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稚子

呼倫貝爾草原的風，像情人的手一般撫摸着夜空下的營帳。虎撥思兒和着草原粗獷的男音盡情的釋放着歡樂的音符。一群身着北方少數民族袍服的男女圍着幾堆篝火翩翩起舞，旁邊一位老者陶醉的彈奏着虎撥思兒。

“噢呵——，噢呵——。”人們忘記了遷移的辛苦，忘記了戰爭的殘酷，只在這片籠罩四野的穹廬下享受片刻的溫馨。

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彈奏虎撥思兒的老者。一曲終了，大家歡快的鼓掌回到篝火周圍坐定，小男孩似乎下了一個決定，鼓起勇氣，走向老者。

“阿魯爺爺，您教我虎撥思兒吧？”小孩稚氣未脫。

“哦，我們的燕子想學虎撥思兒啊！好啊，只是你還太小，等你五歲的時候爺爺再教你好嗎？”一臉慈祥的阿魯爺爺和藹的說道。男孩叫小乙，但是大家都習慣叫他燕子。

“五歲？還要多久呢？”燕子偏偏頭問道。

“等我們下次再回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爺爺就教你。”

“好！爺爺說話要算數啊！我們擊掌！”

“呵呵，好啊！來，我跟我們的燕子擊掌咯！”

周圍的男女聽到燕子和阿魯的交談都大笑起來！燕子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漢子，滿臉黑須，高大粗獷，雙手粗壯有力，眼睛在黑暗裏閃閃亮，走到燕子身邊，說道：“燕子，你知道嗎？阿魯爺爺說過的話整個草原都無人不信，如今跟你擊掌可是三十年來絕無僅有的事啊！”

“我知道阿魯爺爺從不騙人。可是我想擊掌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好你個小鬼！”邊說邊將燕子抓起來向天空拋去。“看我將你扔到月亮上去！”

身在空中地燕子不但沒有受到驚嚇。反而大聲說：“合不勒叔叔再來高一點。再高一點我就夠到月亮了！”

“哈哈！”合不勒爽朗地笑聲讓夜空都變得多情起來。

“小乙又調皮了？”一個三十歲左右地漢人打扮地男子從蒙古包里拿出一件小羊皮襖給燕子穿上。清涼地夜風固然讓人心神舒暢。吹久了少不得會經疼骨痛。來室韋將近十年地他深知草原夜風地厲害。

“燕峰。你這個兒子可真討人喜歡。”合不勒摸着燕子地頭說道。

“王子見笑了。”燕峰一臉開心。

翌日清晨，當太陽在遙遠的薄霧中露出一絲紅影，牧民們便開始將牛羊趕出牲畜圈，沿着也里古納河向北遷移。

燕峰騎着一匹蒙古馬帶着小乙隨着大隊一起前進，小乙從不覺得搬家有什麼不好，或者在小乙心中家就是要不斷更換地方的。

這條路雖然走過幾遍，但是在小乙心中每一次都是新鮮的。走了一段，小傢伙不安分起來，讓父親將他放到地上，他跟着比自己大好幾歲的幾個男孩一起隨大隊前進。

“燕子，快跑，看那邊有隻兔子。”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邊跑邊叫小乙。

“忽兒哥，等等我。”小乙興奮不已。

“噓，別出聲，看我的。”那名叫忽兒的男孩從後背上取出弓箭，在左邊的箭壺裏抽出一支箭。只見他略微瞄了瞄就是一箭。正中後背，兔子帶着箭跑了一丈多遠就倒下了。

“忽兒哥，你真厲害！”小乙趕快跑過去將兔子撿了過來。

“那是當然，不過比起別台將軍還差不少，不過我將來一定要比他更厲害！成為草原上的新哲別。”

“我也要成為哲別！”小乙在心裏暗暗想到。

“走，快拿給格里大嬸，今天有兔肉吃啦！”忽兒抓起兔子掂量了一下，很肥。

當太陽移過頭頂，逐漸西偏的時候，大家在河邊支起了篝火開始準備午餐。

小乙來到父親身邊，跟父親說著忽兒哥今天打了一隻兔子的事情，一副羨慕的神情。

燕峰看看漸漸長大的孩子，心裏一陣溫暖，孩子已經四歲了，自己被室韋部落掠來也已經十年了。十年前幸好遇到屯畢族長，屯畢見燕峰一表人才，談吐不凡，就招他為自己的隨從。五年前屯畢將自己的小女兒雪裏的丫鬟琴秋賞賜給了燕峰，琴秋大部分時間和雪裏在一起，只能偶爾和小乙父子團聚。小乙早已習慣長久見不到母親的生活。如今小乙逐漸長大，是該將一些東西交給他了。看見兒子的表情，燕峰心裏已經有了計較。

