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四畢業的時候,司徒炎恩終於藉著酒勁向宇文守表白了,可天可憐見的,他表白完就醉過去,並且一塌糊塗,至於宇文守的反應是什麼,他一點兒也不知道。
第二天看到宇文守如往常的笑臉,他張口結舌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事情就這樣又拖了下去。
宇文守進了一家律師事物所,他如願進入了電台做DJ,同時在一傢俱樂部做兼職。
羅熙陽到了司徒爸爸的公司上班,先是基層人員,兩年後榮升為司徒爸爸的特別助理,他的工作能力絕對比司徒炎恩預想的要強很多,這也讓他欣慰。
只是,羅熙陽再也不主動到司徒家裏來,並且迴避了所有可能遇到宇文守的場合。
當然,這有就意味着他見到司徒炎恩的機會也很少,因為司徒炎恩的業餘時間幾乎都在陪着宇文守。
羅熙陽自己租了套房子,標準的單身貴族生活,只是,那房子裏亂了點——呃,好吧,那不只是亂了一點點,而是非常亂,每次司徒炎恩進去,都會懷疑外表光鮮的羅熙陽怎麼會這麼窩囊?
羅熙陽克守着「兄弟」的諾言,兩人的關係就這樣混沌着。
那次三人相遇之後,時間流逝着,不快不慢,有時候我們把愛情看得太嚴重,事實上它也只不過是我們眾多感情中的一根神經而已,有了它很滋潤,沒了它也未必不能活。
所以,這幾年,大學畢業了,工作了,宇文守還是一個人,司徒炎恩還是一個人,羅熙陽也是一個人。
所不同的是司徒爸爸終於找了一個伴侶,一位文靜的女士,大學講師。女士很溫和,對待司徒炎恩也很爇情,但司徒炎恩就是無法融入那個家庭里,所以他搬出來住,和宇文守共同租了一間房子,那房子其實就是司徒爸爸公司的房產,也等於白住。
接到父親的電話是在一個周末的午後,陽光很燦爛,司徒炎恩坐在沙發上看書,宇文守在書房處理文件。
很寧靜很平和的時刻,每當這時候,司徒炎恩都會想如果一輩子這樣下去也不錯。
電話突然想起來,他吃了一驚,然後有些不快,這是打擾他和阿守幸福時刻的電話啊:「喂?」口氣有些不善。
「炎恩啊?我是爸爸。」
「啊!爸,什麼事?」
「熙陽出了工傷事故,你快到XX醫院來!」父親的口氣很急噪與擔憂。
司徒炎恩怔住,忽然覺得心底漏了一個缺口,滿天的陽光燦爛頓時變成了陰霾:「爸?他、他怎麼了?沒事吧?」
「你來了就知道了!在X室!我也正在趕往醫院的路上,今天熙陽本來該休息的,這孩子偏偏要去工地看工程進度,炎恩,你來吧,我擔心死了。」父親這樣說的時候,語音都顫抖了。
司徒炎恩站起來,突然眼前有些發黑,聞聲出來的宇文守上前扶住他:「怎麼了?」
「熙陽……出事故了。」
「在哪個醫院?」宇文守讓臉色蒼白的司徒炎恩坐下,轉身進屋去取了些現金和信用卡,然後拿了車鑰匙,「走!我陪你一起去。」
「打擾你工作了。」
「這時候還說什麼廢話!看你那樣子也無法開車的!」打開車,坐進去,宇文守捏捏他的臉,「很害怕?」
司徒炎恩伸手捂住自己的臉,悶了足足有兩分鐘:「怕。」
過了半天,他才放下手掌:「從來沒想過他離開時的情景。」
「已經成了你生活的一部分吧?」
「他是我的兄弟。」
「你啊。」宇文守嘆口氣,「千萬別冷落了身邊人,也許那才是最愛你的,也最值得你憐惜的。」
「嗯?」
「祈禱熙陽平安無事。」宇文守岔開了話題。
***
萬幸的,羅熙陽沒什麼大礙。
他在視察工地,走到一個角落時,豎在一邊的樓板忽然傾倒,他撤退來不及砸到了小退上,小退骨折。
司徒炎恩趕到時,手術已經做完,躺到了加護病房裏。
看到司徒炎恩進來,他的眼睛一亮,可看到隨即跟進來的宇文守時,光澤又在瞬間熄滅了。
司徒炎恩擰他的耳朵:「你無聊啊?休息的時候還跑到那麼危險的工地去?」
羅熙陽咧咧嘴:「我要做十大傑出青年咩,只好辛勤工作嘍。」
「連命也不要了!」看到他無恙,鬆了口氣,心裏的火卻騰騰騰升起來,「你為什麼總是讓人擔心呢?從小到大,沒一點點進步!」
「你在擔心我嗎?好開心哦。」羅熙陽笑得陽光燦爛,讓司徒炎恩嘎燃無語。
這個混蛋!
