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海路(二)
崇明縣令深夜打開城門,迎顧三麻子等人進城。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夜晚不開城門的規矩也是人定的。
顧標率一幫兵丁把他送到門口各自散去,出海歸來的人上岸后最需求是什麼,他們都曾深有體會。
顧三麻子走進家門,與迎面過來的夫人說了幾句話,就要往小妾屋裏鑽。妻不如妾,他現在見到女人眼睛都在發光。
“老爺,且站住!”顧夫人臉色不好看。
顧三麻子停下步子,不解的回頭,夫人平日不敢逆着他意思。顧夫人指着堂屋裏:“請老爺去看幾樣東西!”
顧夫人從侍女手中接過燈籠照着路,請顧三麻子在前走。走過堂屋,裏面是一個小院子,兩人把僕從和侍女都丟在外面。顧夫人左手推開裏面右側廂房的房門,微弱的黃光中,顧三麻子看見地上擺放了三個箱子。
顧夫人指着箱子:“這是下午施總兵送來的!”
顧三麻子上前拉開掛在箱子上的鎖掀開箱蓋,裏面整整齊齊排列了一排銀元寶。
“這麼多銀子!”他倒吸一口冷氣。
“我看銀子太多,不敢做主,本不要收,但施家管家說老爺就要回來了。我把這些東西放在這裏,一<一-本>讀>小說www.YBDU.com點也沒動,等老爺回來做決定!”
顧三麻子把三座箱子都打開,敞開箱子口看了一會,慢慢的依次關上。
“都上門來到東西,何必要退回去!”
當過海盜的人,沒有善男信女。如果有機會,他會為施福說幾句話,但成與不成,與他說的那些話估計也沒什麼關係。
浙江防倭總兵陳虎威對統軍北上虎視眈眈,陳虎威那個人可是得罪不起的,他就是給施福說幾句話也是擔著風險。
顧三麻子在家住了一天,把小妾折騰的到大中午都起不來床。
午後,他換了一身衣服,命人找來施琅,命水師戰船護送二人前往揚州。他昨夜沒想着帶施琅同行,這是看在那些銀子的份上。
戰船一天一夜到達揚州地界,顧三麻子入揚州城,到了攝政王行宮才知道攝政王往淮安城外的大營去了。
他不敢在揚州城傻等,與運送糧草的府兵隊伍同行,前往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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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小的帳篷里散發著惡臭,翟哲忍受着噁心的氣息。
眼前這個癱軟在地,雙目無神的男人就是大清的猛將鰲拜了。
鰲拜囁嚅問:“你真是……攝政王?”
“誰還敢冒充我不成?”翟哲低頭看看鰲拜的腿,“你兩條腿都斷了?”
鰲拜神色黯然:“是啊,唯求速死!望攝政王能成全。”
翟哲轉身掀開帳篷的門帘,一縷細風吹進來,攪亂了裏面渾濁的空氣。近處的侍衛看見,連忙過來拉着門帘。
“死是最簡單的事情!”翟哲轉身走回來,“你打了敗仗,濟爾哈朗在淮安城呆不了多久吧!不知你們兩黃旗還有什麼本錢。”
“王爺是什麼意思?”鰲拜像是被馬蜂蟄了一下,“兩黃旗的事情還不容王爺操心!”
“本王是想與滿清議和的,”翟哲雙手放在背後俯視鰲拜,“實話告訴你吧,本王與大清的議和條件不是要河南和陝西,那些只是本王對多爾袞的試探,沒想到多爾袞沒有一點誠意。本王一定要恢復大明舊日的疆土,直至山海關一線。”
鰲拜嗅到了一點特別味道,問:“王爺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多爾袞在攝政王位上,大明與滿清之間的戰爭就不會結束。本王的仇敵是殺了無數漢人,強令漢人剃髮的多爾袞,本王殺了多鐸,但不會殺你。”
“呸!”鰲拜狠狠的啐罵,“我雖然被俘了,但我是大清的巴圖魯,王爺想讓我投降,那是痴心妄想了。王爺放我回去,我還會與漢人在戰場上見的。”
罵聲傳入翟哲的耳朵,他臉上的表情硬如石刻,紋絲不動,淡淡的說:“你的兩條腿至少要休養半年才能上馬打仗,這半年,你就呆在我營中,我會讓你看看多爾袞是怎麼廢除福臨,自己坐上皇位的。”
“放屁,多爾袞不會這麼做的!他也不敢!”鰲拜咆哮的聲音有多大,說明他心裏有多惶恐。
翟哲給了個笑臉:“也許,你還是希望多爾袞會這麼做比較好!”