“小乙想學射箭嗎？”燕峰看着累得小臉紅撲撲的兒子問道。

“想！我還要成為草原上的新哲別！”小乙一本正經的回答。

“那要吃很多苦的！”

“我不怕！”小乙很堅定。

燕峰心裏很高興，如果兒子能將李廣神弩譜學成，將來也將是一位征戰天下的驍將。

原來，燕峰乃是大宋大名府一名江湖俠客，對各地武技有着痴迷般的熱情，當年來漠北就是為了尋找當年李廣的孫子李陵留下的一本有關李廣箭技的密錄，沒想到密錄沒有找到卻遇到了屯畢的大軍，萬不得已只能忍辱投靠屯畢，一方面得以留下性命可以繼續尋找密錄下落，另一方面也可以學習一下漠北的摔跤技藝。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三年前燕峰在燕山南麓的飛雲崖下找到了已經殘破不堪的神弩譜，根據燕峰對武術的理解，三年來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績。有關近戰和技巧的部分基本已經貫通，獨缺內功心法，雖然有些缺憾但終歸有了收穫。十年來燕峰根據室韋的摔跤手法和中原各派散手融合形成了一套近身搏擊術，平時在屯畢手下時只需要揮兩三成本事加上燕峰的智慧已經足以讓屯畢倚重。後來便成為屯畢的大將阿魯的副手，保衛最大一支遷徙隊伍的安全。

其實燕峰早已在心裏給小乙制定了一套修鍊的計劃，一直沒有讓小乙練習一是覺得小乙還小，二是要看小乙有沒有興趣。昨天晚上知道小乙想想阿魯學習音樂後燕峰心裏有些擔心孩子將來會不會對武術不感興趣，但是今天聽到小乙想成為哲別的言語后一下子打消了疑慮。

中午燕峰吃得非常開心，給大家講了不少中原的逸聞趣事。

燕峰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從下午開始，開始訓練小乙的體力。燕峰不再讓小乙和自己乘馬，要自己跟在大隊中和人們一同前進。

剛開始小傢伙感覺很新奇，走了一個時辰雖然汗流浹背但是還在堅持，第二個時辰就不行了，度跟不上隊伍，逐漸落到了隊伍的後面。燕峰看在眼裏，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在不遠處觀察，順便保護孩子的安全。等到新的宿營地時，小乙已經落後大隊伍五里地。小乙心裏很着急，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偶爾一兩隻小鳥從草叢中飛起也會驚得小乙一身冷汗，特別是看不見父親，委屈得只想哭，但是他沒有放棄，埋頭一個勁往前趕，渾身已經沒有力氣了，完全憑藉著不敢鬆懈的一口氣在堅持。又過了半頓飯的時間，終於看見前面閃動的篝火了。緊繃的小臉終於露出了笑容，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股勁，度一下子提高了不少，片刻功夫就來到了營區，看到了剛從馬上下來的父親，兩腿軟就要望地上坐去，突然，許多人從搭建好的營帳中走了出來為小乙鼓起了掌。本來想哭的小乙不好意思的笑笑，覺得這點辛苦已經算不了什麼。

燕峰抱起兒子，眼中浮現了一絲讚許。在大家鼓勵聲中將小乙抱進了自己的營帳。

將小乙放在床上，示意小乙不要說話，開始給小乙按摩，從頭頂的百會**逐漸按摩到膻中**，再到大椎**，然後到丹田，再到四肢。小乙只感到一股熱流在身體裏流動舒服不已，半個時辰后就沉沉睡去。燕峰心裏已經有數，這孩子體質常，一般四歲的孩子頂多能堅持一個時辰，小乙的表現大大鼓舞了燕峰的信心。

