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美玉無瑕

第2回 美玉無瑕

初秋的城市裏瀰漫著夾雜煙塵的薄霧,天空就好像永遠無法清透的塑料大棚,籠罩在嘈亂喧鬧的都市之上,悶熱得令人產生垂死掙扎的絕望感。江南最繁華美麗的城市,被燈紅酒綠的**塗抹得一塌糊塗。便利市裏的舊式空調出刺耳煩躁的轟轟聲,林曉芸將收銀台鐵盒裏的零錢整理完畢,還有兩個小時店裏打烊。

“唉,我的生日啊……”她暗自長嘆,十七歲的生日就在這家便利市裡淡然無味地度過。市裡只有一名顧客在挑選冰鎮飲料,林曉芸打量他的背影,心頭浮起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

“嘩啦”一聲巨響!市的玻璃門裂成蜘蛛網狀,兩個兇猛的大漢撞進來,惡狠狠地望着林曉芸和她手中的鐵盒子。

“救命啊,搶劫……”林曉芸驚恐地看到眼前有人影閃過!

喀嚓!喀嚓!一名大漢手臂上的老虎紋身抖動不停,轉眼之間,肌肉骨頭收縮變形,彷彿一條軟塌塌的橡皮泥。“哎呀!”大漢禁不住慘叫,他知道從今以後,這一條手臂算是徹底報廢了!

受傷通常可以分為很多種級別和程度,有一種傷叫做完全粉碎性骨折!手臂的骨頭碎成細片粉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恢復原狀。

另一名大漢手中舉着一根鐵棍,目瞪口呆地現,鐵棍已經扭曲成了麻花狀!“哎喲!”大漢扔掉鐵棍,雙手捂住小腹倒在地上。

兩個大漢疼痛難忍,眼前站着一個斯文的年輕人,最多二十齣頭的年紀,臉上浮現出一副變幻莫測的笑容。

“大熱天的,兩位要不要喝瓶可樂降降溫?”年輕人慢慢擰開一瓶飲料的蓋子,俯身遞到一名大漢的嘴邊。

“對不起,對不起!……”兩名大漢不寒而慄,強忍着疼痛摸爬起來。

“毀壞人家的東西,應該照價賠償!”年輕人指着裂開的玻璃門,輕描淡寫地說道。

兩名大漢連連點頭,驚恐萬分說不出話來,其中一人掏出幾張百元鈔票扔在收銀台前。

“慢走,不送!”年輕人喝了一口飲料,大漢兩人滿頭是汗,倉惶地跑出了便利市。那如同尖刀一般鋒利的眼神,已經在他們的心中劃出了致命的血痕!

“小姐,你掉的錢!”年輕人彎下腰去,從地上拾起一枚硬幣。林曉芸腿上穿着一條細瘦的九分褲,褲腳的地方露出一小段**的腳踝。年輕人盯着她的腳踝皮膚,彷彿若有所思。

宛如美玉無瑕,異常纖柔白皙的皮膚!

“小姐,你不該繼續在這裏工作,下次可能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年輕人語重心長勸導她。

“請問您……”林曉芸雙頰微紅,問道,“請問您的姓名……”

“沈望信……”他將一張紙幣放在收銀台上,“兩瓶可樂,一瓶礦泉水!……”沈望信打量一眼林曉芸,她有一張精緻完美的臉孔,衣着樸素寒酸,頭綁成馬尾辮,烏黑亮。

“或許我們還會見面……”沈望信推開了玻璃門。

“等一等……”林曉芸叫住沈望信,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覺得心中有些戀戀不捨。

“什麼事?”沈望信回頭看去。

“今天……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林曉芸羞得滿面通紅。

沈望信微笑道:“祝你生日快樂!”說完,轉身走進朦朧悶濕的夜幕之中。

林曉芸她雙手緊緊扣住鐵盒子,微微抖,毛孔上浮着一層細薄溫香的汗珠。玻璃門外的車輛穿梭來往,她從櫃枱下面拿出一份當天的報紙,版面上一個大大的標題,“青年畫家沈望信個人作品巡展”。一副彩圖印在版面的最明顯之處,那是一幅宗教題材的水粉畫,色彩絢爛而又充滿神秘氣息。畫作的右下角處印着一個徽章的圖樣,金色的“雄獅盾牌”!

林曉芸目光失神,“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沈望信!”

……

太陽升起的時候,展覽館的建築群看起來更加宏偉壯觀。陳館長匆忙走進寬敞潔凈的展廳,眉頭微鎖,胃裏的早餐還沒消化,他微胖的肚腩似乎承受不了一早上的顛沛奔波。展廳里的裝飾無比富麗堂皇,陳館長心中油然升起難以抑制的自豪感。這裏號稱是全亞洲最豪華的展覽館,來往進出的人物都是身份地位顯赫的上層名流。

“這是展覽館嗎?我看倒像是一家高級俱樂部的會所!”

“哼,三百元錢的畫展門票,還真是滑稽好笑!……”

一男一女走進展覽大廳,裏面只有稀稀落落幾名服務人員,陳館長健步迎上去,滿臉堆笑道:“許先生、許太太,請兩位這邊坐……”展覽大廳中間,幾組錯落有致的布藝沙,古典茶几上擺放着紅酒糕點,服務員小姐面帶甜美的微笑,令人產生這裏是高級酒店的錯覺。很顯然,這不是一場普通的畫展,大多數來參觀畫展的賓客都是想擠進上流社會的交際圈,熟絡一下感情。

這是“青年畫家沈望信畫作巡展”的第一天,將會有一些社會名流前來捧場,隨之蜂擁而來的還有一些附庸風雅的名士明星。眾人有所耳聞,沈望信是近兩年在國際上聲名鵲起的畫家,憑藉獨特的繪畫技法和富有宗教意味的精巧構思享譽全球。

“這位姓沈的畫家到底是什麼人物?……”坐在沙上打時間的許太太感到有些不耐煩,展出的繪畫作品在四周的牆壁上絢麗繽紛,但她對此沒有絲毫的興趣。如果不是收到了齊氏家族的邀請函,她恐怕不會願意花三百元買一張門票,進來參觀風格抽象的宗教畫展。

“耐心等一等吧,那些大人物總是姍姍來遲,為了女兒的幸福着想……”許先生提起女兒,不禁滿臉愁思。許氏集團在本地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型企業,女兒自小像一隻金絲雀養在家中,對於許先生來說,金錢多少就僅是數字的變化而已,女兒嫁入身份尊貴的豪門,這才是他一生最大的願望!

