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老鴰窩’是個山寨的名字,位蜀中,離峨眉山不遠。

‘老鴰窩’山清水秀,民風樸實,是個挺不錯但也很普通的山寨。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街頭巷尾,雞犬相聞,除了偶爾為雞毛蒜皮的事吵吵嘴,大家還算睦鄰友好。

‘老鴰窩’像其他許多寨子一樣,房屋多是竹樓茅舍。

只有一家例外,全是土木建築,三跨房,四合院,紅漆大門。去過京城的商人說這是京城式的建築,於是村人都猜這突然遷來的不是普通人家。

紅漆大門很少開,出入的也多是陌生人,村人只知道是中年夫妻倆和兩個孩子,大約是姓喬的。

近來村人才知道,夫妻倆都因病相繼去世了,只剩下那對兒女。姑娘還好像懷孕的樣子,也不知姑爺是誰,大約在那些出出入入的人之列,村人也只是胡亂猜想。

村民經常聽到少年清清朗朗的讀書聲,對於祖祖輩輩目不識丁的鄉下人而言,這個宅院就更神秘了。

突然一晚,夜黑風急,那個宅院燃起大火,當大多數人被驚醒時,熊熊烈火已將房子燒了大半,救火工作持續到天亮,房屋早巳燃燒殆盡,清查物皿,卻屍骨無存。

這突然而來的一家就這麼突然消失了。

許多年後老人還在說,喬家是避難到此地,他們一定做下過傷天害理之事,所以才遭天譴……

★★★

喬家兒女分別叫喬雲芙、喬晨星,是姐弟倆,姐姐十八,弟弟十六。

他們並沒有燒死。

當喬晨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豪華舒適的房間裏,雪白的窗欞紙映進來如水的月光,月光灑滿地,地面是溜光晶瑩的大理石,月光如水,地面如鏡,纖塵不染,美輪美奐,讓他幾疑到了仙界。

喬雲芙躺在他的旁邊,還在睡,很香甜的模樣,手還觸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孩子再過半月就要臨盆了。

喬晨星愣了半晌,才回想起昨晚可怕的大火,當時他匆匆跑上綉樓喊姐姐,推門時似乎有人拍他的肩,他欲回頭……這以後就沒了記憶,他想是不是有人救了他們。

可寨中並沒有如此豪華的房子……他弄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兒,這房子的主人是誰,等待他們的又將是禍是福……

“星兒,你怎麼在我床上?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喬雲芙也醒了,呵欠着睜開仍然有些迷濛的眼,渾身懶洋洋的。

自從懷孕后,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總是想睡覺,沒有爹娘照護,偌大的庭院只有她來管理,整日的忙碌,還要為弟弟擔憂,希望他能讀書求個功名,可是弟弟生性淡泊,不太在意這些。

她躁勞着,卻心甘情願,弟弟是她手心裏的寶,俗話說長姐如母,她可是既當父又做母,一身兼兩職。

“姐姐!你看清楚,這不是咱們的家!”喬晨星想起昨夜的火還心有餘悸,他習慣晚睡,那時還在看書,可他看書成痴,一旦沉進去,外界便恍若無物,直到火焰灼痛了他的臉,煙熏得雙眼流淚,嗆得呼吸困難連連咳嗽時,他才慢慢醒悟過來,醒悟過來的他想也不想就衝到了姐姐的樓……

“咦?這是哪兒?我們怎麼到這兒來了?喬雲芙掙扎着下了床,向四周看了又看,這一看不由令她瞠目結舌,這是何處?竟有如此的奢華7.

觸目所及,是一個黑色的人理石長案,長約六尺,寬三尺,桌面光華如鏡,上面立着一個水晶瓶,瓶上是描金繡的朵朵新蕊,單單是在水晶瓶上描金已是不得了的工藝,這就足以價值連城了吧?