等到大家開飯的時候，忽兒過來叫燕峰父子吃飯，燕峰沒有叫醒小乙。只是讓忽兒將自己和兒子的口糧拿到自己的營帳里來。

小乙一覺醒來已經是午夜。燕峰似乎早預料到小乙會醒來，將熱好的東西端了過來，小乙似乎餓極，風捲殘雲一般解決了所有東西。燕峰收拾好東西給小乙倒了杯奶茶。

“累不累？”燕峰問道。

“累。”小乙小聲說。

“那明天？”

“明天我一定要比今天跑得快，要趕上大隊！”小乙給自己定了目標。

“好，這才是我的乖兒子！”燕峰很欣慰。“現在累嗎？”

“一點也不累，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呢！”

“那好，我們來練習練習拉弓。”說著從包裹里拿出一張雕花小弓，燕峰自己試了試，大概需要三四十斤的力氣才能撐開。交給小乙，小乙看着好玩想拉開，沒想到竟然絲毫不動，小乙調整好姿勢，像模像樣的又拉了一下，終於，弓弦動了一下。但是任小乙怎麼使勁，弓就是不開。一連試了十幾次終於放棄。向父親遙了搖頭。

燕峰拿過雕花弓輕輕拉開，“拉弓並不是完全靠力氣，還需要技巧。”說著開始給小乙將弓的原理和特點。等講完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小乙似懂非懂的點下頭又遙一下頭，燕峰知道讓兒子理解這些自己多年來的研究有些不現實。所以講完也不問小乙懂不懂就開始讓小乙練習臂力和彈跳力，從做掌上壓開始，再做蹲下起跳，然後做引體向上。由於體重的原因做起來並不困難。一個時辰后小乙已經又是筋疲力盡。燕峰再次給小乙做了按摩，讓其睡去。

從此，小乙白天練習體能，晚上學習技藝，一轉眼就是三個月。

此時的小乙已經能趕上隊伍的步伐，並且能夠拉開雕花弓了。每天晚上燕峰都為小乙行功伐脈。小乙只是覺得每次被父親火熱的手掌在身體上撫摸後邊不覺得疲累，逐漸對手掌和熱流行走的路線熟悉，後來燕峰現在小乙體內行功逐漸變得容易，心想可能是小乙習慣了自己的運功路線，內息受到的阻礙變小造成的，變沒有太在意，畢竟這是件好事。

草原盛夏的夜晚是風的天堂。奔走了一天的牧人們吃完晚餐就在營帳外開起了舞會。

合不勒提議大家來一場摔跤比賽。很快就有十一人報名參加，根據年齡將大家分為三組。其中青年組和少年組各四人，另外還有三個五到八歲的小朋友。

先看的是少年組的比賽，第一組出場的是忽兒和另一個叫哈勒的室韋少年。哈勒是合不勒的侍衛朵延的兒子，身材魁梧，皮膚黝黑，雖然只有十三歲，嘴上毛茸茸的鬍鬚已經長出，族中的長者都說哈勒將來一定是一員猛將。所以平日裏哈勒很是高傲，今天對陣忽兒覺得有點彆扭，畢竟忽兒才十二歲多，但是對合不勒的安排並不敢違背，只能下場。

二人都參加過很多次類似的比賽，一上來都擺好了姿勢，抓住對方胳膊，忽兒個子較矮，開始時不敢移動，只想找准機會將哈勒掀翻。哈勒用力壓着忽兒的胳膊，身體前傾，重心前移，同時一腳微微上前，似乎想讓忽兒退步。忽兒心裏明白，如果不退，可能被對方就此壓制，無法動彈，退則可能失去重心而被摔倒。雖然剛一接觸，但戰況很是微妙，步步殺機，緊逼而來。只見忽兒一腳斜移，一腳橫錯，抵住哈勒，突然松力側身，想將哈勒從旁邊摔倒，但此時哈勒右腳蹬地，身體回撤，想將忽兒向前拉倒。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接着哈勒扭住忽兒的胳膊順着忽兒側身的方向，伸出左腿，同時用力推出，目的很簡單，將忽兒絆倒。忽兒也很老道，沒有拉倒哈勒就擔心由於下盤鬆動給了哈勒可乘之機，急忙定住身形，右腳橫蹬，矮身險險頂住哈勒前推之力。哈勒見狀，立即後撤。此一回合雙方打成平手。雖然看上去不很精彩，但是箇中玄機鬥智斗勇也只有局中之人方能體會。

二人分開略作調整，便開始了第二輪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