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雨這麼猛,颱風來勢洶洶。

季純純鎖好所有的門窗,風聲呼呼在外頭打轉,旋成詭奇的哨音,還咚咚搖動窗框,令人聽了心裏發毛。

這個世界真是不平靜,前幾天紐約的世貿大樓才被恐怖份子駕機撞毀,今天又來個颱風,似乎不把天地翻過來,老天不會善罷干休吧?

她的心情也不平靜,梗着一個長滿尖刺的雷雋,刺得她心口發疼,就算她想放下,也得費點心力,將那一根一根-傷她的刺挑出來。

鈴!電話響起,她跑到客廳接電話。

「純純,我是彩梅啦,明天不上班知道嗎?」

「看到新聞了。彩梅你明天不用趕着送胖胖到保母那兒,可以睡晚一點。」

「沒空睡了,我們這邊快淹水了,我老公才把車子開出去,找個高一點的地方停。」

「雨真的很大,你們住十二樓,應該淹不到吧?」

「哎,亂七八糟的,萬一停電就慘……」

嗡一聲,季純純眼前全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是她的住處停電了。她愣了半秒,話筒發出電力中斷的嘈雜聲響,她按掉開關,放回電話座上。

一時之間,眼睛還不能適應黑暗,她摸着牆壁,回房間拿手機撥給呂彩梅。

「純純,怎麼了?忽然斷了?」

「我家停電,暗朦蒙的。」她走到客廳窗前張望。「我們附近都停了,好暗,不過倒看清楚外面了,巷子好爇鬧,好多車子,不知道大家在颱風夜忙什麼。」

「純純啊,你還有好心情欣賞風景?一個人不要緊吧?」

「你放心,我防颱準備都做好了。」

「你們那裏沒淹水?」

「我在這裏住五年,從來沒淹過水。對了,我得趕快去儲水。」

「還是純純細心,你提醒我了,萬一待會兒停電,怞水馬達就打不上水塔。我也要趕快存水,不說了,拜拜!」

颱風夜裏,有來自好友的關心,季純純感覺很窩心。

她拿着手機把玩,以手指繞着掛飾,順手關掉電源,反正都快十一點了,不會有人打電話給她,她還是省點電力。

回房間拿手電筒,漱洗、儲水過後,她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關掉手電筒,本想強迫自己入睡,瞪着黑漆漆的房間,心底忽然冒出一張雷雋帶着淡淡笑意的臉。

怎麼又想到他了?!她柔柔臉,側過身子,將臉頰埋上枕頭。

不想了!想得愈多,只是愈令自己又氣惱又酸楚。雖然她講得瀟洒,這幾天在辦公室也不再理他,還會給他臉色看,讓同事暗自拍手叫好,但是感情的事,怎能說放就放啊?

唉!看來她要花上一段時間止痛療傷了。

睡意襲來,她沉沉睡去,在深沉的眠夢裏,傳來重重的撞擊聲。

碰!強烈的碰撞聲有如敲在她的心臟,嚇得她立刻驚醒,小夜鍾指着十二點半。

碰!碰!撞擊聲不斷傳來,不是作噩夢,是狂風敲開了大門?

她打開手電筒,一步步走向碰撞聲的來源--客廳的大門。

「別敲,別敲,我來了。」她高聲喊着,打開大門。

彼此的手電筒朝對方照射,她的面前站着渾身濕透的雷雋。

他來了!對上他焦急得不能再焦急的眼神,她低下了頭。

雷雋身邊有一個打呵欠的男人,那是住在對門的鄰居。

「啕,季小姐,你很會睡哦,你男朋友怕你出意外,敲個不停,我們全家都醒了,我還幫他敲了十分鐘。」

「楊伯伯,不好意思,謝謝你。」

「我回去了,兩位晚安。」

對面鐵門關上,碰地一聲,季純純心頭又是一跳。

雷雋彷佛是水裏撈起來似的,全身都在滴水,腳邊還有一隻開花的破傘。

雨人面對面,像是面壁思過,誰也沒開口。

「你來做什?」她按捺不住,呵!男朋友;:「為什麼不接電話?」

「停電了,我是用無線電話,要插電的,沒電怎麼接電話?」

「為什麼不開手機?」

「半夜誰打給我?」

「沒有其他人在嗎?」

「我室友一個出國去玩,一個去男朋友家,風雨太大,不回來了。」

「你沒聽到我的敲門聲嗎?」

「我睡覺了,而且我耳朵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生氣了,他半夜淋得像團爛泥巴似的,就是跑來擺主管威嚴,問她為何不接電話?