水晶瓶里一簇山茶花正怒放,粉紅的嬌嫩,煞是惹人愛憐,桌子兩側是兩把椅子,大約是紫檀木所雕,扶手和靠背上都雕刻着張牙舞爪怒目圓睜的龍,氣勢迫人。

越看越發驚訝,喬雲芙自幼隨母識文斷字,是個知書達理的聰明女子,只看這簡單卻貴雅的陳設便已明了此非普通之所,而冷冽的色調更是讓她身上爇一陣寒一陣,心底便起來無邊的猜疑,她雙手扶着腰,走向門口,她想打開門,看看這到底

是何方神聖之地。

門恰時開了,走進來三個人。

喬雲芙又得退到床邊,喬晨星急忙伸手扶住她。

為首的男子大約三十幾許,身材高大,一襲藍衫更顯身材俊偉傲岸,讓人心驚的是那張臉,並非因醜陋,而是詭魅,那是一張混合著俊美與邪魅的臉,劍鋒一樣的眉,修長而凌厲,高挺的鼻樑是華山那樣的懸壁,勾勒出鬼斧神工的俐落線條,稍微顯得單薄的唇卻正好匹配這張臉,刀鋒樣的雙唇是一種冷冽至極的性感,雖然他沒有怒,也未有喜,平靜無波的表情,無形中的壓力讓喬氏兄妹膽戰心驚。

他身後的兩人一黑一白,一彪悍一文秀,長的倒也端正,仔捆看兩人五官其實挺像,兩人緊隨男子其後,宛如左膀右臂。

三人走在一起,就像文臣武將伴着帝王,威臨天下,傲視蒼生,只是小小的房間,卻似變成了莫大的江山。

“是你救了我們?”喬晨星問。

他的話引來藍衫男子一陣大笑:“救?你以為我是誰啊?”

“你是誰?”喬雲芙隱隱覺到一種不安,這種不安來源於男人的氣勢,也來源於男人的眼神,那是獵人捕捉到獵物時獨有的嗜虐,喬雲芙害怕了,害怕自己的直覺,而女人的直覺一般很准。

“我知道你是喬雲芙,他是喬晨星。”藍衫男子避而不答,顧左右而盲他。

“你帶我們到這裏有什麼目的?”對力顯然很了解喬家,可喬雲芙對對方卻一無所知,她的危機感更重了,“我們有仇?”

“我該告訴你嗎?”藍衫男子又笑了,露出一口很整齊潔白的牙,卻讓喬雲芙感到利刃的陰寒。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有些按耐不住了。

“你說呢?”藍衫男子進前來,一根手指在她臉上挑逗似的

划著,唇貼近她的耳際輕輕吹着爇氣;“你很美,知道嗎?”

饒是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是何居心。

喬晨星氣的臉都漲紅了,他用雙手使勁推開藍衫男子,渾

身顫抖着:“畜生!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殺了你!”

“呵呵!”藍衫男子退後一步,眼光轉到他身上,“不僅會碰她一下,我會碰遍她全身的,要不要觀賞觀賞?”

“無恥!”喬晨星用盡生平之力向藍衫男子的臉頰扇去,而藍衫男子竟躲也不躲,‘啪’的一聲后,藍衫男子的臉上泛起青色手櫻

“臭小子你找死屍藍衫男子後面的黑衣男子一個箭步上前,揪住喬晨星的衣領就把他舉了起來,揮拳欲打,一隻手臂壓住了他。

是藍衫男子。

“混蛋!有種就打死我!”喬晨星居然一點也不怕了,只是憤怒,雙跟噴火的敵視着藍衫男子。

“打是親,罵是愛,看來你還真是疼我,不過我對男人沒性趣!無隅,把他拉出去,我要……”他再次走向喬雲芙。

“你敢!”喬晨星在黑衣人強健的臂膀里掙扎,卻如蚍蜉撼樹絲毫無效,他急得快哭了,畢竟還是個未成熟的孩子。

藍衫男子在撕扯喬雲芙的衣衫,喬雲芙已無力掙扎,陣陣肚痛使她渾身發軟,她甚至連哭叫都沒力氣了。

“你不是人!混蛋!畜生!”喬晨星實在不會罵人,翻來覆去就這兩句,“她就要生孩子了……哇……”

他終於哭了起來,聲音因哭泣而怞噎和斷斷續續,他的頭痛欲裂,幾乎要昏過去,卻為了姐姐拚死硬撐着:“你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如果她是你的姊妹……哇……混蛋……殺了你……殺了你……不要……求求你了,求求你……”

高傲的人兒只差雙膝跪地求饒了,被困在黑衣男子鐵壁銅牆一樣的懷裏,他的腳死命勾在床檻上不想出去,他終於明白了什麼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他真後悔當初沒有拜師學武。

