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隨着婚期的接近,整個相府到處掛滿了紅色燈籠和喜幛,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片喜氣當中,尤其是公孫柔居住的“玲瓏間”中,更顯得喜氣洋洋,到處都裝飾得華麗非凡。

但。公孫柔表現得就像個旁觀者一樣,只是冷眼看着一切,好似要成親的人並不是她,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實際上,她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即便她無法違逆爹的安排,並不代表她沒有權利反抗。

她暗中盤算着。開始策劃一切,直到成親前夕。

這天,終於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對於這個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她心中雖然有諸多不舍,可是爹的冷漠所帶來的打擊,以及即將面對的婚事,像無形的伽鎖緊緊侄楣着她,極度壓抑着她渴望飛出籠的心。因此到了這一刻,她早已忘了所有的不安、忐忑和緊張,有的只是即將高飛遠走的雀躍。

看着正在為她的婚事而忙碌的小青和香荷,她笑嘻嘻地說;“辛苦了,就快綉好了。”

小青和香荷兩人努力地綉着,眼看華美的鴛鴦錦被即將完成,也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終於,小青將手上的線一拉。

“完成了!終於完成了!”

和她們一同歡呼的同時,公孫柔也將預先從娘那兒愉來的葯拿出,捏在手上。

因為娘夜裏總是睡不好,全得仰賴大夫開的藥方,才能一覺到天明。她曾假裝不經意地問過大夫,若這葯不小心吃了雙份會如何,得到的答案是只會睡得更沉、更久,對身體並沒有妨礙,她這才敢偷拿。

不知情的小青和香荷相視而笑,隨即深深嘆了口氣。

“怎麼了?”公孫柔邊問,邊親手各倒了杯茶給兩人,然後暗中放下藥。“辛苦了,先喝口茶吧。”

“小姐,謝謝。”

“不用說謝謝了,趕快喝。這茶若是涼了,可就不好喝了。”到了這一刻,她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小青和香荷喝下了茶,在放下杯子的同時,淚珠也滾了下來。

公孫柔大驚,以為計謀被看穿。“怎麼了?你們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她雙眼緊盯着她倆放下的茶杯,發覺杯子已見底,疑惑的視線調向兩人。

“發現?”兩人面面相親,小青抹去淚,“發現什麼?小姐。”顯然她們根本不知道公孫柔在說什麼。

公孫柔失笑。“不然你們在哭什麼?難道是為了這些日子幫我繡的這些東西嗎?我也知道這些東西實在是很多,什麼錦被、蘿帕,還有衣物,的確是辛苦你們了。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娘好好謝謝你們的。”

“小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想到小姐將嫁給……嫁給那個方公子,小青和香荷就為小姐感到不值哪!”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看到大家連日來忙着張羅她的婚事,她還以為沒有人和她有着相同的心思,沒想到……

“小姐,奴婢這樣說或許不敬,可是,既然小姐不喜歡那個方公子,為何不讓段公子為你想想法子呢?小青真的不懂。”小青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口,誰讓她只是個區區的下人,只能任憑主子使喚。可老爺、夫人的話,她們不能不聽,那小姐的幸福,又該怎麼辦?

公孫柔怔怔看着她,從她的眼裏,看出了她對自己真正的關心和在意。半晌,她才笑嘆:“誰說我要嫁給他?”

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個人,就算爹不在乎,就算娘要她聽爹的,她身邊也還有小青、香荷,至於他——段鈺天,想到前些日子和他發生的不愉快,她不自覺咬緊牙,狠心抹去有關他的一切。

她要證明,就算她只是一個女子,也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可是,明日你就要和方公子成親了啊!”小育和香荷兩人不約而同地脫口驚呼。

公孫柔巧笑嫣然。“我知道啊!”

“知道?”兩人對望一眼。

公孫柔緩緩從床底下摸出一套男裝,還有隨身包袱,她決心不再對她們有任何隱瞞。

“我早就有了準備。”

“小姐要逃婚?!”兩人震驚地張大眼,隨即又掩住口,左右張望着,待確定沒有人察覺,這才大大鬆了口氣。

小青首先低聲說:“小姐,你打算今天晚上逃走嗎?”