什麼時候才能不讓他的心懸着?
眾人離去的時候,羅熙陽突然扯住司徒炎恩的袖子,司徒炎恩回頭,他的臉一紅,又訕訕地鬆開。
司徒炎恩拍拍他的頭:「我送爸爸和阿守出去,今天晚上我在這裏陪你。」
「你晚上不是有節目要主持嗎?」
「讓阿守幫我請假就夠了。」
「嗯。」也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羅熙陽難得的乖巧。
夜深的時候,羅熙陽還是無法入睡。
司徒炎恩幫他擦洗臉龐:「很痛嗎?」
他搖搖頭:「給我講故事好嗎?」
司徒炎恩笑起來:「傻瓜,怎麼還是小孩子一樣。」
「我想聽。」
「呃……讓我想想……」司徒炎恩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個完整的故事,「要不講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不聽!」羅熙陽皺起眉,「那我給你講吧。」
「好啊。」司徒炎恩搬了個凳子坐下,給他削蘋果。
「這個故事的名字呢,叫《四個妻子》。」
「哦?西門慶啊?」司徒炎恩笑起來,「妻子那麼多。」
「笨蛋,聽我講啊。」
「好好好,你說。」
「從前,有一個男人娶了四個妻子。第四夫人深得丈夫的喜愛,不論坐着站着,工作或休息,丈夫都跟她形影不離。當她每天洗澡、梳發,甚至更衣、添衣時,都能得到丈夫的照拂,只要她喜歡什麼衣服,丈夫都肯買給她。她喜歡吃什麼,就給她買什麼。不論丈夫去哪裏,都會偕同她去。丈夫對她言聽計從,非常寵愛。
第三夫人是經過一番辛苦才得到,幾乎是向別人搶來的。所以,丈夫常常在她身邊甜言蜜語,但不如對第四個妻子那樣寵愛。
第二夫人常常見面,互相安慰,宛如一對能夠推心置腹,盡興談天的朋友,只要在一塊兒就彼此滿足,一旦分離,就會互相思念。
而大夫人,簡直像個婢女。家中一切繁重的勞作都由她擔任。她身陷各種苦惱,卻毫無怨言,任由丈夫驅使。她得不到丈夫的半點愛撫和隻字詞組的安慰,在丈夫的心裏幾乎沒有她的位置。
一天,這個男人必須離開故鄉,出國做長途旅行,他對第四個妻子說:『我現在有急事要出國,你肯跟我一塊兒去嗎?』
第四個妻子回答:『我可不願跟你去。』
『我最疼愛你,對你言聽計從,為了取悅你,我全力以赴。怎麼現在不情願陪我一塊兒去呢?』丈夫驚異萬分,不解地問。
『不論你怎麼疼我,我都不想陪你去!』第四個妻子固執地說。
丈夫恨她無情,就把第三個妻子叫來說:『你能陪我一塊兒去嗎?』
第三個妻子回答:『連你最心愛的第四個妻子都不情願陪你去,我為什麼要陪你去?』
丈夫說:『你可知道我當初追求你,費了多少心血嗎?不管寒暑、饑渴,我都為你嘗過了。有時為你赴湯蹈火,遇見強盜,與人糾紛,幾乎粉身碎骨,好不容易才得到你。為什麼現在不肯陪我出去呢?』