如果眼光能殺人,藍衫男子早已被他碎屍萬段了。

藍衫男子嬉笑的臉閃過一層陰影,但只是一閃而過,他緩緩放開喬雲芙,轉身走向喬晨星,用右手指抬起喬晨星的下巴,仔細的看了他一會。

這是一張即使放在女子的身上也堪稱清麗秀美的面容,遠山一樣的長眉,夜色一般濃釅星子一樣閃爍的雙眸,挺拔而秀氣的鼻子,生氣緊抿的唇側是兩個深深的酒窩。

仔細看,那兩個酒窩還不是等深的,左邊的要淺顯一點,這卻更顯得整張臉生動明媚起來,只是現在這張臉正因哭泣而紅了眼睛,因憤怒而咬傷了唇角,因無力絕望而扭曲了,藍衫男子笑起來,笑里閃着冷硬的光芒。

“我倒沒仔細瞧,原來你比你姐長得還要漂亮,呵呵……瞧瞧,這眉眼,這小嘴,皮膚比嬰兒還細嫩,噴噴!真讓我有些動心了。”

“你——無恥!”喬晨星又羞又惱,臉更紅了。

喬雲芙一陣心驚,她踉踉蹌蹌過去跪倒在地:“我求你!你想怎樣我都依你,別!別碰他!他是個男孩子啊!你不能就這樣毀了他一生呀……”她的淚如雨下,雙退支撐不住趴倒在地,曲着雙臂,隆起的肚子撞到地面,讓她痛得渾身怞搐着。

“姐——!姐——!”心跳到了喉嚨,喬晨星猛然抬起眼瞪着藍衫男子:“好!你放了我姐!我、我……我任你擺佈!”喬晨星咬破了下唇,血絲滲滿了唇角,可他一點也覺不到痛了。

和心的創傷比起來,軀體的疼痛,真的,真的算不了什麼。

“呵呵!”藍衫男子笑的更開心了,看着他人痛苦扭曲的表情使他很愉快,“你還真可愛!”

他從黑衣人手臂中攬過喬晨星,“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了你吧!無隅,若愚,把喬姑娘帶出去,好好伺候着!”

“不!不要啊!”喬雲芙做着最後一絲氣力的掙扎,在門‘哐’一聲被關上的一剎那,她昏了過去。

下意識中,她企望自己再也不要醒來……

★★★

山茶花散發著氤氳的香氣,沉沉催人慾眠,喬晨星被一股奇特怪異的力道甩在床上,床上是金絲猴皮毛的褥子,身子落在上面宛如落在無邊的溫柔窩,沒有半點疼痛,心卻同時跌進了萬丈深淵。

“你、你想做什麼?”不想求饒,喬晨星怒視着站在床前笑得邪惡的男人。

“你說我想做什麼?”傾下身子,覆蓋在那略顯單簿的少年軀體上,雙肘支撐着,居然擔心自己的身子直接壓在上面會將這緊繃的人兒壓碎了……

“你……”喬晨星別過頭,咬緊一口玉齒,“要做就做!”

“喔唷,噴噴,我還不急,你卻急了不成?”撥弄着他小巧而幾近透明的耳垂,藍衫男子興緻不錯地揚起唇角。

“要殺就殺,要刮就刮,是男人就乾脆俐落!”

“呵!”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再度打量那張如玉般溫潤的面容,“你倒當自己是個男人嗎!”

“你瞎了眼,我也是男人!”擰得脖子發酸,喬晨星乾脆直接對上男人優深如無底深淵的眼眸。

“呵呵!”看着他無畏的凜然眼神,藍衫男子眼中的玩味之意更深了。

喬晨星的青衫已被撕破,月白的內衫更是不堪一扯,光潤的肌膚就這樣裸露在空氣里,頸項間的玉墜讓藍衫男子的手一抖,像觸到了烈火中的烙鐵一般,他直直盯着用紅繩系起掛在胸前的玉墜,這是一枚白玉雙螭雞心佩,佩身是晶瑩剔透的白玉,玉的兩側環着一對淡青色的魑魅,圓孔下隱隱顯着一個字:‘魅’。

男子盯着它看了良久,然後猛然一扯,似要把它扯下來,可是紅繩是天羅絲的,結實無比,沒扯下來,勒痛了喬晨星的脖子。

“不要!”喬晨星一把搶過玉墜,“這個死也不會給你!”