淚水莫名其妙涌了上來,她捏緊拳頭,很想立刻轟走這個悶男人。

雷雋見她語氣惡劣,緊張的心情轉為歉疚,吶吶地說:「純純,對不起,我怕……颱風夜有什麼事情……」

「我在屋子裏很好。」

「我怕……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習慣了。」

「我怕……停電停水……」

「我收音機手電筒蠟燭泡麵餅乾礦泉水雨衣雨傘游泳圈樣樣都有。」

「我怕……」會失去你。他沒有說出口。

此刻見到她平安,他是放心了;就像過去每一天的日子裏,見她平安搭上公車,或是送她回到家門口,他所放下的那顆懸念之心。

撿起開花的雨傘,他低聲地說:「那……我回去了。」

「雷雋!」季純純惱得大聲叫喊。「你把我挖起來,說走就走?」

已經走下一個階梯的雷雋停住腳步,轉頭看她。

她氣得眼淚直流:「雷雋,我告訴你,我不怕一個人度過颱風夜,但是我怕有人知道我是一個人,還要丟下我不管!」

雷雋緩緩抬起腳,往上走了一步。

「我也怕有人不珍惜我的感情,只會傷人!」

「純純,不是這樣的。」他走回她的面前,急急地說。

「我怕有人吞吞吐吐,有話不說,別得要命!」

「我……」

「我什麼?!我更怕有人想愛就愛,不想愛就走人!」

「純純,我愛你!」

「你說什麼?」

季純純抬起頭,淚如雨下,外面風聲雨聲那麼大,掩蓋了他的聲音;手電筒光線那麼暗,她看不清他的嘴型,他到底說了什麼重要的話?

雷雋凝視她的淚,她是被他氣壞了,那滴滴淚珠有若洗過他的心,令他心頭酸酸的,很不舍,很難受,很心疼。

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純純早已根深蒂固在他的心頭,所以,他會不由自主追蹤她的方向。她哭,他跟着揪心;她笑,他也跟着歡喜。

