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沙丘之變(八)
午後的行宮靜悄悄的,挎劍守衛在宮中的羽林也大多靜聲屏氣,過往的宮人們皆是低頭緩緩行走,生怕發出半點動靜驚擾了正在午憩的主父。
自從邯鄲染病後,主父的精神愈發顯得萎靡,夜間時常多夢易醒,倒是白日間昏昏欲睡。早上在趙王何、安陽君等人的陪同下查看了數處地勢已挑選用於寢陵,卻沒有挑中滿意的。主父心煩之下不禁有些氣躁,匆匆用過午膳后,就覺得精神有些不濟,便早早的回宮歇息。
見主父情緒並不見好,伺候的宮人們也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的伺候着,生怕被主父遷怒。
但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將宮中的寧靜給打破了,數名輕甲在身的趙軍將領大步走向主父寢宮,神情帶着幾分急色,當先者正是郎中令韓勝。
正在殿門外打着盹候着的宦官見狀嚇得魂飛魄散,忙迎上前低聲道;“我的祖宗們,諸位將軍小些聲音,主父剛剛才睡下呢,昨個一宿主父可都未曾睡好……”
韓勝也不待他說完,只是皺眉沉聲道;“哪來那麼多廢話,我有要緊軍情需要稟告主父,快替我傳報。”
韓勝作為主父的頭等心腹,自然不將這些伺候主父的閹人放在眼裏,話語中也是極為無理。那宦官神情不禁有些難看了起來,雖然有怒意卻也不敢明言,只好忍氣吞聲,卻也不肯移步去喚醒主父。
“曹令使,韓將軍確實軍情緊要,你自去喚醒主父,主父定不會怪罪你半分的。”見氣氛有些尷尬,趙信便微笑着出來打了個圓場。
這些宦官們雖然是主父身邊的近人,但卻品級低下,再加上自身命@根子的殘疾,主父身邊那些飛揚跋扈的將軍們向來不會將他們放在眼裏,韓勝自然也不例外。
唯獨趙信平時對他們倒是客氣上許多。所以趙信的面子,這些人多少會給一點的。於是那宦官便對趙信強笑了一下,躬身客氣道:“既然趙將軍這麼說了,我自然不敢阻攔,二位將軍請稍等,我這就去回稟祝主父。”
望着那宦官離去的背影,韓勝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趙信,道;“你這小子倒是好脾氣,對誰都如此客氣。”
趙信笑道;“韓勝才是好脾氣呢,朝中何人不誇,連主父那日也說讓我向你多加學習為人處世之道。只是不知韓叔為何總是對這些宦官冷語相待,到不似你平時為人。”
韓勝皺眉,目光中閃過一絲異樣色彩,似乎趙信的話勾起了他什麼不悅的回憶。沉默了片刻后才淡淡的回道;“我自是看不慣這些閹人,與其他無關。”
趙信見韓勝話中似乎有話,卻不欲多說,他便也不便多問。
沒一會兒趙雍就召他二人進殿。只見趙雍眼睛有些紅腫,似乎精神看上去並不是太好,見二人進來便強打起精神,沉聲問韓勝道;“有何要緊之事?”
韓勝面色陰沉,從懷中掏出一卷布帛,上前一步遞上道:“主父,雁門太守程亮緊急軍情報來:雲中郡守屠谷第驕奢淫@逸、不遵調令,更是私下與其族人樓煩來往、意圖不軌,為程亮所識破。為穩住邊地大局,程亮便密令大軍圍攻屠谷第,卻不料被屠谷第識破逃回了雲中,如今雲中樓煩二地皆反,林胡也有不穩之象。”
“什麼!”趙雍霍地站起,原本有些無神的雙目猛然怒目圓睜。趙信雖然是與韓勝同來求見主父的,卻只知是緊急軍情,卻並不知道竟是此等駭人之事,一時也不禁大驚失色。
要知道雲中雁門二郡為趙國新開之地,居新收胡人不下六十萬,不僅擁有沃野千里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更是趙國主要的畜牧基地和優良騎兵的來源。若失去此二郡,不但少了數十萬優良騎兵來源,更重要的是北地門戶幾乎大開,代郡和晉陽之地直接受到了威脅。
更讓趙信擔心的是,他的父親趙頜如今也是身在北地,若是起了兵禍的話,他恐怕也難以倖免。
“此事可是當真?”
