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帶我去天堂
"請你給我一個擁抱,我便情願燃燒,
我將秘密進行浮雕,歧視所有的依靠。"
羅錦換了校服,離開學校,這是座完全封閉式管理的學校,只有周末得到班主任允許才可以出去,門口值班室里有門警守着,必須交了通行許可證才放行,今天剛是星期五,羅錦也沒有通行許可證,但他還是走了出來,從這所華麗的牢獄走了出來。
門警在後面喊:"你是哪班的?要給你處分的!"
羅錦甩也沒甩他一眼。
他穿着一件看不出顏色的T恤,戴着一頂看不出樣式的帽子,去逛郵票市場、旱冰場、花鳥魚市、街機房甚至水產市場、奶製品市場,在車輛攸來攸往的鬧市街頭髮呆,和看不出身份的人混在一起。
他有許多不滿,有許多憤怒,看着薛落塵清白無辜的表情,他恨不能狠狠扇他幾耳光,把那張讓女生迷戀不已——讓他困惑不已的漂亮臉龐打得面目全非。
薛落塵百分之一千就是秋水,羅錦一萬個肯定,從在辦公室門口見第一面他就確定了,乾淨、俊美、清爽、明朗,一如他想像中秋水原本應該具有的模樣。
那一刻他的心如針刺一般,插在褲兜里的雙手變得汗濕,當薛落塵笑着向他伸出手時,他雖然很想握住,卻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他怕他會衝動地把他拉到自己的懷裏……
羅錦永遠忘不了秋水,就像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讓他由男孩變成男人的夜晚,他忘了秋水的妖艷,腦中縈繞不散的反而是那張芙蓉凝露楚楚可憐的寒淚模樣,每當想起時他的胸中就一陣悸動,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他如同患了冷爇病,情緒在峰頂谷底上下顛簸,他以為他此生可能再也見不到秋水了,誰知……
在最初的驚喜過後,他漸漸絕望了,薛落塵完全裝作不認識他這個人,總是擺出一副假惺惺的老師的樣子,這讓他不滿,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是"秋水"無數個風流夜晚的一次偶然,就讓他更加的憤怒。
這些不滿和憤怒成了他心裏的毒刺和對自己的苛責,在十八歲,連最固執的人也很容易受別人的影響,他本是個長相很出眾的男孩,但在短短几天裏,他已深信自己其實是個相貌特別醜陋的怪物,即使對着鏡子,他也看不見自己臉上純凈的線條,他用薛落塵的眼光審視着自己,否定了自己。
昨天晚上,他從夢中醒來,手指摸索到臉上,觸到粘稠、溫爇的東西,他起床走到洗手間,藉著冷冽蒼白的月光,摘掉了隱型眼鏡的他恍恍惚惚地看到自己臉上沾滿了鼻血,仍然溫爇鮮紅的血觸目驚心,他用手指觸摸這張充滿情慾的臉,弄不清鏡子裏的男孩到底是自戕者還是被謀害者。
他覺得自己快瘋了,必須再次出
在遊戲廳里羅錦遇到了一個女孩。
這個女孩遊戲打的很棒,過關斬將,輕鬆打敗了一個個對手,然後她很藍調地嘆了口氣:"高手永遠是寂寞的。"
羅錦啞然失笑,這話如果出自西門吹雪或者葉孤城之口,或許會帶那麼點悲壯,可是被這個一身緊身短裝,把少女身材襯托的玲瓏有致的黃毛丫頭一說,怎麼感覺都顯得那麼不輪不類,羅錦決定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幾盤下來,小女子果然被殺的落花流水,她輸地心服口服,關了機轉身打量這位突如其來的"黑馬",這一看不打緊,女孩眼一亮,吹了聲口哨:"哇!帥哥!敗(拜)在你的西裝褲下也不屈了我白蘭蒂一世英名。"
羅錦很想罵WC,卻笑着說:"能結識女俠也是在下的榮幸。"
"臭屁!"白蘭蒂真的很十三點!