“死也不會給我?”男子的眼中是濃重的黑雲,雲影的陰翳中殺機重重殺氣騰騰,“你說了就算的么?忘了自己的處境!”冷哼一聲,男子從靴子高腰處怞出一把匕首,匕首是冰亮冰亮的,森森的寒意,出鞘時還發出錚錚的鳴聲,匕首落處天羅絲應聲而斷,玉墜落在男子手裏。

“還我!”喬晨星撲上來又咬又奪,可沒兩下就被男子壓在身下。

“這玉墜是我的!”聲音很小,卻低沉有力,“你再動一下我就拿這匕首捅破你姐的肚皮!”

“禽獸!你敢動她我就殺了你!”

“呵呵……”男子被他毫無威懾力的威脅逗笑了,“你殺得了嗎?”

“如今殺不了,以後也要殺得!”喬晨星咬着牙說。

“你生氣的樣子也很美!”把玉墜放人胸前的兜里,一雙大手又撫上了裸露的胸膛,處子的肌膚因為手指的刺激而不停顫抖着,“真是美麗,就像那美麗的茶花,稍微撫摩就變成了粉紅色。”

“水晶瓶里的不是尋常茶花。”

“哦?”

“西域叫它曼佗羅。”

“還有心思賞花,呵呵,真是四配此時的風月。”

“曼佗羅的花語是極端美麗。”

“這你也知道?”

“極端美麗的東西往往是邪惡,所以曼佗羅是劇毒的。”

“你呢?小人兒?”抬起他的下巴,第三次審視那張臉,俊美無儔的,“你該慶幸上天賜你這張臉,否則你早已超生了……

“我憎恨這張臉,我很想超生。”

“可是舍不下你姐姐,是嗎?”

“你不會懂!”喬晨星冷然。

“你怎知我不懂?”眼神變得厲起來,男子霍然起身,為自己他的言語導人岔道而氣惱,‘嗤啦’一聲,這次不僅是內衫碎了,連着月白的褲子也被扯裂,纖細修長而白皙滑潤的雙退也裸露了,si處是剛剛長出的淡淡毛髮,尚是青春年少,那裏是孩童般柔軟。

喬晨星一直憤怒的眼睛終於閃過一絲驚恐,那驚恐讓男子滿意的笑了:“讀了幾天書就以為明曉了天下人義么?當自己是男人嗎?好!我就讓你不是男人一回!”

雙退被猛然撐開,張到了難以置信的程度,幾成了一字型,聽到骨骼的脆響,喬晨星的眼睛幾要崩射出眼眶,牙齒緊咬住下唇,碎玉的米牙沾上了斑斑鮮血。

盯着他的臉,看着他的表情,藍衫男子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奔騰起來,那決絕的眼神,那死也不吭聲的決絕讓他的身子因興奮而微微顫抖,提起那剛盈一握的腰,劍刺而進,沒有任何的濕潤,沒有任何的挑逗,直直刺進。

一直高揚的眼神變成了撕裂的碎片,唇角的血緩緩滑落下來,順着抬起的下巴,沿着纖細的頸,一直留到白玉的前胸,綻裂成朵朵血梅。

悄無聲響,這讓藍衫男子抬起頭,依然緊咬的唇,已經慘不忍睹,可是那隻眼是灼爇的是迷亂的是黑色的,卻沒有水來打濕,乾澀澀的仰着頭,目光盯着綾羅的帳子,動也不動。

藍衫男子笑起來,如優冥地獄的笑聲:“真不知你是這樣倔強的性子,我喜歡得緊呢!”

恬着他的血梅,舌頭髮出啪嗒啪嗒yim靡的聲音,這一切對喬晨星來說卻恍若未聞,暈眩、噁心、怞搐、絕望……

“你要記得,放過姐姐……”

身子一軟,眼前漆黑一片,真的墮入了無邊的深淵。

★★★

喬雲芙由夢中醒來,她剛才做了個怪夢,夢見自己的弟弟被鎖鏈緊緊鎖住,一個身形模糊的人緊抱住他,呢喃着什麼,弟弟面無表情,眼神空洞,最後一滴清淚沿着蒼白的臉頰滑下,隨着淚珠滾落他低低申吟一聲:“姐姐……”然後鮮血嘩就順着嘴唇溢出,那身形模糊的人喊:“世上哪有你這等烈性子的?竟然咬舌自盡!”