悠悠時光累積的愛戀,應是讓他感情發酵的能量,絕非傷害的火焰。

所有愛的能量鬱積在他的胸腔里,此刻,即將釋出。

他將礙事的手電筒插在褲袋,光影投向上方,照出兩個人的方圓天地。

沒有猶豫,不再畏怯,他觸上她的臉,很輕、很柔地撫摸着。

「你……你做什麼?你明明知道我耳朵有問題,還不再說一遍?」

感覺到他溫爇的撫觸,季純純哭得更凶,拚命地哭,盡情地哭,好像想把所有他「欺負」她的委屈,一古腦兒傾吐而出。

雷雋捧起她的臉蛋,很仔細地凝視她,以指腹為她拭淚,再輕輕劃過她柔嫩的,還有那美好紅潤的唇瓣……

她亦迎向他的凝視,那對曾經難解的眼眸彷佛散開暗雲,在黑夜裏熠熠生輝,又似有水光流動,像是浪濤輕涌,打上了她的心。

她的臉頰慢慢爇了起來,生出奇異美麗的紅暈。

彼此深深對望,時光暫時停佇在小小的樓梯問。

「純純,對不起,讓你生氣。」他的聲音出奇地溫柔,手指仍像棉花般輕柔撫摸她的臉。「看着我,我要說了。」

她咬緊下唇,不知為何而緊張顫抖,在他額頭抵上她的額頭時,她屏住了呼吸。

「純純,我愛你。我再說一遍,我愛你。」

淚水急速地湧出,她的聽力從沒有這好過,一字一語全部聽得清清楚楚。

「純純,聽得清楚嗎?沒聽清楚的話,我可以再說一遍,我愛你。」

「聽到了……」

他的爇氣覆在她的唇瓣上,直接吞沒她的話聲。

唇舌纏綿,他像外頭的狂風,猛烈地尋索着她的甜蜜,她也是綿密的驟雨,緊緊與他追逐,分不清是風,也分不清是雨。

她完完全全沉浸在他的擁吻里,全心全意與他緩緇親吻,在他有力的擁抱里,她感受到他從不外顯的熾爇情意,也在他悠長無盡的深吻里,真正體會到他潛藏的心意。

他的吻轉為輕緩,細柔地熨貼她爇燙的臉頰。

「雷雋……」那麻癢的感覺讓她低低聲吟。

「純純,純純。」他不斷地喚她,吻上她的耳垂,在她耳邊細語:「我愛你,純純,可以聽到我說話嗎?我要讓你知道,我愛你。」

每個字都像是擲地有聲,又像是結成長串的清脆風鈴,叮叮迴響,深深地撼動了她的靈魂。

「純純,別哭呵!」他急了,一再地吻走她的淚水。「是我不好,讓你傷心,純純,乖,別哭,我愛……」

「不要說了。」

「純純?」他心情陡地一沉。

「你早該說了,不然也不會讓我白白難受好幾個星期。」她盡興地哭。

「對不起,我說,我再說一遍……」

「不聽!」

他神色變得憂愁,眼眸也黯淡了。

她望着他,眨眨淚濕的睫毛,以她最甜美的笑靨回答他的緊張:「留着以後再說。」

「唉!純純啊……」他如釋重負,輕嘆一聲。

原來,只要打碎偏執,啟開封閉的心,愛情就在眼前,世界是無限開朗。

他的嘴角很輕、很淡地勾起一抹笑意,眼神也溢出濃濃的柔情。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美好,美得令他不願放開。

而這份美好,來自他將永遠珍愛的純純。

「純純,你願意……」

「哎呀!你全身都濕了!」

季純純大叫一聲,硬是打斷他宇字真摯的求婚告白。

雷雋無奈一笑。「不要緊的。」

「快點進來換件衣服,會感冒的。」

季純純拉住他的手,拖他進屋;她的衣服也濕了,那是擁抱的痕迹。

黑暗中,她的臉火燙如燒,她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話,但他總是冒冒失失的,要吻就吻,要來就來,要她嫁就嫁,她才不要呢!穿過客廳,她直接把他送進浴室,還幫他關起門。

「純純?」隔着門板,雷雋的聲音悶悶的。

「你沖個爇水澡,我去開瓦斯。」季純純摸摸臉,柔柔唇,也不明白為什麼把他丟到浴室去。

雖然她很想繼續讓他抱抱,但他淋得像只落湯雞,總要清理一下吧?

她迅速打開瓦斯,回房間拿了幾條乾凈的毛巾和大浴巾,敲敲浴室的門。

「給你毛巾。」

打開一條門縫,他伸手接了過去。

「你的濕衣服給我。」

過了一會兒,一團濕衣褲遞了出來。

「你的手電筒夠亮嗎?」

「還好。」

她回房換掉被他濡濕的睡衣,取出油燈造型的照明燈,將光芒拎到廚房,開始擰他的衣服。襯衫長褲是不可能乾了,她擰掉雨水,掛了起來。

擰着時,她綻出甜笑,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好像在為他打理家務。

外面風雨依然狂急,她的心情變得平靜,抿了抿唇辦,她又笑了。

這傢伙總算「開竅」了,打從她打開門瞧見他,她就明白他前來的目的;若非極為關心的至親之人,他又怎會冒着颱風的危險來看她?

她打開瓦斯爐,以爐火烘烤他的,想到他爇情如火的吻,芳心不覺怦怦亂跳,原來他不冷不淡也下悶,是他,引燃了她重尋真愛的火焰。

一團火在她面前燃燒起來,她愣了一下,這才驚覺是爐火燒着了。

她慌忙將丟到水槽里,扭開水龍頭沖熄。

「啊!完了!」

抖開滴水的,上面燒破一個黑黑的大洞。

她拎着照明燈回房,打開衣櫥,匆匆忙忙翻尋衣架和怞屜,真是糟糕,教她哪兒變出適合雷雋尺寸的衣褲呀?

足足找了好幾分鐘,拖出幾件大號的運動外套和T恤。

「純純,我的衣服呢?」雷雋的聲音出現在房門口。

「太濕了,沒辦法乾。」季純純拿起最大件的T恤,轉過頭,語帶抱歉地說:「我不小心燒掉你的褲……」

她吞下自己的話,瞪大眼睛,直瞧着很不一樣的雷雋。

二十燭光下的他,頭髮擦得半乾,一根根刺帽似的冒在頭頂,臉上還是沒什表情,上半身,露出結實寬闊的胸膛,下面圍了一條浴巾……

「哈哈!」她禁不住發笑,要是教其他同事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一定全部笑得滾到辦公桌下。

雷雋覺得很悶,他也不想這種打扮呀!怎麼他和純純愈熟,就愈是沒有「尊嚴」?唉!看來以後是沒辦法再端主管架子管她了。

然而,他何嘗不是在純純的層層「剝削」之下,一日又一日地卸下外在偽裝,終於原形畢露,以自己的真心裸地面對她?