公孫柔眨眨眼,點頭。“嗯,如果我早知道你們會贊成,就不用在你們的茶里下藥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你們讓我拖累。”

“下藥?”聽她這麼一說,香荷像是很疲累地打了個呵欠。

“是啊,難道你們不會覺得頭昏昏的、很想睡嗎?”公孫柔笑着,伸手在她倆眼前晃了晃。

“你們這一睡,大概會睡到明天晌午過後,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將所有事情推得一乾二淨了。”公孫柔很滿意自己的計劃。

香荷忍不住又大大地打了個呵欠,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是相爺他們會相信嗎?”問完,人已趴在桌上昏睡過去。

小青站起身,強打精神,搖搖晃晃地走到衣櫃旁,打開抽屜,拿出一包東西。“小姐,這給你,出門在外,做什麼都得用到銀兩。雖然小青知道小姐很討厭方公子,但這些首飾,小姐帶在身邊也可應急——”說到這兒,她眼一閉,腿一軟,差些兒就要倒地昏睡。

公孫柔忙上前攙扶住她,將她半拖半拉的移到床上。

“這些是之前那姓方的傢伙送的?”這錦包拿起來沉甸甸的,重量不輕。“我才不要!”

公孫柔順手就要扔到地上,卻讓小青阻止了。

她勉力掀起眼皮說:“小姐,聽小青的勸,你就帶在身邊,以防萬一好嗎?”小姐從小衣食無憂,不曉得外面現實的殘酷,若是身上沒有銀兩。根本無法生存下去。

“可是——”公孫柔實在很討厭方引才,他送的東西,她連碰郡不想碰。

“小姐,就聽小青這一次好嗎?”

在小青哀求的目光中,公孫柔嘆了口氣,終於點頭。“好吧。”拿就拿吧!就當給小青一次面子。

得到公孫柔的允諾后,小青再也支持不住,頭一歪,就這麼昏睡過去。

公孫柔接照原訂的計劃,拿出事先寫好的信放在桌上,迅速換裝后,她掄起包袱,趁着夜色,悄悄的掩門而出。

黑暗中,她完全沒注意到,有個修長的身影緊跟在她身後。

他不是別人,正是連日來一直注意着她的段鈺天。

雖然早就料定這小女子絕不會甘心就此嫁給方引才,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如此莽撞地一個人離家出走。

搖搖頭,他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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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相府,望着一片聞黑的前方,公孫柔頭一次隻身一人走在路上,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腳下卻絲毫不敢鬆懈,深怕萬一教人給捉了回去,要想再脫身,可就不容易了。

然而,正當她這麼想時,漆黑的天空突地閃過一道耀眼的青光,轟然巨響隨之傳來,公孫柔又驚又懼地蹲下身,縮在路旁,捂着雙耳,等待這可怕的巨雷過去。

刺眼奪目的亮光,一次又一次地閃耀着,轟天目雷也此起彼落地響起,以前在府中,小青和香荷她們常因此尖叫,而她總是取笑她們膽小,如今才知道,那是因為有她們陪伴,所以才不會害怕,如今一個人,才知道在策人呵護下的自己有多麼無知。

半晌,一旦大的雨開始從天空灑下,四周連半點光亮都沒有,公孫柔冒着雨,想尋找可以歇腳的客棧,可是時間實在太晚了,店家早己關門休息,直到她渾身濕透,才在一處偏僻的街角尋到一家規模不大的客棧。

看客棧里的夥計正要關門,公孫柔連忙擠了進去。

“做什麼?做什麼?”夥計急着嚷嚷起來。

公孫柔雙手抹着臉上的水,邊拍拭着身上的雨水。

“不好意思,小二哥,因為雨大,沒來得及和你打聲招呼就闖了進來,實在無褶,望小二哥見諒。”

夥計打量了她一下,狐疑地說:“這倒沒關係,只是你身上有銀兩嗎?”

