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餐前湯送上來，單-慶幸總算有事情可做，被睦羽像監視般的看着，坐如針氈，渾身不自在。
單-趴下來用鼻子聞聞湯，然後才拿湯匙舀起來喝。
睦羽饒富興味地把這個動作看進眼裏，不讓他發覺他已鎖定目標似的觀察着他。
單-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這個習慣動作一直沒改，而這個習慣在睦羽是小孩時，看來不覺得怎樣，只是好玩地學着做，他回到美國去還持續這個習慣兩、三年，在爸爸的嚴教之下才改掉。
睦羽看着單-的習慣動作，他突發奇想，如果他用恬的可能更像貓，實在太可愛了。
哈！他對他怪異的想法感到好笑。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單-瞪視着睦羽，他是腦袋瓜有毛病嗎？從出門到現在，不知道他詭異地在高興什麼？
“沒有啦。”
睦羽高興他想的事，現在還不是對他說的時候。講點別的，不要引起他的懷疑，讓他起了戒心。
“小-，你眼睛很漂亮，為什麼總是戴有色眼鏡……載有顏色鏡片的眼鏡？”
“我喜歡，要你管！”
睦羽被嫌惡也欣然而笑，他說話凶凶的口氣，也一直沒變，單-！你就承認吧！不要裝得這麼辛苦了。
眼睛漂亮有什麼好笑的！單-在心裏咒罵他，笨蛋！就是太漂亮、太引人注目，那種被盯着看的感覺，很討厭！
單-一臉怒相，低着頭不願看他專心喝湯。
在雙方一冷一爇的態度之下，侍者也把麵包、蔬菜沙拉送上來，單-毫不猶豫地拿起一個麵包塞進嘴巴咬一口，使得嘴巴鼓鼓的像吹氣的青蛙。
因為今天單-睡到下午，睦羽來了他還賴在床上，肚子有點餓，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填飽肚子。
睦羽也拿一個麵包，他把麵包斯文的剝開，放一些沙拉夾起來吃。
睦羽看單-沒有動沙拉，“小-，你不吃沙拉？”
“不吃！我討厭它……稀稀的，很像……”單-還用手比一下，“給你吃。”
噁心！單-形容成這樣，教他怎麼吃得下！
不過，睦羽暗喜在心裏，小-挑食的特徵也出現了。
想到這個，他把單-形容得很有“味道”的沙拉拿過來，毫不在意地吃了，因為這是他從小的任務呀！
主菜牛排來了，睦羽也覺得該是主戲上場的時候了，小-、小-！他在心裏已喊了十幾遍，待會兒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小-！
單-果然又趴下來用鼻子聞牛排的味道。
睦羽想機會來了，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對他大叫：“小-！”
單-被他嚇得只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他難堪的環視周圍，有客人用好奇的目光看過來。
“神經病！叫這麼大聲幹什麼？”單-怒斥他，魂都被他嚇飛了！
他的腦袋瓜一定有問題，早知道他這麼神經就不跟他出來吃飯。
“沒有啦！只是……我記得在幼兒園裏……”睦羽直視着心有餘悸的單-，“我認識的小-，也跟你一樣，吃飯前也喜歡用鼻子聞味道，這讓我很興奮，我沒想到一樣叫小-的人，竟然習慣動作也一樣，真——巧！”
睦羽故意拉長語音，瞧單-神情有些慌張，真好玩！
單-被睦羽的話和逼視嚇得正襟危坐，是不是有被他看出什麼來，他這麼笨，應該看不出來；不過，還是要小心一點，不要露出破綻來。
睦羽趁單-仍在驚魂未定的慌亂中，再乘勝追擊……
“我記得小-家裏是開幼兒園的。”睦羽一面慢條斯理的切牛排，一面像是在對單-訴說小-的故事。
“我家裏沒開過幼兒園。”好加在！那是阿姨開的，單-在心裏慶幸着。
“那裏有一位老師，好象……是小-的媽媽。”睦羽看着神情閃爍的單。
“我媽媽在生我的時候就去世了。”他記錯了。
“可是……我明明記得，她是媽……”
“我從小就沒有媽媽。”
單-心已經亂了，只想要極力否認他的話，並未注意他講的內容。
“我記得她是媽。”睦羽蹙眉表示肯定。
“你胡說八道，我根本沒有媽媽！”
“應該是，沒有錯，她是媽。”
“你明知她是我阿姨！”單-感到生氣，他怎麼像牛一樣的“盧”！
“你確定她是你阿姨？”睦羽很有耐心地陪他玩。
“對！沒錯，她是我……阿姨。”