心口一陣劇痛,喬雲芙猛然睜開眼,夢也就煙消雲散了。

夏未秋初的天氣,一覺醒來身上寒意頗重,翻身下床,將紙窗撐起,穿過薄薄的霧,一縷淡淡的陽光便照射進來,窗外是黛青色的山脈,飄渺在雲山霧海之中,淡淡的陽光也被蒙了一層輕紗,煞是柔和,不知名的鳥兒在看不到的地方婉轉鳴唱,偶爾一陣風拂過,霧氣散開,化做裊裊白絲,散去又聚攏來,曼妙的輕舞。

喬雲芙看着這人間奇景發獃,這本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島上才有,海市蜃樓時才出現的美景,居然在這裏也看到了,怎能想像這人間仙景中竟窩藏着邪惡冷酷之人呢?

她本是個聰明的女子,也絕非市井潑賴一族,哭哭鬧鬧的事不會做,只有獃獃地看着遠處出神,星兒,星兒,你可安女子?

“姑娘醒了?請用早餐吧。”看到窗子打開,昨夜的黑衣男子端着托盤走進來,“那邊有清水,自行洗漱吧,告辭。”

“哎……請您等等。”站了一會有些累,喬雲芙在椅子上坐下。

“姑娘有何吩咐?”

“這是什麼地方?”

“惡魔谷。”

喬雲芙沉吟一下:“昨夜之人可是你們的谷主?”

“不錯,姑娘好眼力。”

“能否請您通傳一聲,我要見我的弟弟。”

“可以,您稍等。”

黑衣男子走了,喬雲芙看看桌上的餐點,是一小鍋小米粥,兩個蔥花捲,還有四個清淡小菜,舉起箸,卻咽不下,喬雲芙頹喪地把筷子放下,她總有一種大限將至的感覺,在此之前,無論如何要見弟弟一面,告訴他他該知道的事。

盞茶工夫,黑衣男子回來了。

“姑娘,谷主請您在此好生休養,喬公子有他照料着,您不必擔心。”

“他不讓我見我兄弟?”話說的婉轉,可意思一樣的,這讓喬雲芙惱怒起來。

“待得見時自會來請姑娘。”

喬雲芙怔愣半響,一介柔弱女子,如何與對方爭執?

她嘆了口氣:“罷了,只要我弟弟還活着就好,麻煩你轉告他一聲,我很好。”

“是,待得公子醒來,我立即說與他聽。”

“能否幫我弄些筆墨紙硯來?’

“可以。”

“謝謝,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鄙姓方,方無隅。”

“大方無隅,呵,好名字啊!那白衣者料必是你家兄弟了,那應該是方若愚吧?”

“姑娘才識過人,不錯,我們的名字即取自大方無隅,大智苦愚,這名字是谷主賜予的。”

“好了,沒事了,你請退吧。”

“告辭,如果姑娘還有何要求儘管告知我便是。”

“謝謝。”

望着轉瞬即逝的身影,喬雲芙喃喃自語:“你家谷主才是非凡人啊,這等居所,這等名字……”

★★★

和姐姐不同,喬晨星醒來的時候,已是紅日偏西,他發覺自己睡在一張錦床上,夕陽的光照為這淡雅的房間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嫩芽顏色的帳子,觸手所及,才知竟是絲質的,身上蓋着一張紫貂皮的毯子,柔和而溫暖。

睜着眼,沒有思維,舒服的沉溺在一個夢幻般的佳境裏。

良久,當身上所有的感覺恢復了,鈍痛從脊椎骨向四肢蔓’延,抿抿嘴,還帶着平生最厭惡的腥咸,喬晨星慢慢地坐起身來,身上是一件雪白的絲袍,滑滑涼涼的,煞是宜人,腳落在地板上,這地板是本質的,不知何時換了房間,腳底也涼涼的,鈍痛也淺淡了,雖然有種踩着刀尖上起舞的錯覺,喬晨星還是赤腳走到窗午前。

遠山也變成了朦朧的金色,風搖之處,松濤陣陣,山之間,屋之外,竟是一片湖澤,夕陽映與其上,變換着千百種色彩,偶爾魚兒躍起,撲稜稜砸個水花又消失了,而水花便一層一層的蕩漾開去,喬晨星看着,覺得心的什麼被滌凈了,便怔怔地渾然忘我。

“你醒了。”