公孫柔雖換了男裝,可那是她到洗衣房中隨手拿來的下人衣裳。加上淋了雨,一身狼狽,無怪乎夥計會懷疑。

公孫柔匆匆忙忙從隨身包袱中淘出銀兩,慌亂下,小青交給她的錦包不慎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夥計伸手撿了起來,才一接觸,便發覺錦包沉甸甸的,他心中一驚。

公孫柔倒是一臉無事,自然地接過來,塞入包袱中。“小二哥,可不可以先給我一間舒適的客房,還要些熱水,剛淋了些雨,好冷呢!”

然而,等了半天,夥計仍沒有應話,因為他腦中仍懸着剛剛撿起的那個錦包,心中納悶着,跟前這個樣貌清秀、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子到底是什麼人?

“怎麼了嗎?”

夥計這才驚醒,忙堆滿了笑說:“夫禮、失禮,一間舒適客房,還有熱水是吧?來,公子,這邊來。”

直到上了樓,將公孫柔領進客房,又端來一大桶熱水后,夥計心裏仍懷疑着。

這年輕小夥子獨自一人在深夜裏投宿,又身壞珍寶,雖然不清楚錦包中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那觸感和重量,說明了裏頭的東西肯定十分貴重。夥計愈想愈不安,最後還是決定去報官。

而客房裏的公孫柔,絲毫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這一路的驚慌和奔跑,早就用盡了她身上僅存的一點力氣,在簡單的梳洗過後。她等不及上床,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窗外,段鈺天不由得嘆息。

一路尾隨她到了這裏,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惱在心中。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柔弱的外表,骨子裏卻這麼固執,倔強得讓人又氣又惱又無奈?

她難道不知道這樣魯莽的行徑是很危險的嗎?一個嬌弱的女子深夜離家出走,一點警戒心都沒有,萬一讓歹人有可趁之機,那該怎麼辦?

可是,當段鈺天潛入房中,看到公孫柔疲憊地靠在桌上的睡顏時,卻又心疼不己,本想讓她為自己這樣莽撞的行徑吃點苦頭的,如今卻又百般不舍。

無奈地嘆口氣,他溫柔地抱起她走向床還,隨即,他又想到匆匆離去的夥計,知道他肯定是去報了官。

猶豫了下,聽着窗外轟然的雨聲,他決定先將公孫柔帶到隔鄰還沒有人人住的客房。

現下,就先讓疲憊的她好好睡一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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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酣睡中的公孫柔似乎聽見陣陣說話的聲音,原本不想理會,但一聲“柔兒”,卻讓她頓時睜開眼。

難不成是家人尋了來?!這個念頭剛閃過,她霍地爬起身,卻差點撞上正低頭凝視她的人。

“是你!”她脫口驚呼,沒想到睜開眼看到的會是段鈺夭,更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兒。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在問話的同時,她隱約聽到外面傳來喧囂紛亂的嘈雜聲,其中似乎夾雜着說要尋找小姐的對話,這使她無心理會莫名出現的段鈺天,一心只擔心自己會被抓回去。

她又驚又慌,“難道我被發現了嗎?”

“很遺憾,好像是。”他不動聲色。

她低呼,水靈題的雙眼顯得有些慌亂。“怎麼會這樣呢?我離開的時候明明沒有人發現的,為什麼他們還是找來了?不行,我得趕快離開,要不然我就非得嫁給方引才不可了。”

段鈺天輕聲嘆道:“你為什麼就是沒想到來找我呢?”聽她這麼說,他不禁有些氣惱。

他不懂,她為什麼就是這麼倔強,寧可冒着全命危險逃婚,一個人獨自去面對,就是不肯開口要他幫忙?

不過,公孫柔可沒想這麼多,她急得都快哭了。先前之所以可以泰然自若,是因為她早就計劃好要逃婚,可是一旦事迹敗露,那麼出閣之事就再也沒有轉圍的餘地,這讓她怎麼不心急?

