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聖女與雙子教堂
一
1415年七月的一天,剛好日上桿頭,棟雷米的村民們紛紛鎖了門出去,從各個方向湧向瓦爾格教堂,那是在阿登大區和洛林大區邊界上的一所不起眼的教堂。而且,這也不是禮拜的時候,難以維持平靜的村莊裏,人們竟然不要命似的跑出去。
那實際上,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只是從村口的告示得知有個英國使節帶着他翎毛冠頂、華裝裹身的使團到那所教堂舉行儀式,那場儀式包括對於和平收復阿登大區的決議。
然而這個村莊屬於法國東北部仍然忠誠於法國王室的一小塊孤立地區之一,周遭都被勃艮第人的領土所包圍了。因此隨意出門危險性是可想而知的。但不出去,會以反亂這的頭銜被絞死。
集合於村口並一路前行的村民,在小官員雅克及他的妻子伊薩貝拉的帶領下,小跑着穿過一片樹林,某些矮樹上堆砌着由上面落下的枯葉,已經很長時間,地上也厚厚一層,他們時刻緊張着是否會竄出什麼動物,對手無寸鐵的民眾展開攻擊。偶爾會有些軍隊從這裏經過,時間過去,馬蹄也漸漸被掩沒在路上。標誌着它似乎被人遺棄,但這裏的領土卻是勃艮第人垂涎欲滴的。
樹叢中,有些葉子會時不時出聲響。它被雅克的粗聲所征服:“後面的快跟上!如果有誰敢偷襲,查理氏的儲王會下令剿平它!”
而實際上,那時儲王的無能並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只是,與此相比,他們更寄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於教堂里聖潔象徵的瑪利亞。
“親愛的,知道女兒去哪兒了么?大半天沒見到她了。”雅克靠了靠旁邊的女人,又接着向後面的隊伍揮手,以保證他們隨時都擁有明確的方向。
“準是又去小教會什麼的。”女人聳聳肩膀道,“那個肥主教會看好她的,以他那性格,你的調皮蛋占不到半點便宜。”
“她怎麼會對那些東西感興趣?”
這裏沒有那美不勝收的門扉,沒有那些撐得起歷史的粗大石柱,甚至連曾經浮翠流丹的彩繪玻璃也存在着瑕疵。
長方形大廳顯然是人潮人海,惟獨正前方的整塊大理石做成的桌子周圍是空閑的,它的四角由四名執達吏守立。而它的背面,是用不色材質塑成的聖母像。
和這裏極其相似的,還有村子東面的教會,那裏也有些小熱鬧,這種熱鬧徹底贊同了那兩名官員所說的“女兒去了小教會”的說法。
在那座屢次遭勃艮第人洗劫的教堂里,窗戶已經破損了大半,就連牆壁也到處殘缺,就算完好的,上面也被刀子刻上了只有侵略者自己才知曉的挑釁、慶祝、諷刺的言語和圖案。
如同聖母被一群天使簇擁似的,中間一名少女被孩子包圍在中間,他們似乎要向她索要什麼,畢竟他們那麼大群人,不得不讓少女緊張。
“你願意加入小刀會么?”那群孩子商量了許久,最終決定由其中一名比較膽大的孩子先說了。
“小刀會?”少女疑惑地笑了笑。
“願意么?願意當不交稅市民么?快回答!”那孩子重複了一次,“是的,快回答!否則不要妄想從這裏逃跑!”
她是不會特別在意這些的,但之後的怪叫聲的確讓她有些頭昏,那五花八門的面孔在她眼前也是時隱時現。
就在此時,聖母像旁邊一個什麼東西閃了閃,聖母也跟着閃了幾次,那道光,潔白,明亮,誰也沒有見過……
“……”
“……”
孩子們用很淺的疑問面面相覷。那個圍着少女的圈變大了,變扁了,最後全部退了下來,排成條線。注視着台前的一舉一動。
“阿若瓦,看見了么?”孩子說。
“是的,看見了。”阿若瓦回答說。
“貞德呢?貞德大姐?”孩子又問。
少女還站在那裏,於是,聖母像旁邊的光點越來越大,光也越來越強。
孩子們的影子被映在地上,凳子上,牆壁上,顯得很長。
“世界末日來了!”孩子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貞德大姐,快跑!”