“你就是小-！”睦羽興奮地抓住單-的手，“這下子你跑不掉了吧！為什麼騙我，不肯承認？”
這個渾小子！竟敢拐他，小時侯有點笨，沒想到長大變聰明了！
“放手！誰要認你這個大笨蛋！”單-怒視他，他把這裏當什麼？大呼小叫兼動手動腳，待會兒被人轟出去，那多難看！
“原來你早就認得我！”
那他真的是大笨蛋！睦羽看着憤怒的單-緩緩鬆手，心裏很沮喪，像泄氣的皮球一般。
小-真壞心！他竟然讓他繞了一大圈，失眠了好幾個夜晚，他的確是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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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獃頭獃腦的樣子，在你進這所學校的第一天我就認得你。”
他那獨特的長相，誰不認得，單-那時見到還有點訝異，以為他又刻意跑來跟他讀同校，結果出乎意料的，只能說——太令人失望了。
“那你早知道……”睦羽說得很委屈，“為什麼不跟我打招呼？”
“像你這麼愛出風頭的人，誰要跟你打招呼。”
“我哪有愛出風頭！”真是冤枉！單斬大人！睦羽在心裏喊冤。
“你還狡辯！”睦羽還敢跟他狡辯，小時候他只聽他的，現在竟敢跟他狡辯！單-生氣着，難道他認為他在說謊嗎？
“我真的沒有！”睦羽垂頭喪氣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他自從進入蔚林高中就讀，在校更是列入“稀有人類”，每個人都對他充滿好奇心。
睦羽本身的個性就比較開朗外向，是個活潑好動的人，他也樂於跟同學之間有互動，這樣可以讓他更快認識台灣的種種，因為這裏是小-生活的地方，所有的事他都想知道。
個性外向、愛好運動、人也長得好看的他人緣很好，不管男生、女生都會主動親近他，所以他不必刻意去交朋友，就有許多朋友靠過來。
可能是這樣才讓單-誤會——他愛出風頭！
睦羽心裏倏地閃過一個念頭，單-怎麼知道他愛出風頭？是不是……他有在注意他？
對！他有說過，他第一天進這所學校就認得他，可見他從第一天就開始注意他，那應該注意很久了！
睦羽盡量不去激怒他，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早知道……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又不是吃飽太閑，幹嘛去找你。”
嘻！這麼無情，不過沒關係，他有注意他就好。
“我們……從以前就認識……”
“認識又怎樣？誰規定認識就要去找你！”認都認不出他來，還敢要他去找他。單-在心裏嘟噥着。
“我……”單-講得好絕，讓睦羽啞口無言。
單-怎麼這樣？難道他忘記他們小時候了嗎？老朋友多年不見，不都會格外高興嗎？
單-憎惡的態度讓睦羽覺得難過，他想起他第一次在停車場遇到他。
“我第一次在停車場遇到你，你是不是故意跑那麼快？”睦羽懷疑地問道。
“對！”單-不避諱的直言，“我還故意把領子拉高，戴上有顏色的眼鏡，就是怕你認出來！”
“呵！好在那天你故意，這樣反而讓我注意到你，不然，我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找得到你！”
原來小-是故意避開他，睦羽喜上眉梢地笑，因為他的故意反而讓他注意到，這應該可以說是他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哈！他越想越樂！
單-怨恨嘀咕着：“真是失算……你整天跟蹤我，你不覺得累？”
“那天在停車場第一次遇到你，就覺得你好酷也好美，就很想認識你！”
“你不是早就認識我？”
“之前，不知道是你。”
“不知道是我，幹嘛想認識我？”
他也太隨便了吧！單-暗斥，這個豬頭！原來他感興趣的人都想認識，難怪會認識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人，真該好好教訓他。
“就是……不知道才想認識！”
“你不是已經認識了，幹嘛還要再認識一次？”
“我……小-……你講話不要繞來繞去，我都搞迷糊了。”單-講得太快，讓睦羽的腦筋轉不過來。
單-講話的邏輯比小楊還難懂，十年讓他們之間有隔閡了嗎？
睦羽覺得跟單-對話，他好象變成小楊——一臉的茫然不知所云。
