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據點的飛狹
二十
在法蘭西大營,現場沉默了,這種沉默,預示着所有人明白這之中的意思,且無可奈何地糾結着。
“我倒覺得有必要嘗試。”帘子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那裏,亮光讓她暫時暗淡着,直到她進來,然後放下帘子。
那兩名紅綠不搭調的貴族終於肯正面看她一眼,並且比現場任何人都還要覺得不可思議:“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沒有傷。”貞德笑了笑說。
“這……”麥向前走了幾步,看着她,她的每寸肌膚,甚至是任何一根頭都讓他稱奇,“這真是個奇迹。”
這時候,比爾威跟了進來,但是,在所有人圍上去之後,他卻試着離開了,心中竟然有種難以言說的悔意,為了防止它這麼蔓延,他閉了眼,轉了身,他這是打心眼兒里不願看着那些驚訝而偽善的面孔,至少他是這麼認為,任何一次會議都讓他覺得鬱鬱寡歡,即便他從未正式被邀請參加過。
可是,會議畢竟是會議,不會因為任何糾葛而停止進行,那是放在弦上的箭,只等如何射,不會顧慮那是否是必要的。
“聖女大人指的是那個叛徒?”綠衣圓帽的貴族用他那嘶啞而顫抖的調子說著,他的目光就在她身上,彷彿在那裏看到了無尚的殊榮。
“他只是被雇傭的。”麥補充着,就算是由他提出的,他也不得不這麼說,以在眾人的議論中贏得安穩的心態。
“他所給的恩惠我們沒有少吃。”貞德接著說。
“的確如此,那麼聖女大人是打算……”貴族說。
“不,讓我去說。”比爾威奪過他的話,“那是他欠我的,他於我,談不上恩惠,聖女不適合作低聲下氣的事。”
“說得對,那麼由我帶路。”麥拍了一下桌子,那是決定的按紐,他按了它,非常堅決。至於之後如何,他似乎也有所打算,他是個習慣於穩紮穩打的人。
對於那塊陰暗的牢屋,有人用火把點亮了它,也有人用自身溫度烘烤着。
“你們這群怪人。”裏面傳來了聲音,依舊如此不屑。
“那又怎樣?”比爾威從人群中走出來,那是屬於他的世界。
“又是還利息的時候?”
“你……傷還些沒?”貞德命人開了鎖。
“呵,那是宿命中的箭。”戴維看着落在旁邊的那支,依舊明晃晃,只要有光可尋。
貞德的手從那裏撫過,這讓他覺得無比舒服,可那似乎比中箭的剎那還要短暫些:“還能走么?”
“聖女大人,以免弄髒你,請允許我來扶他。”比爾威蹲下來。
“你不該來。”貞德狠狠瞪了他,她第一次這麼做。這比任何方式都還要殘忍。
“對……對不起,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比爾威低着頭,將弓取下來,按在地上。那支箭在他眼前模糊着。這個孩子似乎在沒有缺失任何天性之前犯了錯,唯一彌補的,就是不要讓模糊落下來。
“沒那麼嚴重,兇手在攻擊方式上放了水。”
“呼~”貞德長長吐口氣,“還能起來么?”
“怎麼?允許我起來?”他顧作驚奇地說。
“我需要你的能力。”貞德不假修飾。
他笑了幾聲,一隻手撐着地,慢慢站了起來,身子稍微晃了晃,站直了。然後陷入個人世界似的,獨自走出去。
“等……等等。”比爾威叫住他,“那筆帳,我們……我們以後再算,這次一定要完成任務。”
戴維聳了聳肩膀。
“那個……”貞德跟在他後面說著,“羅恩來過沒有?”
“那小子?不知道野到哪兒去了。”他長長吐口起,笑了笑,“你有什麼事要問我。”
“恩。”她點點頭,“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無可奉告。”
“什麼?”