韓勝面色凝重的點頭道;“這確實是程亮快馬傳來的緊急軍情。”
趙雍頓時睚眥欲裂,咆哮道;“好個屠谷第,我平素待他不薄,他卻如此狼心狗肺……”
說道這是趙雍忽然意識到什麼,扭頭徑直望向韓勝道;“你說你只收到程亮報來的軍情,可曾有屠谷第的?”
韓勝點頭欽佩道:“主父果然心思縝密,正如主父所料,幾乎在收到程亮送報軍情的同時,屠谷第也已經快馬派人送來軍報,說雁門太守程亮私自殺戮樓煩士民,激起了民變。他為了穩住樓煩只身前往安撫,卻被程亮攻殺以掩蓋事實,如今正在雲中聯合樓煩林胡二王防備程亮。”
就在韓勝回話時,殿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趙何已正裝前來,身後寸步不離的跟着相邦肥義。按照宮中所例,軍中的緊急軍報需要同時報給主父和趙王二人,想必趙何是得到了軍報,心急之下便和肥義一同前來請教主父。
“參加父王。”趙何行禮,肥義等人隨之行禮,韓勝趙信等人隨之向趙何行禮。
趙何抬頭見主父神情怒極,與肥義相視一眼,這才低頭道;“父王可是為了雲中雁門之事氣憤?”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趙雍瞪了他一樣,有問道;“你身為趙王,認為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趙何顯然路上一家想好了對策,便從容回道;“父王,這程亮和屠谷第各執一詞,皆是職責對方過失,堅持自己是平叛。據我所知這二人素來有間隙,彼此之間矛盾不斷,這次很可能是因為二人之間起了齟齬,鬧大了不好收場所以各自職責對方叛亂自立,以希望能得到朝堂的支持。”
趙雍不禁眉頭皺起,語氣卻是有些鬆動的說道;“何兒你的意思是說事情其實並沒有這麼嚴重,只是這二人的相互攻擊而已?”
趙何點頭道;“我剛剛路上和太傅相商,思來濾去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了。只是這兩人同位二郡太守,權位關乎重要,他二人決裂必然會讓新歸的樓煩、林胡二部生起妄念,若是如此的話,恐我趙國邊境會有所不穩。”
趙雍怒意雖然未消,卻也露出了一絲欣慰之色,點頭讚許道;“你能想到這部,已是不易,那依你之見應當如何處置?”
還未等趙何回話,只聽見殿外傳來一陣雄壯之聲。“兒臣以為,此事事關我找過社稷安危,應到立刻大軍北上彈壓。父王你多年統軍,邊軍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程亮和屠谷第乃是軍中宿將,他人前去定難以鎮服,唯有父王您親自前往尚可。”
趙何望着大步走進來的兄長安陽君,不由皺眉道;“大哥,父王久病處愈,如今身子尚且不穩,如何能經這車馬勞頓,更何況是統兵打仗。”
趙章頗為傲慢的仰頭道:“有何不可,你當父王和我是你這般嬌滴滴的長大嗎?軍中之人,久慣苦寒,一點介蘚之病,如何能讓父王屈服。”
趙何苦笑着搖了搖頭道:“不管怎麼說,我是不同意父王前去的。”又望向主父行禮道:“父王,大哥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此事事關緊要,不如由我親自前往鎮撫,以此替代父王的操勞。”
趙雍搖頭道:“不行,你身子孱弱,從未出過遠門,更何況是這種苦寒之地,哪裏經得起這等折騰。”
頓了頓有沉吟道;“其實事情遠不至於如此嚴重,雲中和雁門二郡有精騎三萬,又配有步卒兩萬,若是緊急之時完全可以從邊民中徵召到五萬騎兵,又何來兵力不足要從邯鄲調兵之說。程亮和屠谷第二人定時因為私怨而大打出手,但因為忌怕我們責怪所以爭相辨明,我想只需要派出親信之人吃着虎符和我的符節,代表我和何兒前去強行調停,令二人立刻將職務交給副手,南下邯鄲請罪,如此便足矣。”
趙何點頭,面露思索之色,又看向主父道;“父王,那你以為何人可以?”
趙雍看了一眼韓勝。又望向趙信道;“原本此事韓勝辦理最是合適,只是我這裏的事情一時也離不開他,就讓趙信前去吧。他是我近身之人,如果持着虎符和符節,程亮和屠谷第不敢不服從軍令的。”
“為保萬無一失,你講部下羽林一同帶去,若是二人膽敢抗命,格殺之。“
趙信原本就擔心父親,如此聽了忙低頭謝恩道:“末將定將竭盡全力,不辜負主父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