他轉身走出帳篷,留下一個痛苦又糾結的鰲拜。
鰲拜會明白他意思
翟哲從來沒指望把女真人招攬到帳中。女真人在塞內的日子不會長久了。塞外白山黑水,漫長的補給線,不熟悉的地形和不和善的百姓,都是明軍出塞作戰的障礙。皇太極曾經親手給他示範過,僅憑殺戮征服不了塞外的部落。
不遠處炮聲隆隆,聽久了會覺得耳朵里一直有“嗡嗡嗡”聲音。
明軍在淮安城外佈置了五十門紅夷大炮,其他小型攻城炮有三百多門。每日從辰時起,炮聲不斷,直到申時終止。
他回到中軍時,逢勤召集的諸位武將都到齊了。中軍大帳中諸將分兩側站立,都在等着攝政王的到來。
方進護送翟哲徑直走到虎皮大座前。
“參見攝政王!”雄壯的聲音像一波洶湧的浪潮,連平日看上去無精打採的逢勤充滿了活力。
翟哲伸出雙臂:“諸將免禮!”虎皮的毛柔滑,他穩穩的坐下。
逢勤出列稟告:“啟稟王爺,三天前本軍與濟爾哈朗在淮安城外大戰,共斬首女真韃虜四千八百人,俘虜女真人二百二十人,漢人一千人。”
明軍抓到女真俘虜一律斬首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后,抓女真人越來越難。
翟哲先撫掌稱讚,下令:“從明日起,遣步卒攻城,一月之內,取下淮安城!”
他不是皇帝,但離皇帝也只有一步之遙。說出去的每一句不說金口玉言,但沒有特別的理由,容不得旁人商議或反駁。
逢勤臉色微變,道:“戰場瞬息萬變,清虜損失不小,但主力未亂。淮安城雖小,經多爾袞和濟爾哈朗數年修築,非常堅固,淮河水路暢通,清廷可從水路往城內輸送補給。要等候戰機,才能在一個月內破城。”
在軍事上的事情,他有什麼說什麼。攝政王以為這場勝利來得容易,其實雙方在城外已經僵持了一個月。鰲拜不知為何冒然進攻李志安軍,又像飛蛾撲火般殺向逢勤軍,才得此大勝。說到底,這場勝利是建立在鰲拜的愚蠢上,攝政王要求一個月攻破淮安城,太苛刻了。
“怎麼,逢將軍沒有信心嗎?”
翟哲的問話讓帳中諸將默默緊張。
逢勤堅持道:“王爺要一月之內破城,末將怕將士逼迫過緊,讓滿清騎兵覓得機會。”
翟哲語氣不悅:“本王要一月破城,逢將軍按本王的想法去做便可,都想等機會,要等到何時!”
“末將遵命!”逢勤咬着嘴唇退下。
“諸將都聽清楚了?一月之內,要南下淮安城,兵進徐州!”
“遵命!”
帳中諸將的吼聲如城外的炮聲。
走出帳篷,熟悉的將領間議論紛紛。
“一個月之內破城,王爺來淮安,原來不是為慶賀大勝,是對我大軍進展很不滿啊!”
逢勤走在最前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背影上。前幾天最光鮮的人現在要承受最大的壓力。
幾個總兵走出中軍營地,李志安忍不住道:“從前次大戰看,清虜也沒什麼了不起,逢將軍太謹慎了,如果早日與清虜接戰,我們早就能攻打淮安城了!”
他本部兵馬損失過半,雖說能補充府兵,但要恢復到往日的戰力至少需要兩三年戰場的磨鍊。逢勤對他本次在戰場的表現不滿意,只給他記了第三功。
“也是!”元啟洲咧着嘴附和,“清虜不過如此!”
方元科一路沉思,道:“是不是各處戰場都有了進展,攝政王對淮安的戰事不滿意,才親自來督戰。李來亨剛剛攻下廬州,蕭將軍收復了大半河南,左將軍在陝西進展好像也不錯,我等雖然打了個勝仗,與各路大軍形勢相比,已經落後了。”
“早該與清虜大戰的!”李志安還在惋惜。
當日,翟哲在中軍留宿。第二天大清早,他親自率親兵衛到淮安城下督各軍攻城。
明軍鐵炮轟擊了整整一天,府兵和民夫扛着沙袋填護城河。這裏鄰近黃河,地下水暗流密佈,不能挖掘地道攻城。
四城城門前都進行了一天昏天暗地的廝殺,以南城門最為激烈。明軍用鐵炮摧毀了南城鐵門,又轟裂了南城門的門樓。元啟洲指揮甲士爭奪南城門,激戰兩個時辰后,被打得大敗而歸。
顧三麻子來到淮揚軍營時,攻城戰已經持續了三天。
護城河剛剛被填的斷流,真正的血戰正式開始。
聽說顧三麻子求見,翟哲立刻離開如火如荼的戰場,返回兵營。
顧三麻子與施琅一起在中軍偏帳拜見攝政王。
“你們回來了,結果怎麼樣?”翟哲毫不掩飾興奮和期待。
顧三麻子說:“一路順利,前往山東、京畿和遼東的航線都探的清清楚楚了!”
“好!”翟哲感到胸口處撲騰騰按捺不住的跳動,戰場都在掌握之中了,他要給多爾袞最後一擊重拳,“你二人不虛此行,立功的機會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