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擁戴之功
亂世結束了。
北境的百姓家奔走相告,他們割掉了腦後的辮子,提着祭品走向族人的墳頭。這二十年死了太多的人,能留下後代祭祀都是祖輩積了無量的陰德。
一列掛着鮮亮旗幟的大船慢騰騰在運河中行駛。
大明的兩位尚書馬士英與柳隨風就坐在裏面。兩個年長的老大人經不起折騰,戶部尚書宗茂早在輕騎的護送下,沿着運河的官道晝夜不停往北京馳騁。
幾千里的路程,騎馬比乘舟快不了幾天,但要幸苦許多。
馬士英靠在船艙的窗欄上,享受着夏日的涼風。沉默了許久后,他有些不忿的說:“也不知宗尚書為什麼這麼急,王爺收復北京是大喜事,偏偏他那麼急。”
“王爺同時召見我們三人啊,他這麼做……,哎!”他似乎有無盡的委屈。
柳隨風淡淡的笑着,馬士英與宗茂的矛盾已經公開了。現在沒有太監,當然也就不存在什麼閹黨了,東林黨和閹黨合一找打了新的敵人。
所謂的閹黨,不過是皇帝的家奴,那不就是宗茂現在扮演的身份嗎?
在馬尚書期待的目光中,他悠悠的說:“宗尚書說他不喜歡坐船的!”
馬士英翹起鬍子,道:“<一-本>讀>小說www.YBDU.com運河的船又不是海船,沒有大風浪顛簸,難道不比騎馬舒服!他這麼急於去表功,難道這北伐的功勞他還能比得上大人嗎?他只是戶部尚書,大人才是兵部尚書!”
柳隨風搖晃的蒲扇,不急不躁:“要說功勞,宗尚書還真是比我大。大軍這一路北上勢如破竹,但也耗費錢糧無數,尤其是我大明軍隊多用火器,沒有銀子,鳥銃和燒火棍差不了多少,我是花銀子的,宗大人是掙銀子的啊。”
一路上,無論馬士英怎麼撩撥,柳隨風就是不上套。
多年來,大明稍有頭腦的皇帝都知道要壓制東林黨,攝政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沒頭腦的人。柳隨風身為晉人,即使不與宗茂同黨,也可以保持超然的地位,沒必要與並不是真正喜歡他的士子們糾纏在一起。
不過,宗茂如此着急北上,他心裏同樣不舒服。
“宗大人啊宗大人,你這麼做確實有些着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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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騎追着輕飄飄的南風飛馳。
“駕,駕!”
錦衣騎士抖動韁繩,即使騎術嫻熟的蒙古人也不過如此,在江南十年,宗茂還沒疏忽他的騎術。
一個土默特的漢人奴隸,到現在成為跺跺腳也會大明朝堂抖三抖的人,他還沒有滿足。他要成為大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機會就在眼前。
渴了就喝一口渾濁的運河水,餓了就在啃一口乾餅子。他估計自己能比那兩位乘舟的尚書大人快上三天。
前面就是保定城,官道上一列慢悠悠的騎兵攔住道路。
“閃開!”宗茂正待喝罵,他看見打頭一面“蕭”字旗幟。
他叫住一個身穿千總號服的人問:“你們是蕭之言的下屬嗎?”
那千總見宗茂身穿紫色官袍,連忙施禮道:“正是!”
“蕭之言在哪?”
千總答道:“蕭大人昨日已經入京!”
“原來如此,大明軍中的將領就聚齊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時機了!”宗茂恨不得插翅飛到北京。他知道大軍在北京聚集不了多久,過上十日不到,各位將軍和總兵就要被派往分守地方。
一日後,輕騎到達北京城外,宗茂看見元啟洲的戰旗出城來。
他催馬上前打招呼:“元總兵,你要去哪裏?”
看着狂奔而來的一百輕騎,元啟洲看了半天才分辨出來人是宗茂。他迎上去,下馬施禮道:“宗尚書,韃子逃走了,王爺命我去駐守山海關。”
宗茂遲疑片刻,問:“軍中諸將都在城內嗎?”
“正是,逢將軍追擊阿濟格一路到山海關,昨日奉命回來,大人命我去接替他!”
宗茂略略點頭,在馬背上拱手:“那元總兵就去吧,我正要去拜見王爺!”
兩人就此別過,他催馬往前四五里路,看見了雄偉壯麗的北京城門。
京城修的再堅固,每當王朝末路時,也起不了半點作用。明初徐達率大軍北伐,元順帝不戰而逃,後來李自成入京,太監和文官爭相獻城,今日攝政王北伐,清帝也沒膽子堅守。
宗茂心頭所感,在城門前勒住戰馬觀望片刻,嗟嘆一聲,進入城內。
明軍收復北京城比當年李自成入京的軍紀好多了,除了強令城中百姓全部剪掉辮子外,沒有任何驚擾百姓的號令。被滿清拋棄了的漢人官員被趕出府邸捕入天牢,還沒有確定罪名。
宗茂找到負責城防的閻應元,稍一打聽,才知道翟哲沒有住入皇宮,而是在原和碩簡親王府設立的行營。
他笑了幾聲,道:“幾位夫人都不在,王爺一個人宿在宮中只怕也覺得寂寞!”
