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沙丘之變(五)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沙丘之變(五)

夜色中,一騎緩緩馳來。來者一身戎裝,身穿趙國將軍的制式鎧甲,那人抬起了頭,面色平靜的說道:“是我,快開城門。”

城樓上的羽林頭領藉著火光凝神望去,赫然看見竟是主父,忙帶着手下的走下城樓,屈膝行禮道:“卑職參見主父,不知主父駕臨有失禮儀,還望恕罪。”

趙雍擺了擺手,平靜的說道;“無妨,打開城門便是。”

“諾。”

數名羽林手腳利索的將吊門放下,閃身避在兩旁。

那羽林頭目見主父單身出宮,心中不禁有些擔心,忍不住開口道;“主父,如今夜深,您一人在外恐有不測,要不卑職帶人陪同一同前往?”

趙雍卻是一笑,停馬回頭道;“怎麼,懷疑我的身手嗎?寡人老是老了,可身手還利索的很呢。”

那羽林嚇了一跳,忙跪下解釋道;“主父誤會了,卑職只是擔心主父安危,並無其他意思。主父您神勇依舊,如何會有‘老’字一說。”

趙雍哈哈一笑,揚了揚馬鞭道;“知道就好,此事無須聲張,寡人只是心情鬱結,想一個人出宮散散心,不必驚動他人。“

“諾!”

明月當空,夜色如水,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到處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聲,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

星垂平野闊,遠處依稀可見沙丘城頭印染天邊的燈火,卻遠在飄渺的天邊盡頭,如同夢幻一般。與原野中的冷冷清清的墳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人,一馬。趙雍坐在墳前,靜靜的喝着酒,面色如水,只是出神的想着事情,渾然和這寧靜的夜色融於一體。

可是很快,夜色的寧靜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給打破了。趙雍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悅之色,下意識的抓起了地上的佩劍。待看清來者的裝束時,這才放下佩劍,話中不帶喜怒的說道;“你怎麼來了?”

趙信勒住了馬韁,也不待馬身停住就以飛快的翻身下馬,靠着手腕之力強行將馬之主,同時已經屈膝半跪行禮道;“末將參見主父。”

身後的數十騎羽林也紛紛下馬行禮道;“參見主父。”

趙雍只是皺着眉頭看着趙信,也不說話,神情看不出喜怒。趙信見主父如此神色,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心想看來大事不妙了。他接到手下稟報說主父半夜出城,行蹤不明,心中頓時大為緊張,連忙點齊數十騎出城尋找主父,尋思着依照主父的性情,定會來到先王后的墳塋前悼念,於是便尋到這出來了。

當下見主父動怒,趙信便跪下老老實實的請罪道;“末將擅作主張違抗王命,打擾了主父清靜,罪不可赦,還望主父責罰。”

趙雍舉袋喝了口酒,開口道;“你倒是教的好部下,連我的命令都敢違抗。”言下之意那戍守城門的羽林到底還是沒有遵守他的命令,將自己的行蹤告訴了趙信。

趙信見主父神情並不像動怒,這才鬆了口氣,微微放下心來,見主父似乎要責罰那名羽林,忙開口求情道;“主父,他不過是擔心您深夜獨身出城會有危險,所以思慮再三后還是來稟告了末將。正是想到自己受罰是小,而主父的安危是大,其忠心可鑒,並無私情,還望主父不要怪罪於他,若是非要責怪,末將一人即可。”

見慣了趙信嬉皮笑臉的主父難得見到他臉上有這麼大義凜然的樣子,心中不禁有些好笑的說道;“看來你倒是很有擔待,難怪羽林才讓你統領不到半年,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

趙信見主父神情並不像責怪,心中這才完全放下,嘻嘻一笑道;“這個自然,若是主將不愛惜自己的部下,遇事只會推脫卻不勇於承擔,這些二下屬們又怎會為你賣命呢。”

趙雍道:“你小小年紀,三言兩語就道出了為將者馭兵之道的精髓,倒是不簡單呢。”

趙信心想:那是,這不是我師父教導的好。嘴中卻是拍着馬屁諂笑道;“這不都是主父教導有方,末將跟隨您快一年了,一直用心學習。”

趙雍瞪了他一眼,道;“我可沒教你這麼油嘴滑舌的。”

“這麼末將無師自通的。”

趙雍又瞪了他一眼,臉上卻是有了些笑意,便不再多說了。

趙信見主父一人在先王后的墓前獨酌,看樣子是不想別人打擾清靜,便識趣的說道;“主父放心,我帶着兄弟們四處散開,離的遠遠的,絕不會打擾到您的清靜的。”

說罷見主父不置可否,便站起身子小心的倒退回去,回身朝着部下小聲的下令。眾羽林低聲應命,紛紛上馬離去,四處散開來在四周戒備。趙信也欲上馬離去,卻聽見背後主父開口道;“都已經來了,就陪我喝喝酒吧。”

趙信應了聲,將馬拴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來到主父身旁。他知道睹物思人,主父如今心情定是不好,還是小心些為妙。

趙雍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坐吧,難不成你想站着和我喝酒。”

趙信嘿嘿笑了笑,遵命坐了下來,又見主父拋來一袋酒,忙伸手接住。

“帶的只是一人酒水,並不太多,你省着點喝。”

“是。”趙信擰開酒袋,抿了一大口,頓時一股熱流湧上喉間,渾身毛孔張開,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舒泰了許多。

這時候還是三月中旬,夜晚的風中還是寒意甚濃,尤其是在這野外冷清之處,喝着烈酒暖身最是合適的了。

趙信見主父身上衣衫還是白日所穿,在夜風中略顯單薄,猶豫了一會便說道;“主父,您身體初愈,應當靜養才對,如今野外寒意甚重,你又喝了烈酒,恐會對身子不好。”

趙雍皺眉道;“不能飲酒不能縱情,那活着有甚意思。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婆婆媽媽般,如個婦人一般。”

趙信頓時語塞,也知道主父不喜別人對他干涉,便也閉口不說了,只是悶頭喝酒。

二人沉默了一會,趙雍又開口問道;“你最近可有你父親的消息,一切可還安好?”

趙信點頭道;“母親收到過父親的一封信,一切還算順利,不出意外的話下月就會返回邯鄲的。這次多虧了韓勝將軍的幫忙,他提前和諸位將軍們打了招呼,我父親徵調糧草來就方便了許多。”

趙雍點頭道;“韓勝這傢伙倒是個熱心之人,跟在我身邊二十多年了,沒少為別人的事情向我求情,他在趙國人緣倒是極好,你有機會多向他學學為人處世之道,定會受益無窮。”

趙信低頭應道:“諾。”

趙雍又贊道;“說起你父親,倒是個難得的經世之才,他當內史沒一年多,府庫的收入就大為增加,支出也減少了許多。看來肥義當初向我推薦你父親,當真是慧眼識人。”

趙信笑道;“主父說的是,父親他自小出身寒苦,立志發奮讀書,對這些經世之道更是專心苦研。別的我不敢說,論起這錢糧瑣事,在趙國還沒有人能超越父親。”

趙雍點頭道;“確實如此,而且最讓我看重的是,你父親並非權欲極強之人,平素也是簡樸低調,遠比你舅舅李兌那廝好上許多,這點甚合我的脾氣,不愧是我趙氏中人。只是可惜了……”

趙雍說道此處嘆了口氣,便不再多說。趙信自然知道主父嘆氣的意思,無非就是雖然主父對父親很是欣賞,卻不能為他所用,反而是王黨中的核心之一,主父心中多少會有些遺憾。

只是不明白主父突然對自己說起父親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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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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