不管他怎麼說,第三個妻子仍心堅如石,就是不肯去:『那是你自己百般追求我,而不是我追求你。如今你遠赴國外,為什麼要我陪你出去受苦?』
丈夫恨第三個妻子的無情,不得不把第二個妻子叫過來說:『你能陪我出國一趟嗎?』
『我受過你的恩惠,可以送你到城外。但若想要我陪你出國,恕我不能答應。』
丈夫也憎恨第二個妻子無情無義,就叫第一個妻子過來說話『我要出國旅行,你能陪我去嗎?』
第一個妻子回答:『我離開父母,委身給你,不論苦樂或生死,都不會離開你的身邊。不論你去那裏,走多遠,我都一定陪你去。』
他平日疼愛的三個妻子都不肯陪他去,才不得不攜帶決非意中人的第一個妻子,離開都城而去。』
司徒炎恩詫異地問:「那男人到底去什麼地方啊?其它三個妻子都不去?」
「你猜?」
「是個寓言故事吧?」
「嗯,」羅熙陽目光盯着天花板,「這是一個寓言故事。這個人要去的國外是死亡的世界。」
蘋果從司徒炎恩的手裏落下來,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開。
羅熙陽仍然看着天花板:「寓言裏說,第四個妻子,是人的身體。人對自己的身體倍加珍惜,為滿足這個身體的物質慾望所做的一切,不亞於丈夫體貼第四個妻子的情形,卻不知道由於追求這種基於rou體的物質慾望,人生生世世不知造下了多少罪業,可是死的時候,你為之不惜一切的身體,卻不會隨着你。
第三個妻子,無異於人間的財富。不論多麼辛苦儲存起來的財寶,死時都不能帶走一分一毫。
第二個妻子是親朋好友。人活在世上,互相關愛是應該的。但是人的親朋好友在這個人死後,最多不過傷心一段時間。但用不了多久,就會漸漸淡忘了這件事,重新投身於生活的奔波中。
第一個妻子則是人的心靈,它和我們形影相隨,生死不離。它和我們的關係如此密切,但我們也最容易忽略了它,反而全神貫注於物質上的東西。其實它才是永生永世與我們同在的……」
司徒炎恩撿起蘋果,放在水裏清洗。
羅熙陽說:「出事故的時候,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什麼?」
「我在想,如果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我能帶走些什麼呢,我會遺憾些什麼呢……」
「熙陽……」
「別管我,當我自說自話好了,人生病受傷的時候,總有點撒嬌的權利吧?」羅熙陽沖他瞪眼。
司徒炎恩笑笑,撩起他額頭上散落的頭髮:「你真的還是個小孩子。」
「我想我能帶走的是我的愛情,我會遺憾的……也是我的愛情。」
「哦?遺憾你那三個妻子嗎?」司徒炎恩取笑他。
「我帶走我自己的愛,卻遺憾沒有得到他的愛。」羅熙陽嘆息着,閉上眼。
司徒炎恩沉靜的看着羅熙陽側臉的輪廓,一如當年的俊秀啊,可是記憶中的他是那麼的陽光明媚,為什麼,為什麼現在的他是面無表情的?那緊閉雙眼的堅定決然是不是已經浸透了失望和無奈,連被安慰的氣力都已經消失殆盡了?
