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戰馬
白雪茫茫的草原中,一支五百多人的騎兵逶迤而行。
騎兵們都穿着厚厚的皮衣,帶着灰黃色的帽子。
“這裏就是我當年追隨陛下大戰多爾袞地方,那時候韃子八萬鐵甲縱橫塞外,無人能擋,陛下運籌帷幄,率三千漢騎會盟蒙古五部,在這裏擊敗韃子西征大軍,斬首兩萬。要不是最後蒙古部落分裂了,韃子絕不可能入關!”
車風難得好興緻,指着一塊饅頭形狀的高坡對身邊的武將吹噓。
秦國公蕭之言被留在北京城,大明的精銳騎兵一分為二,分別由他和李定國分別統領。李定國駐紮京郊,他奉命駐紮大同。
初始接到軍令時,他心中不樂。李定國駐紮京郊,多半有機會參加明年的征伐遼東之戰,他在大同去哪裏建功立業,難道去打土默特?朝里傳出消息,明年征伐遼東規模不會太大,目標是收復寧錦。逢勤和李定國是定下來的人選,最多還有一支兵馬,不知會********?
七天前,一場大雪過去,天氣剛剛放晴,朝令來到大同,他的事情來了,來的比李定國還要早。
兩千大周騎兵出殺胡口二十里沒見到土默特斥候,他率五百騎兵疾馳到歸化城,那裏也只有老弱病殘,土默特牧民都遷{一}{本}讀}小說www{yb][du}com徙到河套過冬去了。
車風意氣風發,彷彿回到十五年前,身後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那這裏不是埋了許多屍骨?”
車風心中微微一顫,抖動韁繩暴喝:“駕!”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斥責這個不長眼的部下,因為說話的是他的兒子車人雄。
兒子出生時,他剛剛在漠南殺了車臣汗的長子。想到兩任阿魯喀爾喀的汗王都死在自己手裏,他喝了一點酒熱血上頭,希望兒子日後能如自己一樣,給他起名車人雄。
不過名字叫“人雄”,兒子沒有成長為他期待的模樣,雖然上戰場殺人也面無懼色,但車風看他總覺得有點不順眼。
鐵蹄在雪地上留下一條淡淡的線,一直延伸到遠方。這支騎兵中有一小半是土默特人,當年他們是給烏蘭公主陪嫁的少年,現在都已身經百戰的騎兵統領。
十幾年沒有出塞,車風對這片土地像手心的掌紋一樣熟悉。往西奔走了半天,他們終於見到了土默特人的帳篷。
牛羊群聚集在一片向陽的山坡面上,七八個牧民警惕的騎馬迎上來。
“土默特人還知道防備啊!”車風大笑着迎上去,“這裏是托克托,過了前面那條河就是河套了!”
河套是蒙古人最好的過冬地,那裏屬於土默特人。河套許久之前就歸土默特所有,察哈爾西遷打破了草原的格局,河套連續爆發了幾次大戰爭,但這個地方還是屬於土默特。
現在漠南草原人少地多,察哈爾和土默特都只有興旺時三成的人口,沒有人再來與土默特人爭奪河套。
騎兵們用隨身攜帶的烈酒與牧民換了些牛乳和熟肉繼續前行,太陽落山前終於趕到黃河邊。
一排排蒙古包出現在眼前,騎兵們歡呼,車人雄欣喜道:“終於不用在冰天雪地里過夜了!”大家對前一個寒冷的夜晚都心有餘悸。
車風笑罵道:“早知道這裏有人,草原還有比黃河岸邊更好的牧場嗎?”
一隊兩百多人的土默特人騎兵迎上來,雙方隔着幾十步遠,車風大聲呼喊:“喂,格日勒圖或者托克博在這裏嗎?”
來的騎兵頭目下馬行禮,道:“在下烏力吉,兩位統領都在河套,你們是大周的騎兵嗎?”
車風不滿道:“不是大周的騎兵,還會是誰?”
來人變得熱情起來,一邊往前走,一邊說:“我曾經見過大周的皇帝,他在我的帳篷里喝過酒。”
車風嗯嗯的答應,他可沒工夫和這個不知所以的土默特人喋喋不休:“既然如此,你能帶我們去見格日勒圖和托克博兩位統領嗎?我有奉命有急事要找他們協商。”
“當然可以!”烏力吉拍着胸脯,“不過,你們不準備在我們的帳篷里過夜嗎?”
“當然!”車風拍打着掛在馬屁股上的酒囊,“我們這裏有最烈的燒刀子!”