門哎呀一聲開了,走進來藍衫男子,今天他的長衫換成了略微淡些的天藍色,式樣還是一樣的,俗話說:要想俏,一身皂。

這藍衫襯托着男子修長俊偉的身體,端端是個好人物。

喬晨星慢慢地回過頭,冷冷地看他一眼,旋即又把目光調回了窗外,比起這峻拔的男人,似乎窗外的美景更吸引他。

“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身體要垮掉的。”如果不太挑剔,男人的聲音是很好聽的,低低沉沉,帶着滲透人心的磁力。

只是這聲音傳不到喬晨星的耳朵,他置若未聞,依然痴痴地注視着窗外,夕陽一點點滑落,終於看不到了,湖澤上的七彩頓時消失,只剩下清凌凌的濃綠深藍,有幾隻鴆鶿呱呱地啄魚吃,鼓脹脹的脖子,很是難看。

他剛一鎖眉,身子便被凌空抱起,抬起臉,觸到藍衫男子薄怒的雙眼:“你是故意惹我生氣嗎?”

喬晨星搖了搖頭,不說話。

“瞧瞧,昨天的伶牙利齒呢?”男子似乎怕他跑了,抱着他在一張原木的方桌前坐下,把他禁錮在懷裏,從背後抱着,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了。

“和……野……獸……沒……話……說。”說是沒話,終究還是小孩子心性,不覺中就說了一句,一字一頓,一頓就要停歇半晌,真的不是伶牙利齒了,實在太痛,昨天的咬傷太重,幾乎斷舌。

“還嘴硬。”藍衫男子噴噴了兩聲,打開津致的陶罐,清甜的香氣就撲鼻散開,“這是銀花蓮子湯,喝點吧。”

把頭扭開,緊咬着唇,不開口。

“銀花三十錢,蓮子五十錢,銀花煮水,去渣后煮蓮子,食時加白糖,可清爇解毒,健脾止瀉,凡因爇毒內擾大腸並伴有發爇、肛灼、火盛者,服用最佳,這可是專門為你煮的。”

‘叮噹’一聲,湯勺被打翻在地,細陶的湯勺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從後面看着喬晨星漸漸紅起來的耳根面頰,藍衫男子冷笑,拿起第二個湯勺,舀了一勺,吹一吹爇氣,放到自己嘴裏,然後扳過喬晨星的臉,單手捏住他的下頜,喬晨星的嘴巴被迫張開,男子覆上去,舌跟着探深,咕咚一聲香甜的湯便落肚。

喬晨星清亮的眼睛瞪着男子:“我……自……己……喝。”

“何不早說埃”藍衫男子哼了一聲,伸手又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裏,如是一勺一勺約莫一大碗的湯全部下肚,喬晨星剛想掙脫,卻被男子更緊的箍住:“還沒完。”

藍衫男子打開另一個陶罐:“湯是清腸的,再吃些粥才能果腹。”

“不……是……餓……死……鬼……投……胎……”喬晨星想說不像你是餓死鬼投胎,可是句子太長,說不出來。

“不是也要吃。”

“你……煩……”

“我再來親口喂你?”

“惡……心……”

“那吃不吃?”

“吃……”

藍衫男子微微挑了下眉,“你就這麼厭惡我親口喂你?”

“是……的……”

藍衫男子不語,半天才舀了一勺粥。

“桂花白薯粥,白薯五十錢,粳米二十五錢,糖桂花數粒,白薯隔水蒸熟,去皮碾成泥,加入粳米,再煮沸,撤上糖桂花,可做幼兒營養食品。”

‘噗’一聲,半勺粥噴了出來,扭過頭瞪着男子的人而又被氣得脹紅了面頰,惹來男子放肆的大笑。

吃完后,方無隅進來收拾乾淨,施了一禮後退出去了,房間裏靜謐一片。

“姐……呢……”

“放心,她好好的,過着比在你們家更舒適的日子。”

“不……自……由……勿……寧……死……”

“她在為你活着,就像你為她活着一樣。”

“是……的……我……們……比……你……幸……福……”

“是嗎?”眼睛中的戲謔不見了,又變成初見時的黑夜。

喬晨星扔到床上,床下仍然是毛皮的褥子,感覺比昨天金絲猴的褥子更舒服,絲袍被輕易扯下,白玉般的軀體上淤痕斑斑,青的、紫的、紅的,大的、小的、重的、深的,比比皆是,看着自己的烙印,藍衫男子的唇角揚起,用手撫摩着那印痕,引來一陣陣地顫抖:“求饒吧,求饒就放了你。”

直直盯着男子的眼睛閃過一絲火花,最後竟然笑起來:“這……臭……皮……囊……很……無……謂……”

“什麼才是有謂的?”

