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該怎麼形容天堂的影子?

一般所謂的影子是一種每個物體或是人都會擁有的奇異東西,只要在有光源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影子緊緊跟隨着你,就像是連體嬰般分不開。

若是你沒了影子,也許你會成為行屍走肉。

但是天堂的影子可不是平常的那種影子,本名季君影的影子是個善於偽裝、模仿的天才,無論是長相、聲音,抑或生活上的習慣與舉手投足,他都能模仿得維妙維肖,甚至比本人更像本人,至於在現實生活中他是不是也在偽裝,就不得而知了。

天堂的成員完成任務的記錄是百分之百──也就是從未失敗過。

這個影子非但是個強人,還有個特點,不過也算是讓人迷戀的利器吧──他很痞。弔兒郎當、玩世不恭、痞態十足……這些詞也許尚不足以形容他那會讓人絕倒的奇怪個性,總而言之,他痞得無人能匹敵。

再加上一張傾倒眾生的俊顏,當然就錦上添花、萬夫莫敵。

而且,他最常做的「好事」,便是完成委託人的任務后,卻將委託人整得半死,當作一種「小費」,藉以取樂自己,偏偏無人能夠阻止他,就連天堂老闆也履勸無效,他依然我行我素。

這就是壞,卻又有吸引力的影子──季君影。

剛剛才又完成一項任務的影子,帶着勝利的笑容回到天堂,還帶回了一個小小的戰利品──一隻價值上千萬的古董花瓶。

其實他並沒有收藏古玩的嗜好,只因想看到那個傲慢的委託人吃癟的模樣,以宣洩這些日子看到委託人自視甚高的態度而不爽的情緒,不然這隻花瓶對他而言根本沒重要性。他如願了,所以這隻花瓶乾脆送給老闆收藏吧。

匡啷一聲,季君影走進天堂,把手中的花瓶往櫃枱丟,一點也不珍惜,虧他自己還說要送人。

「回來啦。」老闆從裏頭走出來,淡漠的笑道。

「嗯。」季君影微微點頭,指了指櫃枱上的花瓶,「-,送你吧。」

老闆看着放在櫃枱上價值不菲的精緻花瓶,還真有點受寵若驚。「不會吧,這隻花瓶少說也要上千萬,你這麼慷慨?」

「沒辦法啊,反正擺着也是擺着,倒不如送人。」他連送東西給人也不會說些好聽的話,認真聽起來真像是在施捨。

老闆也不以為意,不客氣的收下,再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個用銀線綁縛的紙卷,看得季君影不由分說的哇哇大叫。

「什麼?又有任務!我剛回來耶。」他一副我不幹的模樣。

「沒辦法,這隻有你能勝任。」老闆聳聳肩。

「不要、不要,這次你少說也要先放我十天半個月的假,以彌補我的精神損失不可。再續接任務?免談。」

「先聽聽委託人的條件如何?」

「我不──」

「委託人齊彥宇,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相應的幸福……」

不給季君影反對的機會,老闆慢條斯理的道出,聽得他可是耳朵伸得長長的,可等老闆看向他,他又一副不感興趣的冷哼。

「笑話,把生命給人哪還有幸福可言?他是在做白日夢嗎?」

「齊彥宇原本生長在一個富有且和樂的家庭里,只因他父親不小心得罪了自己的長兄齊人韋,再加上齊人韋本來就覬覦他們家的財產,竟使計放火燒死他的父母,並霸佔他家的財產。但是齊人韋沒有想到,那場火併沒有燒死齊彥宇,為他自己留下禍根。」

「難道齊彥宇不想用法律制裁齊人韋?」這可矛盾了。

「別忘了,要以法律來定人罪是需要充分證據的,齊彥宇徒有當時的記憶,並不能定齊人韋的罪。」老闆再笑了笑,「怎麼樣,你要接嗎?」

「好,我接。」季君影相當爽快的答應,「就讓我見識見識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有多不良,再不然,有條自己可以掌握的人命也是挺有趣的。」

瞧瞧他說這種話,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有多血腥殘忍,連人命也拿來玩。

但話又說回來,每回他捉弄委託人時,哪一次不是像在玩人命?