“自己笨，要怪誰！”單-乘機辱罵他。
是啊！他笨，才會被他耍，睦羽微嘟着嘴，心裏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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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沉默着，睦羽細看單-吃東西的神情，他發覺他吃東西慢條斯理的，只挑他喜歡吃的，單-應該跟他爸爸住一陣子，這種毛病一定會改過來。
睦人是個對生活嚴謹的人，對別人可以和顏悅色得過且過，可是對自己還有兒子就嚴苛以待。睦羽從小就在父親嚴厲的教導下，對任何事都不能挑剔，尤其是餐盤裏的東西一定要吃完才能離開，現在長大的他和父親的感情像兄弟一般，他也感謝父親從小就對他如此嚴苛，讓他因此養成良好的習慣。
氣氛太死氣沉沉了，睦羽不甘寂寞，雖然在父親一板一眼的教導下，可是他體內好奇、好動、好玩的因子還是存在的，所以他一定要講話，他的父親曾經為了他愛講話叫他閉喀。
“小-，我從美國來這裏讀高中，就是為了找你，那……你有沒有曾經想過要找我？”
“我才不會浪費時間去找哩！無聊的人才會去找，就像你。”
“什麼？你都沒有想過要找我？”睦羽好失望，至少他有努力找過他。
“有緣就會再相見，無緣就付諸流水！”
單-怎麼跟他有過同樣的想法：那表示——
“小-！那我們現在相見了，是不是表示我們有緣？”
“緣你個頭！”倒霉才認識你！
“有緣才會再度相見，而且……”睦羽傾身向前露出笑容，“我們真的有緣哦！才又會讀同一所高中。”
單-懊惱他好象是自投羅網，刻意隱藏也沒有用，真是倒霉到家，才會再認識他，不過怎麼可以讓他輕易得逞，一定要再讓他吃點苦頭才行。
單-懊悔的臉，讓睦羽笑得更開心，他開心終於找到小-，他不怨恨單-讓他找得這麼辛苦，他還覺得在尋找的過程中，得到不少樂趣。
“你高興什麼？你再笑……小心我拿刀子划你的臉。”單-生氣地把牛排刀拿起來在他面前比劃。
“哦！”睦羽煞有其事的躲避，“你還記得，可是那是刀不是彩色筆耶！”
單-不只小時候的習慣未變，連脾氣都跟小時候一樣可愛，而且——顯然他是記得的，光這點就足夠讓人高興好幾天。
“你知道就好！”單-惡狠狠地瞪他。
單-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為什麼會有暴力傾向，被阿姨懲罰以後雖心有不甘，但有悔意，後來他有對睦羽好一點補償他，所以現在心裏對他沒有愧疚。
“小-！你才大我三個月，為什麼高我一年？”這是睦羽一直不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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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抬眼瞧瞧他，“因為你是白痴，連幼兒園都留級！”
“哪有！我到美國諳幼兒園順利畢業。”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我哪知道？”
單-突然靈機一動，他高睦羽一年他都忘了，那他的年紀比睦羽大，那睦羽應該……
“從現在開始，叫我學長！”單-拿刀威脅他，是他提起的，不要怪他。
明明同年為什麼要叫他學長，睦羽心裏不甘心，而且他看起來比他小。
“我們才差三個月，不要啦！我喜歡叫你小。”這樣叫起來比較親密。
“你還敢頂嘴？叫學長！”單-終於找到可以懲罰他的方法。
“學長？我們同年？”
“叫學長！”單-故意刁難他。
“學長！”睦羽心裏不爽，他為什麼要如此堅持？
好殘酷無情的人，睦羽感到無可奈何，只因為他大他三個月，他無法反駁、無法抗辯。
睦羽覺得要他叫他學長實在叫不出口，但為了……為了能跟他繼續交談下去，只好違心的叫他學長！他寧願叫他單。
“你不在美國好好待着，來台灣做什麼？”這是單-第一天認出他時就想問的問題。
“我媽媽認為我是半個中國人，我自己也覺得應該要學點中國的文化，也……順便回來找你。”
哼！講得跟真的一樣！找他？講得好聽，他根本是胡說八道。
“媽還真用心良苦，媽……還好嗎？”單-記得他媽媽長得很漂亮，他好喜歡他媽媽，他媽媽也直誇他漂亮，害他都不好意思的臉紅。