躲在結實的蒙古包里,冬天草原的夜晚仍然很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頭頂,烏力吉與車風席地而坐,往咽喉里倒着渾濁的燒刀子。
“……當年,陛下也是這這樣寒冷的夜晚走進我的帳篷,當時我還以為哪裏來的馬賊,”烏力吉打着酒嗝,“沒想到他現在成了大明的皇帝。”
車風的聲音很硬:“不是大明,是大周!明早就要啟程,還是早點歇息吧。”
車人雄第一次聽見蒙古人說起陛下在草原的事情,沒有他從前聽說的那麼英雄,但他覺得比從父親嘴裏聽到的更吸引人。
烏力吉搖晃着掀開門帘走出去,外面傳來牧羊犬的叫聲。
車人雄走到門口重新把門帘壓好,回頭倒在軟軟的毯子上。
“蒙古人,知道些什麼,也敢妄論陛下!”車風臉上的熱情消散,“早點休息,明日見到那兩個,免不了一場交鋒。”
蒙古包中安靜下來,頭頂上的風拍打帳篷的聲音更加激烈。
次日清晨,騎兵踩着結實的冰面過黃河。走到河心時,車人雄心中忐忑,但見烏力吉和父親說笑中催馬狂奔,鐵蹄重重的敲打在冰塊上,他才確信這冰面確實可以過騎兵。
河套比歸化城要溫暖些,每走五六里地便可以見到遊盪的牧人和牲畜。
烏力吉一路朝牧民打聽,終於在半下午找到了托克博部落的駐紮地。
車風命兒子把一直卷在身上的大周旗幟豎起來。托克博率部眾出來迎接,把眾人迎入大帳。
這裏的條件比黃河邊的部落要好得多,每個騎兵都分到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土默特人給大周騎兵安排帳篷駐紮,車人雄陪着父親呆住最大的帳篷里。
托克博問:“車將軍,寒冬雪地,這麼會來草原?”
車風保持大刀闊馬的坐姿,粗聲粗氣的說:“特來傳達好事!陛下降旨,明皇貴妃娘娘年開春要回歸化省親,命我前來告之二位統領,並做些準備。”
“皇貴妃娘娘?”托克博反應了一刻,才意識到那時土默特的公主。可現在俄木布汗還在盛京,土默特部落里沒有一個汗室的親人。
“草原真是冷啊!”車風往合攏起來的手心中呼了一口氣,道:“格日勒圖在哪裏?我還有些事要與你們商議。”
托克博道:“哦,他離這裏不遠,我這就派人叫他過來。”
格日勒圖趕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蒙古人在草原的冬天不點火把,雪地微弱的光線足以照明。
侍從們在一旁用炭火溫酒。
車風、托克博與格日勒圖圍着一個桌子坐着,車人雄侍立在父親身後。酒像水一樣流淌進三個人的肚子,他覺得自己沒法像父親那樣與蒙古人打交道。
“公主要回來了!”格日勒圖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他摸摸兩鬢的白髮接着酒勁緬懷過去,“當年我追隨陛下和皇貴妃在察哈爾大軍的眼皮底下販運糧食馬匹,公主再回來時,我已經老了。”
“老什麼,正當壯年!”車風親手給他滿上酒,“聽說你養了五個兒子,真是匹最強壯的馬啊!”
三個人哈哈大笑。
“皇貴妃回鄉省親,還給土默特帶來了一份大禮!”車風油膩的掌心在嘴巴上摸了幾下,“從明年起,土默特的戰馬不愁去路,牧民們也不用再怕草原上的災荒。”
他用力揮舞右拳,“陛下命我帶來好消息,大周要與土默特人合作養馬。”
格日勒圖和托克博同時陷入迷惑中:“合作養馬?”
“我大周會派專門設立養馬官與土默特合作,從小馬育苗時起就付出定金購買下來,成熟後集中編入大周騎兵。”
托克博疑惑:“土默特人專門幫大周養馬?”
“我們只要最好的戰馬,所以土默特與大周合作設立專門的馬場,大周確保馬場的好馬的去處,但土默特也要保證戰馬供應。”
托克博道:“我土默特人丁稀少,未必能滿足大周的要求,且我部戰馬也不多。”
“沒事,陛下既然開口了,所有的難題都能解決。我大周會有人出錢在塞北部落購買種馬,土默特人只需幫養即可,如果土默特人手不足,我大周可派漢民出塞。”
格日勒圖拍掌歡呼:“好啊!”
托克博謹慎的問:“馬場設立在何處?”
“河套!”兩個字從車風的門牙縫中蹦出來,“大周人出錢,土默特出人,當然大周也可以出人,大周朝廷保證銷路,雙方共同分錢。”
他這個腦子和嘴巴能把這麼複雜的事情說明白很不容易,不枉他在大同請教了范永斗好幾天。
托克博冷靜的問:“錢怎麼分?”
“具體的事情過幾日會有人到歸化城去談,”車風扭頭朝格日勒圖笑:“有了馬場,你就是再生五個兒子,也能保住幾代人富貴了!”
格日勒圖大笑應和。
托克博問:“可是,河套設立了馬場,土默特人就不能來放牧了嗎?”
車風點頭:“大周花了銀子,就是要把馬養好,草原上有的是牧場,土默特何必一定要在河套放牧,而且,養馬的土默特人會得到足夠的報酬。”
“不行!”托克博突然變臉,堅決的搖頭:“這件事,我們做不了決定,只有大汗才能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