「那就簽名吧。」老闆把筆交給他。

攤開的紙張上寫明三項條件──

第一、除非有必要,否則不可隨意動武。

第二、一切行動該以保密為準。

第三、任務執行期間,執行者不許中途放棄。

大手一揮,他毫不在意的在紙張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季君影。

老闆收起契約,拿出一片嬌嫩可愛的小葉片,放在季君影略嫌粗糙的手掌上。

四片葉的傳說──

一片葉子是信仰,

兩片葉子是希望,

三片葉子是愛情,

而四片葉子是幸運。

那麼,你已經準備好接受幸福降臨了嗎?

***

清新的早晨、舒暢的空氣,讓人精神為之振奮。

一幢略顯破爛的小公寓搖搖欲墜的矗立在暗黑的一角,與四周極為不搭。

這幢公寓,你一定會以為是沒人居住待拆的爛房子罷了,可是錯了,它裏頭住着人,一個以自己性命買幸福的人。

以性命買幸福?是人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一個過分誇張的笑話,可是它卻真的正在發生。

苟延殘喘活到現在的齊彥宇就是這麼一例,為了向齊人韋奪回他應有的幸福,他不惜以自己寶貴的性命跟天堂老闆交易。

很傻嗎?是很傻,不過他卻認為自己當初沒跟父母一起走更傻,至少他不會像現在一樣那麼孤獨、痛苦地過日子。對他而言,即使每一天的陽光依舊燦爛、暖意照人,他心底的一角還是凍人的冰天雪地,不曾放晴。

絲微的陽光自窗外照射進小公寓,篩落在處於睡夢中卻冷汗直冒的齊彥宇身上;他的手緊抓着床單,被汗水濡濕的臉龐因佈滿痛苦而猙獰,彷如陷入無底的惡夢中無法脫身。

「不……不……」他無助的聲吟,讓聞者無不為之鼻酸。

「爸……媽……不……」

夢境中的他,親眼目睹自己的父母被竄起的火苗一點一點吞噬,聽到他們極端痛苦的哀號,讓他不自覺自喉間逸出心疼的聲吟。

「不……不要……不──」劃破天際的嘶吼,將他從自己編織的惡夢中驚醒,猛烈的喘氣,心情暫時無法平復。

一想起當初的痛,他就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着滿是汗的臉,他抬眼看向牆上的時鐘,時針分秒不差的指着十點。

再不快一點就要遲到了。他急急忙忙的從床上起身,看到時鐘他便想起與天堂的老闆有約之事,時間約在十點半。

他們相約自是為了交易一事,毋庸置疑。

***

不耐的望了望手腕上的表,季君影撇撇嘴,又呼出一口有點火的氣。

他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等人,而老闆居然就是要他等人,等一個遲到的人。

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但為了玩樂,他不得不等,這也是他為什麼還坐在這邊的緣故。

很好,約定的時間是十點半,現在已經是十點四十分又零一秒,他多等了十分鐘又一秒,想的同時又過了九秒,這下他不加倍討回代價怎麼行呢?

「影,別打壞主意。」老闆擦了擦玻璃杯,輕描淡寫的說道。

唷?他都還沒使眼色或者表現出來呢,老闆現在就潑他冷水不會嫌太早了點嗎?但這也就印證了,他們果然是有默契的。

「志不同道不合,別把我跟你歸為同一類。」老闆又說了。

嘿,他什麼都沒說吧!季君影饒富興味的笑得奇怪,難不成老闆會讀心術?可是,認識他這麼多年,可沒聽說過。

「別這麼說嘛,誰都知道我跟你『關係匪淺』,你不用太害羞,呵呵呵……」他不覺得噁心的拍拍老闆的肩膀,要求他附和。

哪知老闆不理他。

太狠了!季君影綠了臉,有時候老闆還真是冷漠得很欠人扁。

但是,他當然沒忘了有冥王這一號人物,在他還沒動到老闆的衣角時,搞不好自己的皮就已經被冥王給剝了也說不定。

他絕不是傻子,還想長命百歲咧!

匡當一聲天堂大門的掛鈴輕輕響起,不大不小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室內,引起兩人的注意。

季君影最先看到有顆頭顱突地從門邊冒出來,像在作賊一樣。

唷?大白天的,不會有人要搶劫吧?季君影像個白痴般胡亂猜想,再怎麼想也不太可能,他居然還能自得其樂。

坐不住,他走上前觀察那顆小小的頭到底要幹嘛?

