不見不見。”巴魯納斯被人打擾,有些不耐。
“可是他說奉屯畢可汗之命來給王子殿下助興的。”
“嗯?屯畢?你叫他進來吧。”巴魯納斯雖不情願,但是礙於屯畢面子,還是同意了。
不一會,衛士帶進一個十來歲的一個男孩。只見他頭戴羊皮小帽。劍眉入鬢,目似朗星,面如秋月,唇紅齒白,笑起來臉頰上兩個淡淡的酒窩俏皮有趣。一襲白衣,懷抱虎撥思兒,腳穿狼皮小靴。一眼看去有如金童下凡,哪裏還生得起氣來。來人正是小乙。
“見過王子,可汗知道王子晚上一定會聽歌賞舞,特命小人來給王子殿下助興。”
“好!好!妙!妙!來人,快給這位小哥備坐。小哥可是今天宴上奏曲之人?”
“正是小人。”已有侍者給小乙拿來蒲團坐墊。“謝王子賜坐。”
“不知小哥如何稱呼?”王子顯得興緻很高。
“王子叫小人燕子即可。”
“好名字!燕子,給本王帶來了什麼曲子?”
“我給王子演奏一曲阿魯爺爺新近創作的一《牧羊曲》如何?”
“阿魯?可是四十年前曾經用歌聲引得仙女下凡的阿魯?好!燕子快快奏來!”
小乙收起笑容,調好音調,緩緩彈起了虎撥思兒。八名歌姬隨着小乙的曲子舞動裙袖,彷彿天上浮雲,又似草原白羊,時而風急雲涌,似乎風雷交加,牧人趕着羊兒無處藏身的狼狽辛苦;時而自由悠閑,有如置身於藍天白雲之上,迎着和煦的春風一般。一曲下來,小乙似乎還沉浸在樂曲當中,歌姬們已經停止歌舞。巴魯納斯緩過神來,“好!”一聲喝彩,隨即鼓起掌來,“彈得好,歌得好,舞得也好!來啊,賜酒!”
“王子殿下誇獎。小人不會喝酒,我想敬這幾位姐姐一杯,幾位姐姐整晚跳舞,也是辛苦了。不知可否?”
巴魯納斯先是一愣,隨即醒悟。“好,美人舞姿迷人,如果再加上一點醉態,呵呵,應該趕得上中原的那個什麼楊貴妃了!哈哈!本王就命你給各位美人敬酒。”說完自飲一杯。
幾位歌姬顯得有些為難,但是又不敢違逆巴魯納斯的意思。此次被屯畢送給巴魯納斯王子心裏委屈已極,可能再也見不到心上的人兒了。小乙經常隨歌姬一起排練歌舞,對大家非常熟悉,歌姬們看到小乙過來,幾次使眼神想讓小乙想辦法救救大家,可小乙似乎視而不見,心裏已是有氣,這時聽小乙說要給大家敬酒,其中有個女子就要責問小乙,幸虧被其他人暗中制止。小乙隨端酒的侍者來到歌姬跟前,端起一杯,獻給其中一位年紀稍大的女子,微微側身,避開侍者的眼光,朝她連打眼色,一邊說道:“這位姐姐舞姿最美,應該先飲。請姐姐滿飲此杯。”似乎拿捏不穩,杯中酒水盪起,打濕了食指。女子看到小乙使眼色,不知何意,但是想起小乙總不會騙她們,不動聲色,端起酒杯,面向巴魯納斯,微一屈膝,“謝王子賜酒!”說完以袖遮臉,將酒飲下,開始時滿嘴辛辣,隨後一股熱流流遍全身,並無異樣。接着八人順次飲下。不知是由於美酒的原因還是剛剛舞過身熱,眾女面色紅潤,更添嬌艷。
“下面我給王子殿下演奏一曲《草原之風》。”小乙回到座位。
“好,好!美人借酒起舞定然翩然若仙。”巴魯納斯高興異常。
小乙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樂聲漸起,有如和風拂面,陽光下牧草起伏,牧羊人清脆的鞭響和嘹亮的歌聲如同流水一樣淌過大地。忽而樂聲突變,如疾風驟雨,萬馬奔騰。巴魯納斯及帳中眾人都沉浸在優美的樂聲和精彩的舞蹈當中。一曲過後才如夢初醒,鼓掌稱讚,“果然是美妙絕倫,來人,賜酒!”巴魯納斯舉杯一飲而盡。
侍者端上八杯美酒想給眾女敬酒,一抬頭,“哎呀——”一聲驚叫,手中酒杯滑落,“你,你——”指着其中一人,竟然說不出話來。
巴魯納斯見此情形,心中微怒:“何事如此驚慌?”