這句話猶如命令一般,所有孩子蜂擁似的撲了出去。
光圈大了,外圈突然散開……
在被稱為瓦爾格教堂的附近,許多老老實實的村民還在瑟瑟抖。人勢也不斷擴大,猶如泛濫的洪水,他們幾乎又急又難受,誰被踢着了,誰被胳膊肘頂着了,都會低聲吵鬧。
使節還沒到場,人們已經疲憊不堪,他們知道之前的不是什麼餘興節目。看着一束明顯的光,甚至勝過了太陽,然後逐漸濃縮,成了光柱,上面的光環向周圍散開,消失得很短暫……
“看到沒有?”有村民問。
“……世界末日?”有人說。
“真的?!”那人接著說,“哦,那倒好,兩國終於可以同歸於盡了。”
“說什麼呢?”
有關那件事的討論到此結束。即使他們曉得關鍵人物總是最後出場,也無奈先到那裏等着,並且不敢將先前所見到的事大肆宣傳,誰也不願自己因為擾亂治安而受刑。
此時,白衣主教從帷幔里走出來,那大家都熟悉的面孔,新意無常。帷幔也是臨時才裝上的。
使節也跟了出來,後面跟着他的使團。
“咳咳,我是沃庫勒爾駐防部隊的指揮官博垂科特。”
……人潮再次涌動,他們紛紛向彼此述說著觀點。
“不是說英國使節嗎?”
“怎麼成自家的指揮官了?”
“臉皮可真夠厚實的,這點用在軍事上,我們可就不用天天祈禱聖女降臨了。”
“千萬別被他們聽到啊。”
“我已經很小聲,有些聽不到的聲音他們也應該曉得啊。”
……
突然從外面闖進個人來,若不是驚慌失措的腳步,人們多半以為那是個由太陽隱射過來的影子,到了博垂科特跟前,那股惱火勁更明顯了,但他還是很不協調地摘下頭盔放在手裏,然後頻頻鞠躬,說話結結巴巴:“博垂科特……閣下,我們的計劃……全落了湯。”
“怎麼回事?”博垂科特竟毫不演示地喧嘩起來。
“那群不識抬舉的勃艮第人的確朝這邊進軍,現在已到村口!”
“這倒不錯!”他一手托着下巴,扭上幾扭,“難不成……弓箭手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擅自行動?!”
“不是不是,閣下請聽我說……”
“什麼?!”他使勁拍了桌子,手掌比人們此時窒息的臉色還紅,他稍稍埋了頭,“內奸!肯定是該死的內奸!”
“後來那支莫名的喪屍隊伍扭轉了整個局勢,原本被突襲傷了元氣的法蘭西軍隊在與他們對峙之後紛紛繳械投降,但是那些沒頭沒腦的傢伙並沒有手軟。”
足以見得,博垂科特剛準備把一杯歡樂和勝利的瓊漿湊到嘴邊,可杯中滲入了一滴苦酒。他捋了捋稀亂的鬍子,深深憋了口氣:“那麼,你是說你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了?”
“他們一點也不像人,而且長得很高大。”
“我的天,這真難以置信!”他不自覺地冷笑了幾聲,這讓現場的人毛骨悚然。他接著說了,“其餘部隊呢?”
“就只有在村莊周遍埋伏,不敢貿然進攻的弓箭手了。”
“現在去將他們整編好,我要為失去的怒火尋找一個歸屬。”
“攻下我們大營的不是勃艮第人,他們沒有那麼聰明。”
“說得對,哥特人的手下敗將,成天只曉得捆跟繩子在頭上的單細胞蠢材!”