二十二歲的妙齡年華,正是為她積極相親的最佳時機!更何況齊家公子從國外留學歸來,據說儀錶堂堂,才貌非凡,若是能攀上這門親事,女兒也就飛上枝頭變成真正的金鳳凰!

展覽館的陳館長五十多歲的年紀,身材微胖而又禿頂。三年前展覽館建成,一直保持高品位雅風格,承辦有錢人出資舉行的一系列古董珠寶的展覽,久而久之,這裏也成了上流社會名人雅士小聚的一個獨特場所。

中央空調吹出一股股柔和的冷氣,展覽大廳里三五成群,男男女女聚集在四處低聲竊語。展廳里的氣溫緩慢降低,眾人卻保持高漲的熱情,沈望信的畫作似乎像他本人一樣撲朔迷離,大家都在揣測他的神秘身份。

陳館長掏出面巾擦乾禿頭邊緣的汗水,“沈望信!……”他看見一個面帶微笑的年輕人走進了展廳。他無法剋制自己緊張的情緒,雙腿微微抖動。今天早上刺在他書架上的那柄尖刀,一想起來就感到不寒而慄,尖刀下面是一張紙片,“尊請閣下忘記江南沈氏家族之事,好奇之心溢盛者,難免將死無葬身之地!”

沈望信是國際著名的青年畫家,但這個頭銜對於陳館長的商業頭腦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文。

一座品位高檔的展覽館,自然要有炫麗奪目的展品與之相配。除了珠寶玉石古董之外,陳館長不認為普通人的畫作也能掛在這個展廳里供上流人士參觀。更何況展廳的費用足以令人心驚膽顫,一天五十萬元的高額租金,恐怕坐在那邊沙上的許氏夫婦都不肯如此奢侈。

沈望信第一次出現在展覽館的情景,陳館長仍然歷歷在目,那是上周的事情,一天上午,漂亮女秘書推開房門。“館長,有一位沈先生想申請展廳舉辦個人畫展……”

“舉辦個人畫展?”陳館長興趣索然,不知道是哪一個不懂內幕行情的窮畫家,居然異想天開,要在五十萬一天的展廳舉辦個人畫展!

“館長,七天的畫展,你覺得是不是太倉促了……”門外走進來一個年輕人,看上去最多二十歲出頭,一身的休閑打扮,他來到桌前,笑呵呵地問道。

陳館長心裏長嘆,感到有些無奈,不知道這年輕人是愚蠢呢,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是勇氣可嘉啊!陳館長懶得啰嗦下去,對於這種身份地位進不了高檔次的小子來說,用最直接的方式打他走人,反而是最禮貌的做法。

“唉,沒辦法呀!我們的展廳不提供免費服務,就算是舉辦公益活動,也要收費!”他故意感嘆一番,並且恰如其分地表露出鄙視的神情,示意對方的舉動不過是白天的痴人說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知道嗎,豪華的珠寶展也不過三天而已!

你居然要舉辦七天的畫展!

“從十四歲到現在,我大概有一百多幅作品……”沈望信似乎沒有察覺陳館長的冷漠表情,仍然喋喋不休。

“對不起,沈先生!”陳館長頓時露出一張冰冷的面孔,他翹着二郎腿,不耐煩地打斷道,“沈先生一定不知道這裏的規矩……”

“願聞其詳!”沈望信表情溫和,臉上露出討人喜歡的笑容。他似乎存心要惹出陳館長的怒火,“如此華麗的展廳,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免費的!”說話的時候眼睛中閃爍着玩笑的光彩。

陳館長忍下怒氣,捏起一柄指甲刀修剪指甲,淡淡說道,“沈先生,展廳一天的費用是五十萬,七天的費用就是……”

“三百五十萬……”沈望信皺起眉頭,“竟然比我預想的還便宜一些……”一張現金支票遞到陳館長面前,“下周一開始展出,下午我就讓人把畫作運過來,你只有兩天的籌備時間!”

“四……四百萬……”陳館長望着支票呆,腦袋混沌一片,想不通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三百五十萬做展出的費用,剩下的五十萬嘛……”沈望信低吟沉思。“正對大門的地方有一幅《迎客松》,那麼煞風景的畫我還是頭一次領教!……”

陳館長的面孔立刻變成暗沉的土灰色,那幅《迎客松》花費上萬,是專門請一位名畫家精心創作的!

“我七歲時畫了一幅挺漂亮的作品,跟你們展覽館的整體風格非常相襯!”沈望信微笑道:“那就麻煩您了……”

陳館長用麻木的手指捏起眼前的現金支票,沈望信什麼時候離開,他根本沒有察覺到。

支票上面赫然是四百萬!剩下的那五十萬……

陳館長臉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有了這五十萬,就算在大廳里掛上那小子幼年時期的畫作,那又何妨?兒童作品有時候也具備一種返璞歸真的意境,不都說童真無邪嗎?更何況有了五十萬的進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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