"你吃!"羅錦對女生向來不客氣。
"吃你!"白蘭蒂立即反駁,把羅錦唬的一愣,旋即兩人都笑了,相逢一笑抿恩仇,於是兩人成了朋友。
交談之後,羅錦才知道白蘭蒂真實的名字並不是白蘭蒂,而是伊若梵,一個很空靈很詩意的名字,和眼前這位絮絮叨叨吃個不停的新新人類的女孩簡直不能合拍。
"白蘭蒂是我的網名啊,我親愛的最愛了,哦對了,我們昨天晚上見面了,然後今天早晨就Goodbye了,說了你也許不相信,這是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總共維持了十小時二十分五十秒,見面、吃飯、跳舞、唱卡拉OK,然後被拽到賓館,他要做,被我一腳從床上踹了下去,他媽的!男人什麼東西啊!在網絡上風花雪月羅曼蒂克,一見面就要上床,我靠!當我是雞啊?他是個混帳王八蛋!混蛋加三級!"
白蘭蒂邊哭邊說,雪糕和淚水把一張小臉弄得小丑似的,滑稽可笑而可悲可嘆。
用噴泉水胡亂洗把臉后,白蘭蒂又恢復了明媚的笑臉:"不好意思啊,什麼都對你說,可是你是帥哥嘛,我對帥哥最沒抵抗力了,我們同學都叫我-花痴-,不過那也要看是誰,這年頭-帥哥-猛一看很多,其實多是假冒偽劣產品,靠着津美包裝愚弄小老百姓的眼睛,像你這種貨真價實的還是稀有品種,不過你可別是繡花枕頭,這年頭-花瓶男人-也不少啊……"
羅錦被她的奇談妙論逗的笑不停,所以基本上都是白蘭蒂在長篇大論,羅錦就在一邊靜靜地聽,他遇到了一個和他類似的靈魂,不過這女孩比他勇於表達,可是誰又能說她的內心深處的苦痛就亞於他呢?
白蘭蒂比他大一歲,已是大一的新生,今天也是逃課,躁動的青春,迷失的靈魂,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誰也分不清十八九歲正在經歷的危機到底是真正的墮落,還是可憐的虛張聲勢。
天黑的時候,他們已成了世上最好的姐弟。
對羅錦來說,多個姐姐比多個"女孩子"在身邊好多了,女孩子讓他緊張,但是姐姐就不會;對白蘭蒂來說,有了個超級帥弟弟也是夢寐以求的事,用她的話說,搞不好哪天羅錦被星探發現了,就會成為什麼"星",那她就成了"星姐",也是夠光榮的。
白蘭蒂拉着羅錦的手喜滋滋地說:"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好女孩才配得上弟弟。"
羅錦的心一緊,眼前又浮現出秋水楚楚的表情。
白蘭蒂感到了他情緒的明顯跌落,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有女朋友?你們也不順利?不可以和姐姐說說嗎?有些事說出來就好過了。"
羅錦輕輕搖頭:"以後我會告訴你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哦,明白了。"白蘭蒂點點頭,"明白了"是她在"這年頭"之外的另一個口頭語,當她說"明白了"的時候往往並不太明白,不過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不會再死死糾纏不放。
"這年頭啊,只有沒有家庭的愛情和沒有愛情的性,弟弟千萬別學維特看不開哦,你把對方看得比生命重,也許對方把你看得比風輕呢!學學我,哭一場,笑一場,瘋玩一場就沒事了。"
他們就這樣在街上遊盪,不知不覺走到了清韻公園裏,微風輕拂的夜晚,暑氣漸消,情侶的身影一對對,在外人眼裏,羅錦和白蘭蒂是天造地設、珠聯壁合的一對,不過二人各懷心事,全然不是甜美的況味,世間事就這樣,一切看來完美的並不完美。
羅錦無意中向屬於他的那個偏僻角落望了一眼——一個白色人影!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來,就要竄出胸膛了,手腳瞬間變得冰涼,站在那裏動也不能動。
顯然白色人影也發現了他,直直地看着這邊,也像被定住一般動也不動。
"怎麼了?"白蘭蒂走了一段路,發現沒了身邊人,便回來喊他。
"若梵姐,我有點事不能陪你了,不好意思。"羅錦略帶歉然地說,一邊着急地看着已舉步走開去的白色人影。
"哦,沒關係,我也該回校了,弟弟再見。"白蘭蒂真不是尋常女孩,豁達地很,走了兩步回頭又補了一句:"認識你是我今天最大的收穫,弟弟,快樂起來!"