***

齊彥宇小心翼翼的從天堂門外探進頭,臉上的表情充滿不屬於現在的青年該有的惶恐,像一隻剛出生而膽小怯懦的小貓一樣,不敢抬頭挺胸。

一定會有人覺得很奇怪,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對一個離群獨居多年的人來說,會有這種行徑是再正常不過。

多年前的意外,讓齊彥宇不敢相信人,他將自己關在小公寓中、關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願去接受別人,也不願意別人來蚤擾,逐漸讓自己陷入無底深淵,也無意爬起來。

所以,他對那幢小公寓以外的世界感到恐懼,沒有任何信任感存在。

那他為何會想找天堂的老闆買回他的幸福,而且還是用命去買的幸福?

這是因為,他信得過老闆。

當老闆穿着一身清爽潔白的休閑服,像天使般出現在他面前詢問他要不要買幸福時,他便下意識的要自己去相信眼前的陌生人,雖然不曉得老闆為何會找上他,他仍不自覺接受他的援助。

破天荒的意外,讓他自己也有些怔愣住。

但是他不願接受沒有任何代價的幸福,所以他決定用性命買幸福。

「你真的不後悔?」

他記得老闆是這樣問他的。

後悔嗎?為了奪回幸福,他當然不會後悔。

他搖搖頭,原本頹靡的雙眸露出堅定的光芒。

老闆輕輕一笑,「好吧,那就這樣說定了,三天後的早上十點半你就來天堂一趟。」

他來了,因為他堅持。

只是在面對自己無所知的外面世界仍存有懼怕的心理,若不是遇上老闆,他可能會不被世人知曉,而在小公寓裏老死一生。

當得到幸福,他的命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但他不覺得這會有什麼不同,要有的話也許就是至少他不用孤老一生。

他甚至期望老闆收取他性命的方式是要他死。

哈!這種草菅人命的話似乎不適合在有法律的地方出現。

死了,就沒有什麼煩惱及知覺,他是多麼想要走上這條路……

「嘿,你是哪兒來的啊?」

正在沉思的齊彥宇聽到驀地傳來的聲音,立即被嚇得差點跌倒。

毫無預警地被人一把拉住,他像只受到驚嚇的小貓,抬眼望向來人,望向那張魅人的臉龐。

他猛地甩開手,倒退好幾步,眼中有掩不住的驚慌。

季君影搔搔頭,饒富興味的看着這個反應激烈得活像他要把他給吃了的小朋友,不明白他幹嘛那麼大驚小怪。

他長得很可怕嗎?他捫心自問,應該不會吧!他的真面目雖然沒有帥到讓人昏倒的地步,但終究不會太差,這個小朋友不會嫌反應過大嗎?

他的反應好有趣喔!

「我……我……」齊彥宇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他很想不要這麼結結巴巴,可是害怕的心理卻使他忍不住失態;再加上季君影那促狹的神情,更讓他不敢直視他的臉,整顆頭幾乎快垂到地上。

「影,別再戲弄客人了。」

老闆淡淡的出聲制止,語氣中有着不容發覺的責難。

季君影撇撇嘴,再怎麼不滿意老闆那幾乎沒情緒、恍若在跟陌生人說話的口氣,他也只能遵循。

等會兒再跟那個見鬼又遲到的委託人索取多一點等待的代價好了!他打着壞心眼。

「走吧,客人,裏面請。」他擺擺手,一想到可以捉弄人,他不禁漾起痞子的笑。

齊彥宇小心翼翼的瞥了季君影一眼,對他心情的大起大落有些疑惑,不過不關他的事。

「對不起,我遲到了,我不是故意的。」他一坐定便一臉歉然的說道。

「沒關係。」老闆微微點頭,表示不在意。

可沒時間看他們兩人禮尚往來,季君影已經忍不住抱怨連連:

「喂,你說的那個委託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啊,再不來我可是要回去睡大頭覺了,我可沒時間陪人瞎耗。」語畢,他不忘打個呵欠。

老闆先是瞥了他一眼,接着就像故意似的,他為兩人作介紹:

「任務執行人季君影;委託人齊彥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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