忍不住憐惜的伸出手指描繪他的輪廓,羅熙陽轉過身來看着他,沒有驚訝沒有閃躲,任自己修長的手指蜿蜒而下,仔細撫平眉間細小的憂慮痕迹,輕輕遮蓋住他的眼睛,他順從的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像羽翼一樣劃過自己的掌心引起一陣酥癢的顫慄,他的眼神總是變幻莫測讓自己無從捕捉卻又蠱惑吸引。然後是挺秀的鼻樑和細緻的臉頰,他笑的時候鼻子會微微一皺甚至會有酒窩,還有他喜歡在賽場上鼓鼓臉頰。慢慢的臨摹他唇上的傷痕,然後是他吻起來應該會很舒服的柔軟的唇,有時候會流露譏屑之意,但開心的時候會從眼睛開始蔓延下來,嘴角微微的翹起然後就慢慢笑開了。
羅熙陽……
「熙陽,我……」
「別,別說。」羅熙陽伸出手蓋住他的口,目光深情地凝視着他,「你能來陪伴我,我已經很開心了,真的,你不是在愛着宇文守嗎?給這份愛一個結果吧。」
司徒炎恩閉上眼,眼前漆黑一片。
「炎炎,你有沒有聽說過人生就像一盒朱古力,你永遠不知道打開看到的是什麼……」
是啊,我已經足夠的小心了,可是每次打開的都會讓我驚奇讓我覺得無法控制,比如很多事,也比如你……司徒炎恩閉着眼睛安靜的想着,卻聽到羅熙陽的呼吸漸漸的悠長纏綿起來,已經悄悄的進入了夢鄉。
他黑色的頭髮下面是纖細的頸,青色的脈絡隨着他的呼吸起伏着,忍不住將手放上去感受和諧溫暖的脈動,這樣堅韌又脆弱的生命啊,讓自己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然後在黑暗中閉上眼睛,一起沉睡下去。
◆◆◆
要給宇文守的愛一個結果。
司徒炎恩決定給這份愛一個結果,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可就在這時,宇文守的弟弟宇文攻到這個城市來念書了,並且宣佈愛上了司徒炎恩,這讓司徒炎恩啼笑皆非,那是個高大魁梧的青年,只看外表極具男性魅力,實際上呢,卻扭扭捏捏的讓人暗自吐血。
宇文守愛着他的弟弟,時間終於證明了那一次宇文守說的不是違心之言。
宇文攻和宇文守的戀情暴光的時候,司徒炎恩很吃驚,非常吃驚,可是容不得他反應過來,宇文守已經遠走他鄉,去了太平洋的彼岸國度。
宇文攻難過的模樣讓他明白了,這個傻呼呼的弟弟也是深愛着哥哥的。
當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司徒炎恩不知道自己是難過,還是解脫,他近乎麻木的去酒吧喝酒,試圖灌醉自己,朦朧中想起自己這幾年,一直在和酒津做伴,咖啡很少去碰了。
羅熙陽似咖啡,越接近越清醒,清醒的時候,愛情是很少發生的。
宇文守似醇酒,喝得越多越沉迷,激情總是發生在神志不清的時候。
那天是周末,喝完酒的時候才是黃昏,開車回家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宇文守和羅熙陽的臉不停的在眼前閃來閃去,偏偏路上又遇到堵塞,他的心情更是煩躁不堪。
無奈放慢了速度,在車裏焦急的等待着,可是黃昏時分的車出奇的多,回家的,出外遊玩的,司徒炎恩的手不停的敲擊着方向盤,腳則在剎車器上來回徘徊着,他在心中第N次詛咒着該死的城市交通!