“你對他並不公平,或許有天你會放下聖女的架子,會讓我有答案可尋,那麼我就告訴你,先前的問題。”
二十一
草地看似讓羅恩冷靜的地方,但是風一到,他的心如同潮水般洶湧着,像草本身的姿態,俯下身子,半晌,直了又俯下。那不是海,但沙沙的聲音將他帶到了那個世界。
他們離據點已經不遠了。
“戴維,給你說,這真不是個滋味,就連我自己也懷疑在風見之丘上所生的事,或許認為我是個瘋子才是最好的解釋,你所要的答案,就是這個?我想你不會就此罷休。”這時,他棄了馬,如同喝醉了酒似的倒在草地上,念着一些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語言,並且對於今後之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妄自揣測。
這個夜晚並不寧靜,他親耳聽到吶喊聲吵着了整個空間,親眼見到帶着火焰的箭如流星般的落下,燃着的一片印射了天空,亮了又暗了,只是擊鼓的聲音不厭其煩並且很努力地響着。
在那裏,還有金屬碰在一起出的尖銳的響動以及迷人的火花,但大多數人,這無論是主教大人或者奧地利公爵,或者司法官,甚至是普羅旺斯鄉音,都會閉眼。苦惱地堅持着,那種光。
此時,天邊即便出現了亮點,也無法伸展,除非是真正屬於它的時刻來臨了。
地上躺着的,是同胞的屍體,鮮血浸進了泥土,沾在任何涉足這片土地的人。無論有多少個無奈的借口。
“為避免更大的損傷,天明之前,一定要拿下據點!相信我!相信神的指示!”貞德說。
之前大伙兒糾結着的問題看得出來,令他們惱火的不是攻擊大門的木頭,而是那扇門,上面的鐵欄太結實了。
只是那句話,大漢們又恢復了勇氣,那根沉重的木頭像羽毛似的一下被上百條有力的胳膊舉起來,朝他們曾經嘗試撬開的大門猛撞過去。看上去就儼然一隻千足怪獸低着頭攻擊石頭巨人。
而奧玫斯塔據點的那扇大門沒有因為英格蘭軍隊的失誤或者失手而稀開了縫,那兩扇門之間彷彿由什麼粘合著。誰也說不準那是什麼。唯獨城牆上的戴着紅纓的指揮官還火冒三丈地訓斥着他的隊伍,或者陣型散亂,或者動作遲緩。
突然猶如一道光似的,將城牆角落的守衛軍擊中,當士兵倒下之時,那光已經墜落下去。並且正好落在門的開關處。
一種不好的預感刺激着指揮官的每一根神經,他從城牆上快步走下,他的鎧甲的確特殊,幾乎是以度為代價所築就的。他彷彿現了比指揮作戰更重要的東西。
那扇半金屬的大門在大木頭的撞擊下出敲大鐘般的聲響,千足獸直接衝進了據點,這次,並不見得費了多大的勁。由於強大的慣性,擋在它之前的士兵全都被撞飛了。
指揮官睜大眼,可是那並不能說明下一步計劃,除非他是打算讓所有手下跟着他做那種讓人瞠目結舌的動作。
“大功告成!”看着大木頭最終落到地上,那一絲滿足感混雜着笑容從戴維的嘴角流露。只是胸口上的淺傷讓他稍微皺下了眉頭。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堅定,往旁邊一閃,動作是如此細微,從他腋下穿過的,是一隻細劍。而他本身的那隻已經從另一側往後刺去。那人沒有說一句話,靠着他背上。他抽了劍,那人才因為失去了支撐點倒下去。他轉了身,不屑地看了一眼,鎧甲完好無損,血卻從縫隙中流了出來。
“這堆廢鐵在查理六世的時候我就穿過,沒想到還能往指揮官身上堆。”他笑了笑,沒有披風卻習慣式地甩了幾次,從那人手中奪過細劍,然後舉起來。舉過頭頂,上面浮現着周圍的火光。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騎士,連老子也敬他三分。”尼布魯帶着他的先頭軍,衝過大門,那裏已經顯得狼籍。
“不,他更像個刺客,他親手殺了公爵。”比爾威忍耐的面龐正述說著比他弓箭還直白的話。可是,他手鬆了,表情變得寬慰,那支箭便在空氣中馳騁。
麥帶着大部分士兵也跟着從正門涌了進去。自以為是的英格蘭士兵甚至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丟棄了手中的劍,或許那樣會讓他們顯得更加輕鬆,誰都不會去刺殺手無寸鐵的人,除非為了某種比這樣更卑劣的目的。
驕傲的騎士回到了人群中,他的傷口因為指揮官的鎧甲而掙裂,他的劍扔在地上,劍身的前半部分窄了些,並且跟指揮官鎧甲的連接處完全吻合:“下次得用細劍,廢鐵歸廢鐵,那倒還是擁有着鐵的特質。”
漸漸的,他的嘴唇有些白。直到現熟識的人,才放下屬於騎士的驕傲倒在人群當中。
他感覺得到,是那隻萬般陌生並且纖細的手扶起了他。
只得遠遠看着,卻無法阻止的羅恩,心緒不安,來回度步。看着旁邊的傭兵,想簡單說幾句,隨便什麼都行,可話一到嘴邊就終止了。
“喂,卡西歐!為什麼還在這地方待着?”修蒙顯然有些不耐煩了,畢竟這和他期待的隔得太遠。就像一直盯着的綠洲到了面前卻成了荒漠。
“住口!”卡西歐呵斥了他。
“暫時埋伏在這兒?他們即便打了勝仗,估計到了半夜也得大醉如泥,到時候再去,必定大有看頭。這也行。”修蒙那種運籌帷幄的表情,並沒有讓那些傭兵信服,這大概是在確定此行傭兵統領的時候就有的罷。
“知道為什麼居於高處的古拉魯會讓莉娜陪他在旁聽戰么?”看得出來,儘管羅恩說得穩重,可那種驚詫的表情已經足以說明他這是剛分析出來的,並且衝動還在延續。
“他們只是想牽制我。”卡西歐說。
“不,他們真正要牽制的人是我,是‘戴維’。雇傭騎士的名字誰都曉得。”羅恩說,這點在卡西歐那裏也有隻衡量的稱。
“可你是羅恩,是個雜魚。”修蒙笑着說。
他還沒抬起頭,就感覺一種壓抑的氣氛,重重的拳頭打在臉上,就連耳朵也莫名其妙地鳴了好半天。那半個臉幾乎麻痹了。正如閃電過後必有雷聲,隨後才是正題:“閉嘴!混蛋!”
先前還倒在地上模糊地聽到一些有關聖女的言談,如今卻徹底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