“閣下,我的意思是……”那人十分惱火,看着博垂科特旁若無人的神態,還是小着聲重複了那句,“請相信我,閣下,攻下我們大營的不是勃艮第人,他們真的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聰明。”
“但他們畢竟是對手,畢竟惹腦了我。”
“可是,閣下……他們的確沒有……”他不打算再說下去了,低着頭,不再執着於那句話,也許他實在不該對那群腦袋冒尖的野人露出同情之態,但他就覺得什麼卡住了他的信念。
寧靜了片刻的大廳,又一次喧鬧起來。裏面的人互相指責着,尤其是兩口子,諸如“怎麼不多帶點值錢的出來”一類的話。
“勃艮第人養內奸了?這故事可是聞所未聞!”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他靠在圓拱形的窗戶邊上。表情顯得無奈而調皮。
上面那位品性被逼得一無是處的指揮官沒有過多在意他的言語,自認為人道主義地說句:“村子暫時不要回去,因為那幾塊不起眼的銀幣踏入火坑是該多愚蠢。”
“女兒還在村子,她……病得厲害!”着呢絨料子的肥女商賈這才低了頭輕聲說了些無頭無緒的話。她因為顧及了些事而只敢在喉嚨口重複。
“病得厲害?肥老闆,你女兒在那裏可不比你的‘鐵制牢房’值價?”小夥子聽到那隱蔽着的話,脫口而出,“要是讓雅克大人曉得了……”
“你這棟雷米的瘋子!該拖你去司法宮的刑台前絞死!不,應該先把你的嘴割下來,再讓你下地獄!”
“我尊敬的博垂科特殿下,這裏出了些狀況!”他的話驚動了所有人。他們靜下來,聲音越來越小,聽不見了。
指揮官往這邊瞧了眼。
肥老闆的呢絨帽里全是汗珠子,她強顏歡笑:“我是說……那些劣質皮貨早該被誰燒去了。”
說完這句話,她對屋子裏貴重的物品深表道歉,自己彎了膝蓋,顯得更矮了,在人群中成了空缺。這空缺離出口越來越近了。
“難道想溜?!勃艮第人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小夥子走過來。他們的對話被湮沒在所有人焦急等候的時間裏了。
“那是預言,但我必須守侯着,作為它第一見證人。”
“預言我聽過,聖女即將降臨奧爾良,帶兵收復由英格蘭人佔領的法國,並帶領王儲至蘭斯進行加冕典禮。但是,這和你的罪行是沒有關聯的。”直到兩人都悄然離開教堂,他依然窮追不捨,“用你手中的里弗爾換你女兒的性命,我願意為區區幾塊白銀替你賣命,並且對你做的蠢事守口如瓶,我保證!”
關於預言,我們不得不提及法國史上最偉大的預言家,諾查丹瑪斯。在《諸世紀》中,這場浩劫之後的日子裏,他曾準確預言法國大革命、路易十六被推上斷頭台、美國崛起等諸多歷史事件。
與其說諾查丹瑪斯是一個能夠預測未來的巫師,不如說他是一個喜歡鑽研星象並熱愛文學創作的詩人,他的所有預言都採用古體四行詩創作。由於預言準確性極高,破譯《諸世紀》的冊子也銷量極好。後來希特拉還曾利用這些破譯本中預言自己將統治世界的段落蠱惑人心,諾查丹瑪斯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他本身也就是一個預言。
而那有名氣之前,他所預言的聖女降臨法國,只是從些平凡的人口裏得到轉述的。他們都應該有更確切的證據。比如真有道光從天而降,比如,在火焰已經燒斷了屋樑的緊急情況下。
(註:早在公元534年,勃艮第王國就被法蘭克吞併,逐漸被融合。只是保留了這個詞,成為法國西部的公爵領地,逐漸成為地名。以後所稱的“勃艮第人”只是指這個地區的居民或勃艮第公國的臣民,並不是原來勃艮第民族的人。即便如此,對於種族間的歧視,在那個時代表現得尤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