“她很好！偶爾還會提起你。”
“是嗎？”
“她也希望能找你還有你阿姨。”
他們還真有心！
“喂！美國的食物會把人養得像熊？”單-把他一半的牛排丟給他，既然不是初次見面，講話也不必客氣。
像熊？原來他在單-的眼裏是只熊！難怪他不肯來找他，是不是害怕他把他吃了？
“是你自己太挑食，長不大……”睦羽不悅地說著，其實單-不算矮，少說也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他不悅的是——他說他像熊。
可是他有個疑問，單-平時是找誰幫他吃剩下來的食物？
“什麼挑食？是你自己‘不挑’……隨隨便便的人……”單-把心裏氣惱的事，藉著雙關語講出來。
“什麼嘛！”我哪有隨隨便便，真是冤枉，睦羽再次喊冤！
“你這個豬頭！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告訴別人你認識我，不然……”單-狠狠的、用力的切牛排像在對付仇人一般，“我就要像對這塊牛排一樣……把你大卸八塊。”
他那麼風蚤，才不想讓同學知道他認識他。
“為什麼？”難道認識他不好？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認識你，聽懂了沒有？”
“知道……”睦羽猶豫的看着他，面有難色，難道認識他不好嗎？大家都想認識他。“私底下沒有人的地方，可不可以跟你講話？”
“不可以！如果你在學校跟我講話，我就把你的舌頭割掉。”單-拿起牛排刀指向他。目露凶光。
“那……我去你家找你！”要他不跟單-講話，比打死他還難過。
“不可以！”
“為什麼？連去你家都不可以！”
“因為，我不想讓你找。”單-怒視他兼咬牙切齒。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找你找很久了！”
“又沒人要你找我，你、最、好把我忘了。”單-再次警告他。
“那是不可能的事。”睦羽很哀傷單-為什麼會如此？“我從小就那麼喜歡你，你怎麼狠心要我忘了你，我做不到！”
“你覺不覺得丟臉，小時候被你說喜歡就已經很丟臉，現在長大了還講！”單-怒斥着，如今他還敢說喜歡他，明明他喜歡的人有一大堆，他才不想成為睦羽那一堆喜歡的人的其中一個。
“只要喜歡，男生也可以愛男生啊！”睦羽理直氣壯，他直接地跟他說：“我從小就很喜歡你，我愛上你了！”
不等他說完，單-憤怒地把牛排刀直插在牛排上，因為他怕一時氣憤把它射過去。
什麼男生也可以愛男生？只有他這種厚臉皮的人才會說出這種話，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麼說，他會到處亂說嗎？
小時候，他記得他會肆無忌憚地說“你要不要跟我結婚？”，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單-的氣勢，頓時讓睦羽噤若寒蟬地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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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羽看他稍稍平息怒火，試着叫他：“小-……”
單-怒視他，“叫學長！”
“小-！”單-瞪他，他無奈地喊他：“學長——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總是要戴有色眼鏡？”現在他比較懂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有一千支，你想怎麼樣？”
“你在收集眼鏡？”
“沒有！”
“那為什麼有一千支？”
“你管我，我喜歡！”
學長！我們需要多一點時間做——思想交流！
“還有，你體育為什麼不及格？”
“體育是什麼東西！”
學長——你不要不喜歡就逃避！這好象是小-的毛病之一。
晚餐的後段，單-一直處於盛怒當中，所以在低氣壓之下結束。
在單-威嚇之下，什麼都不可以，讓睦羽覺得他跟他不知道要如何相處下去。
睦羽心情鬱悶，默然地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