“稟、稟、稟告王子殿下,她們、她們——”
“她們怎麼了?”一臉狐疑的向眾女看來。
“她們臉上,長滿了紅斑。”侍者驚魂未定,不敢抬起頭。
“有這等事?我看看,你們幾個過來。”巴魯納斯向眾女吩咐道。
“等等。王子殿下,先由屬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納吉上前躬身道。
“也好。”
納吉走到幾人跟前,仔細看着眾人的面部,幾人相互之間已經知道了臉上的情形,自是驚嚇得不知所措。納吉先是看,然後用手按了一下其中一名女子臉上的紅斑,那女子感覺似乎頗為疼痛。納吉潤有所思,回身向巴魯納斯稟報:“殿下,眾女好像跟十年前我族出現的一種疫情很是相像,還請王子沐浴更衣,以防疾疫。”
聞言巴魯納斯先是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吩咐:“重新設帳,將此處營帳物什全部焚掉,快,快!”說完奔出了大帳。
帳外衛士見狀立刻稟報屯畢。
帳內,小乙向眾女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示意不要害怕。不一會兒,燕峰和別台帶着十幾名衛士進帳,說接屯畢可汗之命帶眾女去做檢查。巴魯納斯的衛士不敢阻攔。
小乙和眾女一起被帶離巴魯納斯大帳,來到祭司阿達爾帳內,阿達爾一看眾女臉上的癥狀,用手指按了按紅斑,問道:“有何感覺。”被檢測的女子說痛,阿達爾想了想,倒吸一口冷氣,連忙縮手。燕峰問道:“大人,眾女所患何病?”
阿達爾沉思片刻,揮手讓人將眾女帶下,並讓帳內衛士全部退下。“兩位將軍,可否還記得十年前客烈部生的瘟疫?”
“你的意思是?”
“那次瘟疫面積之廣,死亡人數之多百年罕見,感染者百不存十。時間之快、情勢之慘讓人不寒而慄啊!客烈部也因此開始走下坡路。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八女應該感染上了瘟疫。如果不能及時處理,我怕後果不堪設想。還望兩位將軍保守秘密,以免引起族人恐慌,我立刻上稟大汗,看如何處理此事。”說完便匆匆出帳。燕峰和別台相視而笑,“燕兄有把握嗎?”“將軍等下只需支持末將就可。”燕峰自信的笑了笑,和別台一同出帳。
屯畢緊急升帳,麾下文武都已到齊。“召集各位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和大家商議,先請阿達爾將具體情況給大家講講。”屯畢一臉憂慮。
“是,大汗。”阿達爾出列面向大家,深吸一口氣,“眾位大人,我族子民正面臨一場生死大挑戰,需要大家同心協力來戰勝困難。”
“阿達爾大人快說,什麼事情?難道塔塔兒人打過來了?”一位身材高大,相貌粗豪的漢子大聲說道。
“塔塔兒人攻過來有我們的四大虎將之一的月兒斤將軍在,我們也不用驚慌。只是此次並非敵軍來襲,而是殺人於無形,讓人防不勝防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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