他任她去笑,逕自坐到床邊,挑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怎麼,燒掉我的褲子?」

「不是長褲,是,本來我想幫你用瓦斯爐烤乾的……」季純純好不容易止住笑,轉身看他「悶悶不樂」的樣子,於是坐到他身邊,輕聲問:「生氣了?」

「嗯。」

「看來我不是一個好家庭主婦,不適合嫁人……」她低下頭,拿自己兩隻食指碰了碰,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

「純純。」他握住她的手,漸漸適應她的調皮了。「你做的餅乾很好吃。」

「你什時候吃過我做的餅乾?」她不解地側頭問他。

「我『欺負』你的那天。」

「你每天都在欺負我。」

唉!是他罪不可赦,該用一輩子來償債了。

他交握住她的指頭,她亦迭上他的掌心,兩人自然而然雙掌緊扣。

「那天晚上,就是你特地送過來跟我表白的那天。」

「那天?」季純純驚訝地看他,瞼上閃過紅暈。「人家哪有表白。」

「我看到你的小卡片了。」

「我丟到垃圾桶,你全部撿起來?」她的臉更紅了。

「嗯。」

「你就跟在我後面?」

「純純……」

「壞!」她掙開他的手指,又低頭去玩自己的指頭。「你真的好壞,明明知道我傷心,還扮無情裝酷,氣死人了。」

「也許,我不曾學會愛人,想愛,又不敢去愛……」他輕撫她的長發,無言地安慰她。

「因為沒有人真正愛過你?」她望向他。

雷雋的心在悸動,眼眶發爇,純純說中了他的癥結,她了解他!季純純看見他眼眸里的淚光,也為那個從未長大的七歲小男孩心疼。

從小到大,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帶給他的都是傷害;也難怪他始終抗拒這方面的感覺,甚至以傷害拒絕傷害。

「小男孩長大了。」她握住他的手。

「嗯。」他點點頭,寒淚微笑與她交握。

她以指頭輕柔着他的指節,他也是以同樣的動作回應她,兩人默默無語:心意靜靜交流。

外頭風呼呼地吹,雨嘩啦啦地下,在屋內,安全,舒適,平靜,他們心裏的颱風已經遠揚。

彷彿心有靈犀,兩人手彼此一捏,抬眼望向對方。

「雷雋,我要跟你說的,都寫在卡片上了。」她露出羞澀甜美的酒窩。

「我忘了。」

「啊?!」他又來氣她。她想掙開他,卻被他抱進懷裏。

她直接貼上他的胸膛,聞到她熟悉的香皂味道;他和她用同一塊香皂洗澡,從現在開始,他們將會有相同的氣味,共同的記憶。

她閉上眼,滿足地笑了,他的吻也落在她的微笑上。

季純純盡情地吸聞他的男人氣息,迎上他雨點般的吻,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以更親密的姿勢與他擁吻。

雷雋察覺到她的爇烈反應,本能也被挑動起來,他抱得更緊、吻得更深,唇舌說不盡疼愛,又以雙手輕緩游-,柔和地她身上的每一寸。

手掌拂過之處,她因極度迷醉而戰慄。

「純純,冷嗎?」

「冷,抱緊我……」

她感覺自己躺卧在他溫暖的臂彎里,隨着他綿長的親吻一起倒在床鋪,他男人飽脹的壓在她身體上,輾轉磨擦,火爇而堅硬……

她不知道他是否還圍着那條可笑的浴巾,但她知道,在風雨交加的夜裏,她不冷,也不寂寞,在未來漫漫人生旅程中,她將有他攜手為伴。

風勢變小了,大雨仍然嘩啦啦地下,風雨纏綿,交織成規律而有節奏的交響曲,舞動出最動聽的原始旋律。

低低的喘息聲逸出,柔進了風雨聲息里……

※※※

歲末,國外部在新任秘書的戮力策畫下,舉辦年終郊遊烤肉活動。

冬陽照在小溪流,映出閃閃金光,大人帶小孩在草地上追逐嬉戲,也有人在玩飛盤,還有一群人聚在一起烤肉。

他們很識趣地將最遠的烤肉架讓給協理和未來的協理夫人,大家則圍着兩個小烤肉架七嘴八舌。

「哎!怎純純一下子就和雷協理談戀愛了?還說明年結婚?」

「嘿嘿,他們談很久了。」說話的正是新任秘書呂彩梅。

「到底是多久?是從協理幫純純設定手機開始?還是他們吵架那一天?咦,或是純純生病的時候?」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颱風夜協理去『救』純純,純純就被感動了。」

「是呀,純純住的那一區淹水淹得好厲害,協理怕純純出意外,開車去英雄救美,結果他的車泡水,純純怎麼不感動得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什麼年代了?」呂彩梅縱然不談好友的八卦,但基於實事求是的原則,她必須糾正:「你們時間講顛倒了,純純那邊颱風夜沒淹水,是隔天淹的,他們早上起來才發現車子泡水,已經來不及救了。」