她沒理會段鈺天,迅速起身就想走,眼前卻突然一黑,身子搖搖欲墜。

“怎麼了?”段鈺天忙上前扶住她。

公孫柔卻揮開他。“不用管我。我得快些逃走才行。”

段鈺天苦笑。

“到底怎麼回事?小姐應該走不遠的才對……”門外冷不防飄過一陣說話聲。因為距離很近,公孫柔的臉色瞬間刷白,手心甚至泌出冷汗,微微顫抖着。

段鈺天看了十分不忍,低聲在她耳邊安慰,“放心好了,剛剛你睡着時,我已經將你抱離原來的房間,他們暫時應該還找不到你。”

聞言,公孫柔忙抬眼看向四周,房內的陳設果然有些不同。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一雙大眼直直盯着他,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一時之間,她也被搞迷糊了,因為她心裏正在懷疑是不是段鈺天泄漏了她的行蹤。

段鈺天被她看得心一緊,沒想到近距離之下,她的雙眼更顯迷人,一時資忘了回話。

“段鈺天。”見他不吭聲,她不滿地又低喚一次。

他回過裨,笑嘆:“幫你這麼多次,灘道你就非得連名帶姓地喚我,連聲段大哥都不肯叫?”

看到他俊朗的笑,公孫柔沒來由地臉微紅,別過臉,沒好氣地說:“算了,就當我沒問。”

她心中仍有些狐疑,如果不是段鈺天告的密,那麼,她明明神不知、鬼不質地逃出府中,為何又會讓人找到了這兒?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段鈺天輕笑,故作神秘地說:“雖然我將你暫時移到這裏,但這隻會拖延些時間,到最後,只怕他們還是會搜到這兒。”

“什麼?!”他這話再度提點了公孫柔,脫口驚呼的同時,她忙左右張望,尋找自己的隨身包袱。“我的東西呢?”

段鈺天伸手指向擱在床邊角落的包袱。“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要逃走,難不成還要我在這兒坐以待斃嗎?”她匆忙拾起包袱。

“你認為在這樣的情形下,單憑你一個人就可以走得掉嗎?”他該說她天真,還是——笨呢?

她眨眨眼。

幽幽嘆一聲,他無奈地說:“難道你就不能開口要我幫忙嗎?”他真搞不懂,他段鈺天怎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單純”又“天真”的女子?

“你願意嗎?”她的語氣有着疑惑。

“為什麼不?”他含笑反問。

“我不懂,不是你泄漏了我的行蹤嗎?否則他們為什麼會知道?”

“如果真是我,那我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把你移到這兒?”他瞅着她慧黠靈動的雙眼,心中滿溢着對她深深的關懷和愛戀。

“這……”他湛深的眼神震住了她,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段鈺天伸手攪住她,擁她入懷,“柔兒,經歷過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我想——”話說到這兒,他突然噤聲不語。

他臉色微變,悄聲在她耳邊說:“別開口,我聽到有一位高手正朝這邊過來,我得先帶你離開。外頭雨勢大,你就委屈些,好好躲着,我會盡量不讓你淋到雨。”

公孫柔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他騰出一手拿出件斗蓬,向她眨了下眼,便將她整個人連頭都覆住,然後攔腰抱起。

他的行動很快,一切在瞬時間便完成,就在他抱着她耀出窗外時,後面突然傳來呼喝聲。

“站住,你就是段兄吧!你懷中抱的人是不是相府的千金公孫柔?”段鈺天沒有答話,更沒有停下腳步,霎時,某種物體凌空飛掠的聲音傳來,他的身子在同時微微一震。

不過,他只停頓了片刻,馬上以更敏捷的動作飛身躍至客棧外,身影沒入傾盆豪雨中。

“站住——”

剛開始,被蒙住臉的公孫柔還能依稀聽見那人的怒喝。但沒多久,隨着段鈺天加快的速度,所有的一切都被滂沱的雨勢完全遮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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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走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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