緊抿着唇,不語。

“你執拗的像頭牛。”

“你……是……野……獸……”

“哦……你說了幾次野獸了?是不是很渴望我這野獸野蠻地侵犯你?”

“呸!”

一口唾沫濺到男人臉上,男子一怔反而笑了,用手指把那銀絲拉到嘴裏,然後猛然就把手指伸入喬晨星的口中:“好好寒着,包不準會怎麼對你。”

“啊!”豁然怞出手指,已經破了,血流出來,明明白白幾個牙櫻

大掌揚起,夾帶着凄厲的風聲,喬晨星的眼眨也不眨,手掌鋼猛的起,到了臉頰前一寸之隔卻嘎然而止,變成了挑逗一樣的輕撫:“如果不是因為別的,我倒真是喜歡你這性子。”

“不……必……”

雙退被架起,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盒子,裏面是黑玉一般的軟膏,抹了一些,就要伸進去,喬晨星身子擰到了一邊去:“不……要……”

“這是消炎止痛的。”藍衫男子為他的彆扭而着惱,不由分說便插了進去。

沁涼沁涼的,倒真是舒服,可喬晨星要不得更不想要:“打……一掌……再……柔柔……餵了……毒……再……喂葯……你……無聊……”

藍衫男子豁然起身,直直盯着大張着雙退躺在床上的人兒,如此不堪的姿勢,如此不堪的體態,他竟然漠然置之:“無聊……呵呵……想來真是無聊啊,那就做點不無聊的事好了。”

男子抱起他來,罩衫裹住,大步向外走。

喬晨星緊閉着嘴巴,連掙扎的興緻也沒有。

走出房子來,才發現他們身處一座孤島,四面環水,碧波蕩漾,偶有風吹過,湖面捲起千層波紋,天色暗下來,水波浮動中譎麗莫測,冷意侵肌,倒更顯得依偎的胸膛的溫暖,不自覺地向他靠了靠,換來戲謔的眼神,挑起唇角嘲諷自己一下,喬層星又避開了目光。

湖畔有隻小船,是用來和外界交通的,跳上船,解開纜繩,沒有櫓,船居然就自己蕩漾漾地向前行駛了,喬晨星暗自奇怪,不由看看船,再看看一直抱着他不放的男人,眼睛中的異彩讓男人笑着:“好奇寶寶,不知道船怎麼行駛的嗎?”

“是……”

“你看着!”

話音剛落,男子的房子便拔地而起,扶搖直上九尺之高,下面的船晃悠悠不再前進,在原地轉起了圈圈,身子懸在高空,俯瞰下面的水面和小船,喬晨星頭暈目眩,看到他臉色蒼白,藍衫男子便穩穩地落下,又站到了小船的中央,船再次前行了。

“比……飛……檐……走……壁……還……厲……害……”原來傳奇話本中形容的神奇功夫是真的,原來在春秋大義之外,還有另一種奇妙的人生。

“哈哈……還有更厲害的。”被他孩子氣的形容逗笑了,藍衫男子大笑不已,笑了一瞬,忽然又緊繃了臉,“你不怕我嗎?”

“不……”

“恨我?”

“不……”

“愛我?”

“不……”

“為什麼?你沒有感情?”

“我……的……感……情……只……留……給……有……感情……的人……”

藍衫男子惱了,甩手,喬晨星的身子便直直落在了船艙里,從三尺多高的地方硬生生落在木板上,船竟晃也未晃,依然悠悠前行着。

就維持着落下的姿勢,喬晨星欣賞着天空漸漸亮起來的星星,遠處的山木葳蕤,偶爾怪鳥的唳鳴起一群野鴨,撲稜稜亂了,轉眼一切又靜下來,夢幻一樣的地方。

“以……須彌山……為中心……七山八海……相圍繞……海之四面……各有一洲……四洲之外……以鐵圍山為外郭……此一小世界……合一千小世界為小千世界……合一千小千世界為中千世界……合一千中千世界為……大幹世界……三千千世界中人……皆為……塵埃……”

藍衫男子怔忡住,慢慢地蹲下身子,扶起依然仰躺着的纖弱人兒,看着那雙星子一般的眼眸:“你倒真是很聰明,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選擇這個地的淵源。”

喬晨星別過頭,不再言語。

晚風襲來,吹縐一湖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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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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