閻應元附和着笑。
宗茂又問了幾位將軍的住處,辭別閻應元趕往簡親王府。
閻應元命兩個親兵給他帶路。北京城仍在戒嚴中,沒有城防兵的令牌,戶部尚書在城內也不能隨意亂走。
街道上的店鋪都在開門營業着,行人稀少,一行二十幾個騎士放心大膽在街心馳騁,兩刻鐘之後便到了簡親王府。
王府門口由親兵衛守衛,兩個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怒視來客。宗茂命守衛往裏通報,不一會功夫,方進出門來接他。
宗茂臨入門前突然回頭吩咐那兩個城防兵丁:“你們兩個不要走,等會我出來還有事!”然後才隨方進走入王府。
北方的氣候乾燥,但這座簡親王府中綠樹成蔭,時值秋日仍然是花團錦簇,許多花宗茂都叫不上名。他一路腳步如風,也沒心思欣賞美景。
穿過兩個院子,翟哲正在與一個灰黃色頭髮的西番人在一座小涼亭中說話。
方進指着那裏道:“那個人叫湯若望,從前在我大明為官,後來投靠了清廷,這次韃子出關,他在半道上被車總兵抓回來了,王爺看不上韃子的那些格格嬪妃,倒是與這個湯若望說了好幾天話也不嫌累。”
宗茂輕“呸”了一聲笑,道:“方副將現在好大的膽子,敢在背後議論王爺,韃子的格格好看嗎?一個個渾身膻腥味。”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到了涼亭前。
便聽那湯若望道:“沒想到王爺對歐羅巴如此熟悉!”他的官話與漢人完全一樣,聽不出一點生疏。
翟哲扭頭看見宗茂,招手讓他過來說:“沒想到你來的這麼快!”
“微臣是騎馬來的!”宗茂跪拜行禮,再說:“馬大人和柳大人坐船,還有兩三日才能到!”
翟哲看上去好像與湯若望談興未盡,擺手道:“你一路騎馬北上,很是辛苦,先下去歇息一晚,待明日我有事找你!”
“遵命!”
宗茂退下,走到院子門口時回頭,見翟哲又在與湯若望攀談。他心中納悶,攝政王與一個西番人怎麼能說到一處。
出了王府,他見那兩個城防親兵果然還在那裏,宗茂急匆匆上馬吩咐道;“你二人帶我到左若將軍的住處。”
左若住在東城區,宗茂趕到左若的府邸時,太陽已經偏西了。
門口的親兵往屋內通報,片刻之後,裏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像鎚子一下下砸在地上。左若那如斧刻刀削的面孔出現在門廊中。
“宗尚書,你來京城了?”左若頗感意外,“怎麼有空來找我!”
“我來找將軍商議大事!”宗茂笑着跨入深紅的門檻。
兩人進入中堂,左若請宗茂坐下。
宗茂等沸騰的茶水端上來,拱手道:“請將軍屏退左右!”
左若臉色變得嚴肅,他沒有問話,自然的向外擺擺手。親兵和僕從悄然退去。
“左將軍,你們這些人在北京城真是能閑得住啊!”宗茂側過身子,一隻手按在桌子上,“王爺沒有住進皇城,你們難道不難受嗎?”
左若眉頭彎成一個淡淡的“川”字,沉思不語。
宗茂把手掌平平的拍在桌面上,白瓷杯蓋輕輕一顫:“明人不說暗話,我急於來北京,就是要在南京朝堂明白過來之前,擁攝政王登上皇位,以免夜長夢多。”
左若不急不慌,問:“宗尚書來我府上之前還去過哪裏?”
“我第一個找的就是左將軍!”
左若嘿嘿一笑,連連搖頭道:“怪哉,你與逢勤是都是王爺身邊走出來的人,逢勤北伐立下大功,你不找他,為何先來找我?”
宗茂毫不避諱,道;“因為我與左將軍是一樣的人!”
“好!”左若擊掌,“就憑宗尚書這番話,我左若全憑宗尚書安排,這件事我們不做,遲早有人做,何苦便宜那些只會動嘴巴的文人!”
中堂里傳出爽朗的笑聲。
宗茂道:“北京城防由閻總兵控制,左將軍前往,想來閻總兵不會推脫!”
“那是自然,說動了閻總兵,我再請幾位總兵到我府上做客共商此事,不過……”左若頓了頓,“逢將軍還是由你去請吧!”
宗茂見左若的神態,隱約猜到他的心思,笑道:“好,逢勤就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