隔壁車位的女士似乎已經很習慣了這種突髮狀況,熟練的打着手機和某人報備着自己的行蹤,然後甚至開始補起妝來。她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對着手中小鏡子中反射的他揚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讓他頗為尷尬了一下。
飛快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司徒炎恩開始無聊的讀秒。
夕陽透過車窗撫摩着車內的他,已經半個多小時了,可交通似乎仍然沒有緩解的跡象,司徒炎恩決定打開收音機,聽着電台里放送的音樂。頓時,輕柔流瀉一身。一個個音符通過電波在他小小的空間裏遊盪着,他閉上了眼睛,休息一下吧……
可是——
Iwannagrowoldwithyou
Iwannadielyinginyourarms
Iwannagrowoldwithyou
Iwannabelookinginyoureyes
Iwannabethereforyou
Sharingineverythingyoudo
Iwannagrowoldwithyou
孤獨的聲音敲擊着他此刻脆弱的一角。
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在他想起一個人的時候,在他念着一個人的時候,在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的時候,突然,有了一個突兀聲音告訴了他:
「Iwannagrowoldwithyou。」
心跳無可抑制的加快了速度,眼前一片茫然的讓他無法思考——真的是這樣嗎?耳邊不停重複的接受到了同一句話:「Iwannagrowoldwithyou。」
對此刻的他來說,就像是一句催眠,一個暗示,或者說,是個遲到的解釋!
怎麼會??
司徒炎恩的手無力的靠在方向盤上,它們在自己的眼前呈現出的一個弱者的屈服,一個懦夫的逃避——想抓,卻什麼也抓不住,想逃,卻無論如何也離不開!
一個單純的朋友,一次離別的擁抱,一個目送的眼神,一個痴心的等待,原來當自己意識到的時候,過去的一切都變的那麼的有章可循,答案是那麼的昭然明顯,不願意承認的人,是自己,不想要明白的人,一直是自己!可當感情再也無法壓抑的時候,當思念快要絕堤的時候,一句小小的歌詞,一個輕柔的旋律,在這樣一個時機里都能讓理智投降,讓混沌的所有都變的清晰無比!
心是那樣的在痛着,當無法再逃避的時候……
「Iwannagrowoldwithyou。」
平凡卻奢侈的願望啊!
◆◆◆
那天司徒炎恩大概是喝醉了,開車的時候倒是很安穩,回到家,電梯壞掉了,必須從樓梯層爬上去,結果踉蹌走到三樓的時候,腳底一滑重心失衡,便嘰里咕嚕地摔了下來,摔到底層的時候,右腳被壓在了底下,然後疼痛就突如其來的將他擊倒。
渾身出了一身冷汗,他掙扎坐起來,靠着牆壁,大腦里依然混亂一片,想了半天才從懷中摸出手機,隨手撥了一個號碼。
二十分鐘后,羅熙陽趕到,看到的便是一個昏倒在地上的大男人,一臉的胡茬,憔悴而又頹廢。
聞那醺人的酒氣,就知道他又酗酒了,心裏的火被無奈壓制下去,只好勉為其難的將他拖上樓,扔到床上,然後去拿爇毛巾為他敷面。
等羅熙陽再回來的時候,司徒炎恩半個臉埋在鬆軟的枕頭裏,看上去倔強的頭髮與胡茬一樣凌亂着,羅熙陽半跪在床邊,手指穿過他的發,有些乾澀。
「熙陽,是你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羅熙陽的手一顫。
「別動……很舒服,你的手……」
他的聲音很溫柔,並且——帶着磁性的誘惑,羅熙陽想把這理解為他把他錯認為是宇文守,可是——他那麼清晰的叫了他的名字:熙陽。
羅熙陽只聽到自己的心臟咚咚咚狂跳的聲音,耳朵里也有聲音在嗡嗡作響,房間裏的溫度並不高,可他的手心卻在冒汗。
「睡著了嗎?要不要去洗澡?」他小心翼翼的動着他的手,慢慢的,輕輕的,撫摸着司徒炎恩的頭,彷彿那是極脆弱的、只要他稍一用錯力就會消失的。
「只是不想動……不想睜開眼睛……就這樣躺着,很舒服。」悶在枕頭裏的聲音是模糊不清的,讓羅熙陽有種異樣的感覺。
「你的腳不要緊吧?」
「沒事……大概扭了一下而已。」司徒炎恩依舊維持着那個姿勢說,「熙陽……」他寒糊的喊着羅熙陽的名字卻什麼也不做,羅熙陽已經沒辦法多想了。
羅熙陽的手指順着他的發滑到他的臉頰,緩緩摩擦着他的臉,他的皮膚是溫爇的,那觸感幾乎要讓他發狂。
他親吻着那撫過司徒炎恩身體的手指,情慾的火焰在他的體內越燒越炙烈……
彼此親吻着,撫摸着,盡情享受着,汗弄濕了身體,床單被柔皺了……房間裏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床搖晃的聲音……
半夜的時候,右腳的疼痛把司徒炎恩弄醒,可是感覺有什麼正盯着自己,使他剛想睜開的眼睛又猝然閉上,然後,一隻清涼的手劃過的面龐,他聽到微弱的呢喃聲:「殘忍的男人。」
殘忍的男人……
那是羅熙陽的聲音,啊,他好象又擁抱了羅熙陽?!