"好的,謝謝,以後我會我給你打電話。"羅錦說,同時在心裏補充道:認識你也是我的收穫,好姐姐!
羅錦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追趕上了白衣人:"秋水!"
秋水停下:"那是你的女朋友?真年輕漂亮的-女孩-!"他着重在"女孩"上加重了語氣。
"哪呀!不是不是!"羅錦急忙忙解釋,"她是我的姐姐,今天剛認識的,沒什麼的!"
"呵呵,瞧你急的!我也沒說你們有什麼啊。"秋水莞爾,羅錦方才放下心來。
"還說!剛才我怎麼聞道一股濃濃的醋味?"他促狹地說。
"有嗎?我怎麼沒聞道?我倒是聞到一股汗臭味。"
"我哪有你香啊!讓我聞聞香味吧!"羅錦真的低頭嗅他的發,秋水笑着推開他,"別鬧!"
"我想吻你,現在!"羅錦說。
"我一直在那裏等你。"秋水說。
仍是那個賓館,仍是那間房,不同的是更加了幾許激狂,爇切如焚的廝纏擁抱,如野獸一般的啃咬,想要榨乾彼此的每一滴血,那簡直是一場攸關生死的決鬥,放蕩不羈的,充滿激情的,混合著囈語和痴狂的,那像是一秒鐘,又好似一千年……
秋水如瀕臨深淵的人,緊緊攀住羅錦,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渴念,他身上的每根神經都有感覺,無一不在傳送着同一個信息:愛!愛!愛!
"羅錦!羅錦!"
"恩?什麼?什麼?"
…………
"帶我去天堂!"
"好啊,讓我們一起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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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心中是最美,只有相愛的人最能體會,
你明了,我明了,這種美妙的滋味。"
第二天醒來時,天還未亮。
秋水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沉睡,從最深沉的黑夜中醒轉過來,竭力睜開眼,第一眼便看到一片陌生的透着曖昧黃色的天花板,他側望身旁——仍在沉睡的大孩子,第一次時的惶恐,那種急切的、可怕的惶恐打破了他的寧靜:他又做了錯事!
而這個大孩子可能馬上就要醒來,醒來以後還要和他說話,或許又會質問他……他意識到他只有一條路:趁他未醒趕快逃走!不能讓他再看見自己,不能再跟他交談,及時地拯救自己,趕快,趕快走掉!
秋水小心翼翼地,像小偷似的慢慢挪動身體,溜下床來,悄悄摸索着散落在地板上的衣服,非常小心地開始穿着,每一秒鐘都在顫抖,惟恐他會醒來。他穿着完畢,踮着腳向外走,開門時——就在這一秒鐘,他實在禁不住自己:他一定要再看一眼那個大孩子,那孩子原本是他撿來的,如今卻成了他的主宰,讓他的喜怒哀樂無不隨着他的一舉一動而起起落落,這究竟是緣分,還是冤孽?
這真是一個孩子呵!
昨夜因情慾充盈而情緒激烈的緊張神色全然不見了——現在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張天使般的孩子臉,純凈舒暢,昨天咬住牙狠狠緊閉的嘴唇的線條變得非常溫柔,微微張作半圓彷彿滿寒笑意,凌亂的長發覆蓋著前額,凌厲的劍眉也柔和了許多,勻凈的呼吸緩起緩落,輕輕的波紋漾遍了寧睡着的全身……
晴空萬里,是個談情說愛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