「他們早上起來?」眾人抓到她的語病,一雙雙瞪大的眼睛變成八卦形狀。

「還不快烤肉?這邊五十幾張大人小孩的嘴巴等着吃咧!」

呂彩梅趕緊顧左右而言它,回憶起那天打手機向純純詢問「災情」,結果竟然是雷雋接的電話,她吃驚的程度絕不亞於得知捷運會淹水停擺。

「彩梅,拜託快說啦,他們到底怎麼開始的?我們快被好奇心殺死了。」

「自己不會去問協理呀?」呂彩梅頤手吃起她的烤肉片。

「我們哪敢問他?彩梅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別神秘兮兮了。」

「身為國外部秘書的第一原則,就是杜絕八卦歪風,不說主管的八卦,不然我會被協理整死。」

「彩梅,不會啦,協理好像滿尊重你的,你建議的事項都會採納。」

呂彩梅不禁怨嘆,要不是純純堅持調企畫部,她也不會受到雷雋的「重用」,當起最適合她個性的管家婆秘書工作了。

可是純純不調部門,結婚後也得調,不然雷雋和純純兩個同時請假度蜜月,她和代理的徐副理可會過勞而死呀!「請問這裏還有烤肉醬嗎?」雷雋冷不提防地出了聲。

「啊!協理,這裏有!」眾人拉開笑臉,同時遞出五罐烤肉醬。

「謝謝。」雷雋微笑以對,拿走其中一罐。

等雷雋走開,大家才又交頭接耳:「原來協理也會笑,他最近很開心。」

「人逢喜事津神爽嘛!看樣子我們有好日子過了。」

「我們哪有什好日子?好不容易協理比較會笑了,可是又走掉純純,換上兇巴巴的彩梅,追績效追得比協理還勤快,嗚,我好歹命……」

管家婆發令了:「喂,大雄,快去切水果,可以叫那邊玩的人過來吃了。」

大樹下,季純純蹲在地上,很專註地翻烤肉片,旁邊碟子已迭滿一堆香味撲鼻的烤牛肉、烤豬肉、烤香菇、烤青椒。

「純純,烤肉醬來了。」

她抬起臉,以燦爛的笑容迎接雷雋,這才注意到四周空蕩蕩的,陽光樹影交錯搖擺,篩落暖和的光芒。

「咦,我們這組不是還有五、六個人,怎麼不見了?」

「你真專心,彩梅那邊比較爇鬧,他們全跑過去了。」

「他們在聊什麼?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她笑意盎然地望向人多的地方。

「他們在聊我們的八卦。」

「我們有八卦?」

「他們覺得我們在一起,很突然,很驚訝。」

「是嗎?」季純純笑得很甜,手裏刷着烤肉醬。「對我來說,並不突然,你偷偷愛我很久了,不是嗎?」

雷雋坐到地上,沒有回答,唇畔有了淡淡的笑意。

愛的源起無聲無息,不必再去回溯起點,愛就是靜靜地來,再拉成一條永恆的長河,他們行走其中……

懂得愛人和被愛,都是幸福的。

「哎呀!」季純純低聲驚叫。

「怎麼了?」雷雋一驚。

她捏住右手食指,苦着臉說:「被烤肉的竹串刺到了。」

「我看看。」他抓過她的手,皺着眉頭檢視她的傷口,再拿出手帕壓拭那幾乎看不見的細小血點。「痛不痛?」

「我痛,你也痛嗎?」

他抬起頭看她,瞳眸里的擔憂疼惜就是他的答案。

「我不會痛。」她笑得很愉快。「雷雋,我們拿過去和他們一起吃。」

「好,我幫你拿。」

兩人並肩而行,季純純倚在高大的雷雋身邊,走得踏實而安穩。

她轉頭看他,兩顆酒窩輕輕綻放,笑靨格外嬌美動人。

「雷雋,活動結束后,我們去哪裏?」

「你喜歡去哪裏?」

「去放風箏,好嗎?」她像小女孩似地撒嬌。

「當然好。」他忍不住柔柔她的發。

彼此的心在期待,彷佛看到藍天白雲間,揚起了一隻屬於他倆的七彩風箏。

在遼闊的沙灘上,微風拂來,風箏輕柔地飛舞,為晴空妝點出活潑的顏色,就像他們此刻的心情,自在,恬靜,美好。

視線由天空移向對方的臉孔,手掌伸出,緊緊交握,深情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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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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