「你這個殘忍的男人,總是在傷心的時候才會想起我,為什麼我還要答應你?」
他感覺有把鋒利的冰冷的東西抵着自己的胸膛,心裏一驚。
「現在把你殺了,就能和你永遠在一起吧?」
那鋒利的東西慢慢切入他的肌膚,有些興奮的疼痛。
司徒炎恩睜開了眼,看到羅熙陽眼中的淚水正欲滴為滴,盈盈欲墜。
「熙陽,我愛你。」
「你撒謊!」羅熙陽的淚水終於崩潰,扔下那把水果刀,他跳下床,胡亂地穿衣服,「茜茜結婚了,宇文守遠走他鄉,宇文攻守着他的夢想,你什麼也沒有了,所以又回過頭來找我,我……們該徹底了斷了。」
「熙陽,我愛你。」
羅熙陽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我恨你!恨了這麼多年!我累了。」
司徒炎恩看着所有的感情在他優深的雙眸里變幻着燃燒着百轉千回,最終他高傲的閉上眼睛轉身摔門而去,離開的身影像所有的男人那樣決然。
司徒炎恩倒在床上身心俱疲,閉上眼睛就是一部他的電影,他執着的委屈的生氣的高興的傷心的尷尬的囂張的各種模樣的面容,為什麼這麼多年後你卻突然撒手歸去?我親愛的熙陽,我親愛的……
只有你一直陪在我身旁。
司徒炎恩跳起來追出門去,顧不得腳痛難忍,祈禱他不要走太遠,卻看見他坐在樓梯前的長椅上任冰涼的雨水劃過他的面容,司徒炎恩走到他身後伸出手撫過他的眼睛:「熙陽……」
感覺手心有溫爇的液體滑過。
「你是這麼殘忍,為什麼我就是無法和你訣別?」羅熙陽埋在他的懷裏,放聲慟哭,太委屈太委屈,太委屈了自己,可只要他抓住自己的手,就覺得幸福。
是不是所有的幸福都要與痛苦相伴?
為什麼痛苦到極至還能感到幸福的戰慄?
「熙陽……」司徒炎恩嘆息着抱住他,「我愛你。」
「你撒謊!」他繼續哭。
「今年,你已經29歲了吧?」
「是啊,馬上就快成歐吉桑了!」
「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一晃就23年了啊……」司徒炎恩長長的嘆息一聲,「是不是距離越近越看不清事實?」
「你是瞎子!」
「我更喜歡你笑呢。」
「是你害我哭的。」
「我還有沒有機會贖罪,還你一個笑容?」
「我不信。」
「讓時間來證明。」
「炎炎……」他終於抬起了頭。
「我們回家吧。」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嗯。」
「我記得你曾講要做個超級Playboy的。」司徒炎恩揶揄他,「又怎麼能只愛我一個呢?」
「還不知道誰才是Playboy!」羅熙陽翻着白眼,氣憤難平。
「可你還是降伏了我啊。」司徒炎恩笑起來。
歡樂趣,別離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若問世間情為何物,便是一物降一物。
他們用盡了所有的剋制與決絕來分手,可最終還是選擇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